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观音-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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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头头都叫到会议室里,布置任务。大家都来了,听市局的人介绍方案,下达命令。不料市局的人刚一开口说了没几句,刚才一直负责突审毛杰的副队长老钱就打断了他:
“不行啊,安心和这个家伙刚才已经碰过面了,他知道安心的身份!”
省里的处长脸色马上变了,沉不住气地叫起来:“他不是不知道吗,怎么又知道了?”
“刚才安心到审讯室去取审讯笔录那小子看见了嘛。”
“取什么笔录啊,谁叫她去的!”
“我们也不知道你们想安排她打进去啊,再说安心干这事行吗?”
“怎么不行,你们不要低估了女同志的勇气和智慧,今天你们这个诱捕行动她不也是头一次参加吗,人家干得很好嘛!”
“哎哟,这个任务跟那个可不一样,这个是要她一个人深入进去,孤军作战的素质她有没有?……”
一通互相的争辩、埋怨和指责,但一切都为时已晚,都没有了任何意义。这场戏的导演者——潘队长,光在一边抽烟来着,什么话也没说。那位处长一开始还怀疑地斜了老潘一眼,老潘也装没看见。
接下来,他们把安心叫到了会议室。由处长、市局的人,还有潘队长和钱副队长,一起又问了她一遍——和毛杰怎么认识的、交往多久、对他都掌握些什么……等等。其实安心仔细想想,她对毛杰什么也不掌握,除了他的激烈的个性,他自称帮家里做点生意什么的,其它所知不多。她知道他家里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哥哥,但这些人安心都没见过。倒不是毛杰有意瞒着什么,而是她后来并无深入了解毛杰的需求。她和他只是短短的一段插曲,她曾预感到这插曲要不早点结束终究会给她带来麻烦,只是没想到麻烦最后来得这么大!
在安心提供的情况中,惟一有现实价值的,就是毛杰的家庭住址。老潘建议,必须立即行动,搜查毛杰的家。毛杰已经被捕三个小时了,如果他有同伙的话,他接了货迟迟不露面肯定会引起同伙警觉的,说不定他们已经在销毁和转移罪证。
老潘的这个意见,省里的处长马上同意了。于是人马出动,由安心带路,分三辆汽车,十几个人,乘夜色,风驰电掣般地直扑毛杰的家来了。
安心只去过毛杰家一次,就是他们头回见面的那次,那次也是夜里,在夜色中她还能找到一些当时的印象。她带着那几辆车子,和车里塞满的全副武装的警察,穿街过巷,亮着明晃晃的大灯,在那些旧的带着些温情印象中开过去。
她印象中毛杰的家在劳动剧场的附近,他们的车子在那一片街巷中转来转去,终于,她找到了那个地方。一点没错,她想起来那是个挺大的独院,门前有好几棵参天大树,黑夜中只记得树的华盖黑压压的一片,把小院庇护得里外三层,感觉很隐秘的。她记得毛家的正门挺大,院里还养了狗。那天安心跟毛杰来这儿因为不想让狗半夜三更叫起来,是从后门进的屋。
她把他们带到了后门,四周很安静。警察们熄了车灯,下了车。潘队长指挥部分人往前门去,另一部分人去守住东西两边的围墙,潘队长自己则带人去敲毛家的后门。
后门刚被敲响,前院的狗便狂叫起来,叫门的缉毒队员不得不加大力量,把门敲得更响。没敲几下突然前院响起了枪声:“啪!啪!啪啪啪!”枪响得没有规律、很仓促,连潘队长看上去都有点意外。他马上冲身边的队员们喊了一声:“撞开!”几个队员一齐上去,用肩膀用力地撞门。但后门和前门一样,都是铁门,以肉撞铁,如卵击石,那门纹丝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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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4)
前边的枪声很密了,连安心都听得出来,已经是一场混战。潘队长就更听得出来,哪些枪是我们的六四式、七九式手枪的声音,哪些不是。从枪声上他可以判断,我们的人占了优势。这时有人建议增援前门,老潘没有理睬,但他只留了两个人继续虚张声势地撞门,其余人都去加强对四面院墙的包围。他让安心马上回车里去,后门也很不安全,他命令她马上离开,自己则冲到前门去了。
安心没想到,她一点也没想到会发生战斗。她听到了这激烈的、近在咫尺的枪响,仿佛才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都不是误会,不是虚惊,一切都是真的。这场突然爆发的没有任何预警的战斗让她很难与那个扮相新潮,很精神、很酷、很直爽、很热情、很追她的男孩毛杰,连在一起,但这一切却如此迅速地,让她不及思索地发生在眼前。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车上躲着去,她向车子隐蔽的地方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她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这个案件中一个需要保护的证人,而是缉毒大队的一名战士,在战斗中她不应该躲到安全的地方苟且偷生。可她不回车里又能去干点什么?她连枪都没带,她冲进去什么作用都没有弄不好还添乱还得让人保护她。她一时不知进退,下意识地返回身顺着院墙往正门那边走,脑子里并不明确要去正门干什么。天很黑,她几乎看不清这一段院墙有没有人把守,就在这时,枪声像是很整齐地,突然停了。
枪声停了,整个院墙里突然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安静,这安静似乎表示战斗已经结束。据后来队里的同志讲,整个战斗从罪犯先开第一枪算起,一共只进行了一分多钟,但在安心的感觉上,似乎打了整整半宿。
和警察们武力对抗的罪犯实际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毛杰的爸爸,一个是毛杰的妈妈。毛杰的爸爸听见有人敲后门就开前门准备出去,与前门的缉毒队员正巧相撞,随即开枪。一分钟后,他在自己的卧室被击毙。而毛杰的妈妈被击伤腿部,然后被擒。在被抬上汽车时她声嘶力竭,大喊大叫,喊的什么安心一句都没有听懂。
这场战斗我众敌寡,不算艰苦,但打得比较突然,有一个缉毒队员也挂了彩,一颗子弹在他的大腿根部擦出一道血沟,虽属轻伤,但比较险。那个队员恰恰新婚不久,这颗子弹差点绝了他的后。
负伤队员和毛杰的妈妈一道被送到医院去了。毛杰的妈妈一条裤腿全是血,但到了医院才发觉也只是皮肉之苦,未伤筋骨。送走了伤员,警察们随即搜查了整个院落。周围邻居中一些年轻胆大的人在枪声停止半个时辰之后,陆陆续续探头探脑地出来看热闹,但战斗的现场已被警察封锁,看热闹的群众只能很不过瘾地挤在隔离线外面向这院子远远张望。
搜查工作进行得比较顺利,在毛杰家的储藏间、灶间和一个地窖里,都找到了隐藏着的毒品,量不大,有海洛因,也有鸦片膏,数量加起来当然也够判死刑的。
当他们把这座院子交给当地派出所封门保护然后撤离时天都亮了。回到队部先吃饭,吃完饭大部分人找地方打盹睡觉,潘队长和钱队长他们几个继续审毛杰。这次审毛杰一上来就告诉他他家已在昨夜被抄,抄出什么了你知道吗?你趁早交待了比较好,交待了算你自己坦白的,坦白从宽,等我们告诉你你再承认就不算了。但毛杰还是不说,他板着脸反问警察:我爸我妈在家吗?你们抄出什么了?
他爸爸死了,他妈妈伤了,他的哥哥不在,这些暂时都没有告诉他。
潘队长和钱队长轮流审他,换着出来趴在办公桌上打个盹。到了中午大家都累得不行了,这时毛杰突然说:你们叫安心来,她来了我说。
钱队长出来叫安心,安心进了审讯室。她一进屋毛杰就盯着她,一直盯着她在他对面的那张桌子后面坐了下来。
钱队长说:“她来了,你说吧。”
毛杰说:“你们都出去,我跟她一个人说。”
钱队长想了想,居然冲屋里另外几个人摆了下头,示意他们出去。然后,他用一只手铐,把毛杰反铐在椅子上。再然后,他也出去了。
再然后,就是安心和毛杰四目相对。这屋里只有他们俩,他们曾经是情人。现在,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审讯者,一个是被铐被审的阶下囚。
安心先开了口,她努力让自己的口气严厉得像一个审讯者:“你说吧,”她板着脸看着毛杰:“你不是要我来才肯说么?”
毛杰也看着她,半天才在脸上浮过一丝痛苦:“我现在才明白,”他说,“你一直在骗我,你从一开始就不是跟我谈恋爱!你用你这张脸,来引诱我,让我中你的圈套!原来你他妈是警察的一条狗,一条发了情的母狗!”
安心的眼圈都红了,但她知道绝不能在他面前哭起来,那成了什么体统。她压抑住自己的心情,哆嗦着说:“我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干这个!我现在也才明白,你的漂亮衣服,你开的汽车,你的钱,都是靠贩毒来的!”
毛杰突然哽咽起来,他突然泪如泉涌,他的手被反剪着铐在椅子上,脸上泪水纵横也没法擦一下,他低着头泣不成声:
“他妈的,我他妈的真是蠢,我爱你爱得都快发疯了!……我本来想……我想我为了你什么都能去做,什么都舍得……都舍得!可没想到你其实是在搞我!好,你完成任务了,你可以枪毙我了,你有本事现在就枪毙我!听见没有,我死了以后再找你算这笔账!我死了也不会让你痛快活着……”
安心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下来了,她不是同情毛杰,一点不是,她不爱他,但说不清为什么她的鼻子就酸得不行。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是为他们曾经有过的短暂欢情吗?是为他以前曾给过她的那点温暖吗?是被他现在的哭泣所触动吗?安心都说不清。也许她掉眼泪只是因为她本性太脆弱。她迅速地擦干眼泪,站起身,拉开门就出去了。
钱队长和另外两个同志正站在门口的走廊上抽烟呢,见她出来便扔掉烟头问:“怎么样,说什么了?”安心摇摇头,然后扭过脸看远处,她说:“没说什么,什么也没说。”
钱队长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挥手招呼那两个同志进去,说:“这不是耍老子吗!走,也该把他老爹老妈的事告诉他了。像他老爹那样,顽抗到底有什么好处!”
他们又进去了。安心站在走廊上没有动,似乎想平定一下自己的心情。整个队部的院子里,静无一人。太阳亮极了,把干燥的土地照得发白,白得刺眼,走廊里因此而显得特别的暗。这种明暗的强烈对比使安心的心境很难平和下来,想哭却没有眼泪,心里同时又充满了恐惧不安。她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终有一天,传进铁军的耳朵!
审讯室里,响起了毛杰的哭声,那哭声挺惨,像个孩子,至少安心听得出他的疼痛。她知道,他们把他父母的事告诉他了,迟早要告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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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1)
十四
列车过了乌泉,再往西走半小时,就是南德了。
车过南德时天上连个月亮都没有,我的视线穿过南勐山黑黝黝的阴影,在远处吃力地看到一些星星点点的灯火,那灯火的疏落让我看出这里并非一座繁华的城市。城市的繁华与否,夜晚才是真正的标志,再冷清的城市到了白天也会被阳光激活,而夜幕一落才又奄奄一息。南德沉默的远景就显示了她夜间的萧索,她的美丽和丑陋,无一不躲进厚重的夜色里,夜色由此而变得特别神秘和深不见底,似乎藏得住一切复杂的原因和结局。
从心情上说,我特别想在这里下车,好好地看一看这座深不可测的小城,好好看一看缉毒大队的那个院子。那院子在我的想象中已经被一再地扩大,大得像一座幻觉中的城堡。我还想看看在那院子的斜对面,只隔了一个街口的路程,安心住过的那间依崖傍水的吊脚楼。我甚至还想去看看,毛家的旧址,在那个深夜的搏杀之后就家破人亡的院落。那院落不知后来是否充公拆建物是人非,或者,早在何时做了谁家的新宅。
但我没有下车,我的目的地还在前面,我必须继续前行。按列车时刻表记载的钟点,我将在天亮之前到达清绵。
毛杰这个案子在毛家战斗结束之后,基本上算是告破了。毛杰的母亲被依法逮捕,父亲被当场击毙。虽然毛杰的哥哥毛放下落不明,但这个以毛杰父母为主干的贩毒据点已不可能再发生作用。因此可以说,缉毒大队一直在苦心寻找的这条毒品线路在南德的老窝,基本上算是被一举摧毁了。
毛杰的哥哥毛放,人称毛猴,据群众反映是个地道的狠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