坐在对岸的企鹅-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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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老头几乎全秃的明亮脑袋,我想起了大一的时候,有人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质问我们:薛定谔的猫,究竟死了吗?你们说,薛定谔猫死了吗?
那个曾经依偎在我怀里的企鹅,究竟原谅我了吗?你们说,她原谅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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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告诉我关于卢可消息的人,是老严。
“他不是保送到中科院了吗?前两天,听你们一个在中科院的师兄说,保送过来的那个小孩,那个姓卢的,可真有意思。”
老严津津有味地吃着她梦寐以求的奶油炸糕,给我们讲卢可的故事。
那是卢可被中科院的老师任命去海滨做课题的时候发生的。
话说卢可历尽了千辛万苦,终于捕获了一只海胆,视之为奇珍异宝,于是乎小心翼翼地将海胆置于路之正中,笑眯眯乐颠颠,等待着海胆自然的风干。
然而不幸的是,就在海胆被安置于路中不久,即有一辆放着响屁狂妄不羁的拖拉机无情地从海胆柔弱的身躯上碾过,于是该海胆顷刻变成了柿饼状。卢可随即和开拖拉机的农民伯伯理论,然而拖拉机伯伯全然不顾卢可指天骂地哭爹喊娘指手画脚大呼小叫,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为什么啊,为什么大家都欺负我啊!”
面对无辜海胆的尸体,卢可的哀号不绝于耳。
“他怎么这么有意思啊!”听了老严讲的故事,阿维笑得沟回泛滥,“也难怪中科院的师兄说他有意思,啊哈哈!”
“还有呢,”老严的奶油炸糕还没吃完,于是又讲了一段,“人家中科院的老师说了,你们推荐的这个学生,看着资料介绍应该挺好的,怎么过来一面试,就跟我们一通抒情散文啊!”
“抒情散文?是不是——”阿维学着卢可的模样,高举双手,“我出生在一个环境优美、风景秀丽、秋高气爽、天高云淡的收获的金色秋天……”
老严也被那厮的表演逗笑了,奶油炸糕的颗粒喷了一地。
临走了,老严拉住我和阿维。
“对了,还有一件事,跟卢可有关的,现在你们该跟我老实说了吧?”
“您指的是?”
“那会儿卢可被体育系的学生打了,到底是不是你们干的?”
“学校保卫处说,跟我们没关系,您觉得呢?”阿维咧着大嘴笑着,绕了个弯子,还是没给老严最后的答案。
“嘿,你这孩子,还不跟我说实话啊?”老严似乎在念叨着。
阿维已经拉着我离开了老严的办公室,一路唱着:“我是个大盗贼,什么也不怕;生活多自在,整天乐哈哈……”
215
拿走毕业证书的那天天气很好,灿烂的阳光毫不吝惜地洒下来,让我觉得全身发烫。
我和阿维一起,拿出了四年来复印的所有笔记,那是我们用舍不得吃排骨省下来的钱去复印的。我们把手中的东西奋力抛向天空,两秒钟后若干印满了字迹的纸张就四散飞扬。
它们飘向不同的方向,它们降落到不同的地方,它们曾经靠得那么近,而今却被一阵风吹得从此不再相见。这就是它们的命运吧,在事过境迁的电影剧情里,曾经的人物不会再重复上演同一幕场景。
我的莫名其妙辛酸伤感快乐甜蜜不堪回首的过去!
我骑着单车从一所中学门前经过,刚好里面涌出了大批的学生。他们像搬家的蚂蚁一样冲出了学校的铁门,勇往直前,义无返顾。于是我才想起,也许这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把自己映衬得格外鲜活和充满朝气;他们的脸上挂着对于未来的向往,以及一些不易察觉的坏坏的笑容;他们谈笑着,说着我已经听不大懂的新新语言;他们带着我们也曾经有过的梦想,向着未知的前途昂首阔步。
我想,他们当中的相当一部分,终于也会进入那种叫做“大学”的机构,开始把那些梦想打碎。他们也会因为考试而焦头烂额神经萎缩四肢麻痹眼圈深陷瞳孔放大,他们也会和周围的同学老师们为了一些小利小益斤斤计较争执不休,他们也会出口伤人满嘴污言秽语粗俗不堪聊以自慰,他们也会弹琴而歌妄想用音乐来留住轻易失落的纯真年代,他们也会摆弄文字记录下来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而最终把这些记录尘封于角落不再提起,他们也会为了一瓶啤酒的赌注而津津有味地研究一道烦琐的习题,他们也会走在街上装作漫不经心地观察身边的企鹅恐龙,他们也会遇到倾心的姑娘和她走在一起或者终于分散,他们也会在熄灯后的宿舍里谈论谁和谁的小道消息,他们也会经历梦醒后撕心裂肺的寒冷和恐慌,他们也会追忆曾经可以仰面向着夜空数星星的天真童年,他们也会厌恶这个社会的嘈杂和肮脏然后飞身一跃容入其中,他们也会重新认识自己、认识大学生活、认识这个复杂多变的社会、认识这个难以预测的年代、认识到前面渺渺茫茫的漫长旅程。
我听见他们的爽朗笑声,觉得自己已经衰老了,然而我却还没有习惯于成长,还没能学会曾经想要学到的东西,还没有得到曾经想要得到的一切;我看着我的影子,自己的手中,所能把握住的,只有岁月流逝的痕迹。
然而他们如此轻易地和我擦肩,没人在乎我的想法。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也许他们是幸福的一群。但愿他们是幸福的一群!
我拿着四年时光换来的毕业证书,游弋于大街小巷。
我走过宽阔喧闹的马路,我走过人头攒动的广场,我走过拥挤热闹的商城,我走过声色犬马的影院,我走过安祥宁静的楼群,我走过落叶满阶的小迳,我走过每一个曾经和澎澎一起走过的角落,却找不回身边温暖的感觉。
停在护城河岸,我发现对面的岸边,有一群被我们称作“企鹅”的。
看着她们淡淡的清纯的微笑,却无论如何想不起那种笑容究竟像我熟悉的什么人。我的记忆在哪里呢?我那些快乐的伤心的记忆在哪里呢?曾经以为刻骨铭心可以牢记一辈子的记忆,你们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难道,那些记忆也随着她们漂向对岸而随风消逝了么?
我找不到答案,即使我拿着大学的毕业证书,也找不到答案。
这是一幅普普通通没有丝毫特别的风景:
遥远的对岸,那些被称为“企鹅”的漂亮姑娘的身影已经不再清晰;而河岸的这一端,那个叫做葭的孩子,低下头去看河里自己的倒影,却发现河水被一颗水珠扬起了微波,里面的影象,就这样轻易地被撕碎了,再也无法拼凑起来——
就这么轻易地碎掉了,一如我们回首遥望才会发现曾是那么绚烂多彩然而却是一去不返的从前。
现实主义的大四 第九节 你坐在对岸
我在午夜十二点半惊醒。
电话铃在不停地叫嚣着,像是在嘲笑着我刚刚在梦里的潮湿感觉。
“喂,葭吗?”宠物猫的声音,“这么晚给你打电话,真是抱歉。”
“没事的,我还没睡呢。”撒了个善意的谎,“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是啊,你听好。”宠物猫停顿了片刻,让我来做充足的心理准备。
“我听好了。”
“嗯,那好,你知道澎澎现在在哪吗?”
“在哪?”
“她们公司的同事说,公司安排培训,她们现在去澳洲了。”
“澳洲?”
公司的领导难道从小和蜣螂一起玩大的么?研究广告的话,去香港台湾韩国日本,或者欧罗巴美利坚,为什么偏偏去地广人稀羊多车少的澳洲呢?
“澎澎的毕业证书还在我这儿,据说她已经正式和公司签了,然后就被派到澳洲的培训基地,主要是业务和英语的培训……”
“怎么会去那么古怪的地方培训啊?不是说,前一段时间她要处理项目吗?”
“那个项目也是她的毕业设计,做完以后她就和公司签了合同。”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么说来,她去培训也快半个月了,公司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不过,可能根据公司的需要,会在各地派一些人联系业务的,就是说,培训结束以后也不留北京。”
宠物猫说的只是猜测吧!
然而仅仅猜测就已经够了,我的大脑已经被太多的想法搪塞,变得难于思考,难于视听,难于呼吸,难于保持水瓶座所应有的冷静。
本来,我们只需要打破一条心里的隔阂,只需要一个恰当的机会来扫除各自的疑惑,那时候,我们毕竟还在同一座城市中,晒着同样的阳光,淋着同样的雨;然而现在,只是一条深夜传来的消息,就把我一直挂念的女孩发配到了海的另一端,时间上,我们间隔了三个月又七天,空间上,我们则相差了地图上的两拳距离。
本来以为,等到毕业,等到我们手中的事情都做了结,也许就该轮到我们重新彼此面对;正是有这份期盼,我才愿意遵从澎澎的意愿,不去她的前后左右纠缠打扰,而是耐心地抵抗着一波波的寂寞,学着常胜将军赵子龙,在孤单失落中杀进杀出,不肯就义。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成了不确定。
我该用什么办法,来逾越那些时间空间呢?
217
“澳洲吗?没关系的,在澳洲有獾子可以罩着她。”阿维规劝我,“所以你一定要节哀顺便,保重龙体,化悲痛为力量,为共产主义事业发挥余热。”
“打你的余热。”说是打他,可是被我喊得无精打采,失魂落魄。
“无论如何,都大学毕业了,你也该懂事了,所以不要再糟践自己的身体了。万一澎澎哪天回来找你,一看你的模样,支离破碎、面黄肌瘦——”
“阿维~你有这么劝人的吗?”小维姐姐不满地瞪了那厮一眼。
“我?我怎么了?不就是说了个‘面黄肌瘦’么?”
“面黄肌瘦?还狗盗‘肌’鸣呢!还鼠肚‘肌’肠呢!还首都‘肌’场呢!”小维姐姐竟然用如此这般的语言来回击阿维。
“哇哇,不得了,你犯二的功力也练得如此高深了啊!”阿维那厮作惊诧状,“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武松洗澡没热水,冷水浇个透心凉,夜里起来六七趟,提着裤子上茅房……”
“不许犯二!”小维姐姐揪住了阿维的耳朵,“我是企鹅,企鹅犯二是可以容忍的;你不是企鹅,所以你不许犯二,知道吗?”
看着他们两个家伙的模样,我越发地想念澎澎。
“算了算了,”阿维捂着被揪红的耳朵,“我也不劝你了,所有的道理你都明白,比我明白。要不咱们这么的吧,要不咱们那么的吧,要不咱们哪们的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说吧。”不忍心违背阿维的好意,所以我还是纵容那厮继续废话了。
“故事的名字,叫《已经疯了》。”阿维摇头晃脑地臭拽起来,“这个啊,话说在澳大利亚辽阔的茫茫草原上,有两只牛一边吃草一边聊天,一只牛说‘咱们要小心点儿,据说最近流行疯牛病’,另一只牛说‘那你着什么急,咱们是袋鼠啊’!”
小维姐姐已经笑得没力气揪阿维可怜的耳朵了。
“袋鼠吗?”我低下头,看着手机绿色屏幕幽幽的光,“为什么偏偏又是澳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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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美丽蝴蝶,你是我的宁静深秋,你是我琴弦里弹唱的幸福,你是我忧郁时泛起的哀愁,你是我的辗转反侧,你是我的破碎舞步,你是我的温暖泪痕,你是我的冰冷胸口,你是我的无尽守望,你是我的片刻回眸,你是我的晶莹雪片,你是我的飘摇孤舟,你是我不停追逐的梦幻,你是我唯一等待的理由。
我不在乎究竟打翻了多少缸醋酸。
只要在我下一个惊醒的瞬间,你会回到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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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开始向着天王星祈祷了。
因为澎澎说,祈祷是有效的,所以我会在洗澡的时候顺便对天王星祈祷一下。
所以,受到了天神乌剌诺斯的眷顾,在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夜里,在我促不及防的状态之下,澎澎忽然打来了电话。
“喂,傻猫,你还好吗?”
女孩的声音,这回真的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了。
一瞬间,我无限同情“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的古代人,也发自内心地热爱起了曾经被我深恶痛绝的中国点心。
“我,还好呀,你怎么样?生活还适应吧?鸟语听得懂吗?有没有工作太辛苦?有没有按时吃午饭?会不会水土不服?要不要我们给你特快专递什么东西?”
我竟然也能一口气对女孩子说这么多话?而且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我开始佩服我自己了,明天我就去告诉阿维,我不要再当“恐龙猎手”,我已经有资格可以胜任更高的职位,比如“企鹅安抚使”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