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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玉观音-第32部分

小说: 玉观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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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安心住的房间里,把看孩子的小保姆支出去,关上门,愣了一会儿便开始动手胡乱地翻看安心的东西。安心的东西里,笔记本、信什么的都没有,有的只是衣服和生活用品之类,惟一发现的几页文字性的东西,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沓子记账单,里面的账目都记得蛮详细,一针一线,比小保姆记得还认真,看不出什么反常的内容。铁军母亲本来是很欣赏安心这一点的,她确实是一个能够持家过日子的好媳妇,连一毛钱的账,只要是从她手上花出去的,都有据可查。看着那些账单,铁军母亲发了一会儿愣,长叹了一口气。其实要没有今天邢副主任的这番召见,让她知道安心还有那么阴暗败坏的一面,她一直看表面现象对自己这位过了门的媳妇,还真挑不出什么错来。



  没有翻到什么可疑,她在屋里转了一下腰,这时她看见了婴儿床上熟睡的孩子。



  孩子的脸又白又圆,她看看还是很像铁军的。有人还说像她死去的老伴张志呢,看他那圆圆的朝天而翘的鼻子,真还有点儿那个意思。她疑惑地端详了半天,心里想别的事都可以原谅,现在的年轻人水性杨花,犯这种错误你也认不得真,好在是婚前,批评教育她几句拿她个把柄也就算了。只是这孩子千万别是假的,千万别是那嫌疑犯的贼种。如果是的话,就算铁军能接受,她也接受不了。就算她能接受,她的老伴张志也接受不了。她不能对不起张志,这关乎到人家张家承传子嗣的大问题,她作为张志的战友和老伴,没有权利给张家弄出个假的来!



  中午,张铁军赶回来了,母子俩在母亲的卧室里唧唧咕咕了半天才出来。然后,铁军的母亲又低声给什么人打了一通电话,再然后,铁军抱着孩子,和母亲一道,匆匆出了家门。我想,当时那位小保姆八成是看出肯定出了什么事了,因为张铁军出门的时候脸色都是青的。



  当天,张铁军和这个名叫张继志的几个月大的婴儿,在广屏市第一医院分别抽取了血液样本。采血样时医院的院长还把医生叫到门外附耳嘀咕了一阵。医生点头表示知道了,表情马上变得严肃不苟起来,只吩咐铁军和抱着孩子的铁军母亲做这做那,其它一概不问。



  血样采完之后,当天正好医院里有人去省里办事,便把血样带走了。据第一医院的刘院长说,现在广屏市有不少家医院都能做亲子鉴定,但能做的都是血液、腮腔细胞、组织细胞和精液之类的亲子鉴定,不如DNA那么准。这事是邢书记(院长还习惯地称邢副主任以前的原职)交办的,所以万分之一的错最好也别出,还是送到省里去鉴定比较稳妥,比较放心。广屏还没一家单位能做DNA测试呢。



  DNA是什么,铁军是知道一点的,他母亲的知识还没有更新到这一步,就不甚明了了,于是请教这位刘院长。刘院长对此做了简单的科普式的解答:DNA,也叫脱氧核糖核酸,说通俗点其实就是基因,就是染色体。是人体细胞的原子物质。男性的精子细胞和女性的卵子细胞各有二十三对染色体。当精子和卵子结合的时候,共有四十六对染色体去制造一个生命。所以,孩子的DNA一定会有一个相同的基因条码与母亲相同,而另一个基因条码和父亲相同。如果不是亲生的父母,则肯定没有和小孩相同的基因条码。世界上每个人的DNA都是不同的,从来没有发现过两个人的基因完全一样,就跟人的指纹似的,除非是真正一母所生的双胞胎。



  这么一说,铁军母亲就明白了。但越明白心里就越紧张。他们抱着孩子回家,早上铁军离家上班前还千宠万爱的孩子,经过医院里的一通折腾和哭闹,现在已在大人怀中皱眉睡去。铁军也皱着眉,他抱着他,不知为什么感觉格外的沉,凭空而来的,有几分陌生。谁知道这孩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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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3)     

  他们回了家,茶饭无心。谁也不跟谁说话,到晚上铁军母亲为一点小事把小保姆骂哭了,铁军也不劝。他们像等待判决似的,等着从昆明回来的消息。铁军本来想给安心打个电话问问她的,但被他妈拦住了。他妈说你现在打什么打,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呢你跟她怎么说?



  两天之后,还是上午,还是那位邢副主任,把电话打到了铁军的家。铁军母亲接完电话,把孩子让小保姆哄着,自己行色匆匆地出了家门。她先上铁军单位叫上铁军,然后两人一起急急地赶到邢副主任家来了。



  邢副主任的老伴没在家,小保姆也出去了,所以他们就在客厅里谈,开门见山,铁军母亲一坐下来就问:



  “邢主任,结果出来啦?”



  邢副主任点点头。



  铁军母亲说:“是铁军的吗?”



  邢副主任没看铁军,说:“不是。”



  铁军的母亲眼睛盯着邢副主任,半天没有说话。她盯着邢副主任也是为了不看铁军。这时候她害怕看儿子的眼睛。邢副主任说:“测试的单子还在省人民医院,可结果广屏第一医院刘院长已经知道了。早上刘院长给我来了个电话,说了说情况。单子过几天才能过来,等过来以后你们再看。”



  铁军母亲这时才偷偷看一眼铁军,铁军沉着脸低着头不作声。铁军母亲心乱如麻,但她竭尽全力维持住表面上的镇定,她说:



  “看也就是这样了,您邢主任交办的事情,他们还能搞错了?”



  邢副主任点了根烟,抽着,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单子来了你们还是看看。这个单子你们要拿好,将来铁军如果想离婚的话,还涉及到对这个小孩的抚养责任问题,要是打起官司来,这单子就是证据。基因测试结论任何法院都是承认的。全世界都承认的。当然,这个事情怎么处理,还是你们自己回去商量,要不要离婚,孩子怎么办,你们自己拿意见。我看主要听铁军本人的意见。不过,我认为不管这个孩子你们还要不要了,他那个名字肯定不好再用了。名字是我起的,我有资格提这个意见。继志的意思你们都知道,他既然不是张志同志的后代了,那还叫什么继志啊,还继哪个的志啊!当然,孩子本人是无辜的。”



  这一番话说得铁军母子眼圈都红了,铁军母亲说:“我对不起老张……”刚说了这一句,便哽咽住了,她哽咽着说:“这个婚事是我做的主,我对不起他们张家,对不起铁军……”



  一直闷着脸沉默不语的铁军打断他妈的话:“妈,咱们走吧。”又说:“谢谢邢叔叔。”



  他说完便从沙发上站起来,铁军母亲也站起来,擦着眼泪,向邢副主任告辞:“谢谢您了邢主任,我替老张谢谢您了。”



  他们出了邢副主任的家门,一上了街铁军就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铁军平时很少坐出租车的。铁军母亲没说什么,他们坐上出租车,司机问去哪里?铁军看着窗外不说话,铁军母亲连忙说了家里的地址。车行一路铁军就一直看着窗外,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他们回了家,已经是中午了。铁军一进屋就进了书房,然后反锁了门。小保姆因为单独看孩子,没做中午饭。铁军母亲给小保姆几块钱,让她自己到街上小饭铺里随便吃点什么去,然后就敲书房的门,敲了半天铁军不应声。铁军母亲趴在门上听听,里边一点声响都没有。铁军母亲回到家本来是忍不住要哭一场的,可她看到儿子这个样子她怎么能再哭!她站在书房的门外,抖着声音大声地叫:“铁军,铁军,你是个男人你怕什么!你要难受你就哭!你就喊一通!你就摔个东西!啊!你不用憋着!憋着还不把自己憋坏了!”



  她听着门里,门里仍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再用力听,隐隐听到铁军压抑的啜泣。铁军是个内向人,文静人,知识分子,不习惯大喊大叫摔东西什么的。铁军母亲心疼儿子心疼死了,敲门也不敢用力敲。她知道儿子爱他这媳妇爱得一心一意,儿子一直觉得他这媳妇的人品好得没法再好了,媳妇能出这种辱没家门祖宗的丑事,对他真是个晴天霹雳。铁军母亲别的都顾不上了,她就想儿子弄不好寻思不开精神非崩溃了不可,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可千万得挺住!



  正在六神无主之际,书房的门砰一声开了,吓了她一跳。儿子冲出来,直奔他自己的卧室。她叫了一声铁军!铁军已经从卧室里抱着那个孩子出来了。孩子本来正在睡觉,被人一抱抱得哭了起来,哭声大而刺耳。这哭声和铁军杀人一样的脸色,让铁军母亲一颗通通乱跳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她喊:“铁军,你要干什么,孩子没有罪!”



  铁军往门口冲,头也没回,话也没说,他冲过母亲身边时的刹那间,母亲隐约听到了儿子胸腔中带出的一声似有似无的嘶鸣。



  铁军冲出门去,铁军的母亲发了半天呆,才从空了的婴儿床上抓了一条小薄被追了出去。出了门已不见铁军的人影。她拿着小被子下意识地往街口跑了一阵,街口川流不息的车辆令她止步。她脑子里混乱地闪过一个令她自己都感到惊愕的猜测,难道铁军会去南德?南德离广屏有好几百里地呀。他是抱着孩子随便在附近街上跑一圈发泄发泄,还是真的一分钟都不想停留地,要把孩子送到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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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1)     

  十七



  张铁军就是去了南德。



  还有不到一个月,张铁军就满二十八岁了。二十八岁的张铁军,从来都是一帆风顺的。



  这首先因为,他有一个那么好的家庭。父母虽然不是什么军国要人,但张家在广屏,也算是望族名门。张铁军从小丰衣足食自不待言,接受的全是正面教育,前后左右,总是包围着无数表扬和赞赏,……这有点儿像我这个国有企业厂长的儿子,我们这种人的正义感和优越感都是与生俱来的。



  再有就是,不管我们后来怎么学坏,怎么赶时髦,怎么随波逐流,怎么愤世嫉俗,我们的内心,总归还是单纯的,有时单纯得近乎于脆弱和迂腐。



  所以,如果在我们的近处及我们的亲人中发生了某些丑闻时,我们的惊愕会来得更加突然和痛苦,我们的羞耻感会更加强烈并且难忍。因为它会真正刺痛甚至摧毁我们藏在心底藏在潜意识藏在思维习惯里的根深蒂固的那种自命不凡的气质。所以我们这种人常常会成为那种最可悲的角色。



  在这方面张铁军看上去比我还要严重。也许因为他比我还要正人君子得多,也许我们面临的难堪和遭受的打击程度不同。我可以接受安心和张铁军和毛杰过去的亲密,因为再亲密也是过去,不是同一时空的情敌往往吃不上醋。但是,我不知道假使我和安心恋爱结婚之后,却发现她和别人有染,并且将别人的孩子带到我的家中,我是否还能坦然接受,是否还能心平气和地善待安心和那个别人的孩子。



  张铁军不能。



  张铁军抱着孩子冲出家门,他不能让这个孩子在自己的家里多呆一分钟。他抱着他直奔火车站,孩子在被抱出摇篮时惊醒并大哭他也不哄。孩子哭完了力气哭哑了嗓子哭到火车站居然复又睡去,他在铁军怀里熟睡着上了从广屏开往南德的火车。



  铁军心里的火,把太阳穴都烧得通红,这把火把他思想中的每一个孔道都烧死了。他一心只想,他见了安心第一个动作,就是狠狠抽她一个耳光!他和安心,他们之间所有的恩爱,所有的关系,都要在今天,一刀两断!从此以后,各走各的,谁也别再管谁的死活。



  这趟列车有点挤,铁军是买站台票上的车,车过了楚宏他才补票并抢了个座。孩子在他的手上已经沉重得难以承受。坐下来以后铁军细细地看了孩子的面容,除了一个胖字,眉眼口鼻,看哪儿都和自己不像。孩子睡熟后流出的口涎,他也觉得恶心,也不去擦。他出来时也没带什么毛巾手绢之类。整个儿事情都让他觉得恶心。他想,这件事也许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当然还包括他的母亲。而周围的人,特别是缉毒大队的那些警察们,说不定早就洞悉奸情!



  快到南德的时候孩子醒了,醒来发现身置异地,周围嘈杂,腹中饥饿,先是惊愕片刻,继而再次哭嚎起来。铁军检查了一下孩子的尿布,发现已经沤屁股了,遂拆下来扔在垃圾筒里,也没有可换的东西,好在南德已经遥遥在望。



  孩子依然哭,哭个没完,铁军知道该是喂奶的时候了,可他什么也没带。孩子因无人理会,哭声震天,已经哑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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