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下雪-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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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河堤上的雪堆往河道里缓缓地流水,就说明春天的热劲儿要来了。这时候你蹲在河冰上听听吧,河水在冰下咕咕咕流呢!不过两岸林中的大雪岭还要多久才能化掉?这是没有边的日子啊!
一大雪化一层,就露出一层细小的砂尘,这是风雪之夜里掺进去的。大雪岭子一道一道躺在村边路口上喘气儿,像海边上快死的大鲨鱼,又脏又腥,苍蝇围着打旋儿。我发现田里到处都开始发出绿芽了,小小的蜂蝶也开始嗡嗡转。可是冬天的雪还不肯离开我们。
树林子里的冷气蓄得好浓,人走进去,就像走进了冷窖。没有叶子的梢头挡不住太阳,热力把地上的雪化掉一点,夜间又冻结上了。一些去年秋天和冬天忘记摘下来的野果子,这会儿悄悄地发霉了。
我们家的院子里早就没有一点雪了。父亲把残留在院角和屋后的一点冰渣也清掉了。他不愿过冬天和春天相挨这些日子。妈妈在一个春天快来的时候就满脸高兴,扳着手指算节气,说什么什么日子还有多远,多久以后是清明……我就是这个冬春发现了妈妈头上的白发,一根一根,大约有十几根,闪闪发亮!我喊了父亲来看,父亲真的走到妈妈跟前,背着手,很认真地看,还伸手抚弄了一下妈妈的头发。
“妈妈……”我叫了一声。 妈妈没有吭声,用手在我的后背上轻轻抚了一下。 “时光真快啊!转眼又是一年了……”妈妈像是对父亲说。 我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为我们就是在一年的开春,踏着一个春天化雪的泥泞搬到这儿的。那时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是妈妈告诉我的。她说那一年的雪直化了很久很久,林子里背阴处的雪差不多一直留在那儿。
我是在这片林子里长大的。这儿的一切都是我的。我知道大林子里一切的奥秘,知道芦青河的所有故事。 小村里的孩子经常来变暖的林子里玩,我们就结伴在树上拴秋千、爬树挖鸟窝。我们特别喜欢把黑乎乎的雪岭掏开,从当中掏出白白的一尘不染的雪来吃。我们还将它们做成一个个窝窝头带回家去,当着大人的面张口就咬,让他们吓一跳。
河冰一块一块跌落到水流里。夜里,坐在岸上,可以听见咔啦啦的冰板的断裂声。春天真的要来了,可林子里的大雪真的一时还化不掉呢。 我们沿着河堤飞跑,一直向北,跑向了大海。大海被一个冬天折腾得黑乌乌的,白色的浪朵一层一层揭开,又慢慢覆盖在水面上。我们都惊讶地看到海岸上一堆一堆的雪和冰——这是海浪推拥上来的?还是冬天里积聚在海边上的?谁也搞不清楚。
有一条蛇在海滩的砂子上慢腾腾地游动。我们跟上它走了很远很远。后来,我们又看到了一个兔子,它飞似的不见了。再后来,我们又看到了一个刺谓。 我把刺猬拿回家的时候,父亲正坐在院里抽烟。他让我放下刺猬,然后看它在院里走。“多么美丽!”他看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我不解地看看父亲——我不明白它美丽在哪里,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妈妈也跑到院里来了。她不知怎么靠在了父亲身上,两人一块儿看着刺猬。“多么美丽!”父亲又说了一遍,一只手搭在妈妈的肩膀上。 “孩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呀?”妈妈无比和蔼地问我。
我详细地讲了起来。 他们两个一动不动地听,父亲都忘记了吸烟。 我讲完了,他们满意地笑着。我觉得这是很久以来没有过的愉快时刻。 我们玩了一会儿,妈妈说吃饭了,大家就跑进屋里。等我吃过了饭再出来找刺猬时,它已经钻到什么地方去了。
夜晚睡觉冷极了。“下雪不冷化雪冷”——这还是个化雪的季节啊!我夜里紧紧蒙住被子,抵挡着严寒。在这样的夜晚,你不会觉得这是春天,而只能认为是在严冬。 如果是个大风之夜,树林子鸣响起来就怪吓人的。我知道野物们在春夜里不会平静,它们要跳要蹦,在林子里闹着。树木的枝条互相碰撞不停,风在树尖上发出刺耳的叫声。这是春天吗?这是隆冬天里啊。我甚至想起了以前的冬天和春天,想起了以前大雪是怎样融化的。那时的雪好像化得比现在快,而且是悄悄的,不声不响的。
林子里的槐树抽出了长长的叶片。再有不久就该着开槐花了。那时,整个大林子就要真的告别一个冬天了。 我心里焦急地等待着。 我等着槐花一齐开放、林子里到处是放蜂人的那样一个日子。我差不多天天往林子深处跑,一路上留意着。我总是将每一点新奇的发现告诉父亲和母亲。我发现槐叶下边已经生出了花骨朵,密密的,像粟子穗儿一样。今年春天的槐花一定出哪一年都密。
林子里还找得到雪的痕迹吗?没有了,到处都暖融融的。地上,是萌生的各种绿芽,是被太阳照得发烫的干草叶儿。 有一天,槐花终于一齐开放了。妈妈和爸爸领着我进了林子。我们每年的这时候都要采一些槐花,晒干了,留着食用——这是一种独特的美味,是全家人都爱吃的。
我们高兴极了,不停地采啊采啊!满海滩的小动物都在吵闹,它们也高兴极了。鸟儿叫得好欢,它们在远远近近的地方打闹,互相问讯。 当我跨过一条小沟的时候,突然在一个拐弯处发现了一堆黑乎乎湿漉漉的东西。我觉得奇怪,用脚踢了一下,发现了白白的雪!我叫了一声。
父亲和母亲都过来了。他们注视着隐蔽的雪堆,没有做声。 原来冬天还藏在这儿。 它一下子又提醒了我们,让我们想起那一场持续长久的大雪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