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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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是一片黄,绵连的黄,土是黄的,沙是黄的,甚至那山,那天也染上一脉苍黄,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最熟悉的景色。每次梦魂归处,便是这苍茫的黄,颤颤悠悠,象是亘古的呼唤。
我回来了,回来祭奠死去兄弟,回来重振连云寨,连云人义水甜,我不能让它就此淹没在一片黄沙中。
风呼啸而来,刺骨的寒,我却觉得亲切,我看到山顶的大账,在风中飘摇,孤立的,破落的,曾经的繁华一去不复返。
我蓦地仰天长啸,震动寒鸦数只惊惶而去,俯首潸然泪下,连云寨竟萧条至此。
“劳二哥,红袍姐……。”我喃喃念着,仿佛觉得那帐顶处人影幢幢,连云寨还是昔日的连云寨,八大寨主还是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几个月后,连云寨已初具规模,我依然是八寨主,大寨主依然是九现神龙戚少商,江湖上朋友现在都称他为神龙捕头,但在我心中他永远是连云寨大当家。
结义的大帐中摆着六个灵位,那是劳二哥,红袍姐等六位寨主的灵位,灵位前扎着一个稻草人,上帖着顾惜朝,低头跪拜在六位寨主前。
我让寨子里兄弟先拜见六位寨主,然后,再唾一口顾惜朝,再在他心口插上一刀。这是每个兄弟入寨的仪式,我要让每个兄弟记住顾惜朝与连寨的仇恨,那剜心刺骨的仇恨我要每个兄弟牢牢记着。只有这样,我心中的煎熬才会少一分,那彻骨的痛才能缓一缓。我无数次后悔当时那两枪为何没有刺死顾惜朝,老八我是粗人,不懂大当家说的一套,我只知道有仇必报。
连云寨挟着旧日的余威扶摇直上,我继续领着兄弟们杀辽人,闲暇时间会一个人来到马六哥作画的那堵墙。一看便是一天,墙是黄|色的,熟悉的颜色熟悉的面孔熟悉的情景,曾反复纠结在梦里,交织成一个网,紧紧网在我的心上,勒着缠紧。有时候,痛的我不得不半夜起来,对着顾惜朝的草人狠狠扎枪。
每隔一段时间,我便去棋亭酒肆,酒肆前旗杆孤独的竖着,旗帜早已不知去处,门前蛛网横结。推开门,一阵尘土味扑面而来,屋内的摆设一如从前,桌椅摆放的很整齐,只是积了厚厚的灰尘,蛛网纵横,。我走过去,穿过桌椅,走上小木梯,高台上的桌椅是大当家当年的专座。是连云乡亲们为了感谢大当家而设的。我用袖子小心的拂去桌椅上的灰尘,然后坐下。这个位置可以看到连云的一隅景色。前面那个地方,红袍姐曾对着大当家边唱边跳,现在我还记得她唱的是:“傻小子尿床,一更天尿湿了红罗被,二更天漫过了红牙床,三更天,屋里成了江…”如今,那个地方只有一抔黄沙,几块秃石,阳光经年晒就的颜色。
高台的支楞上一只蜘蛛慢悠悠爬过,拖着细长细长的丝,我就愣愣的看着,看它横拉竖绕的,薄薄的网便成形。忽然无端的感触,蜘蛛似乎比人念旧。这两年,大当家已出六扇门进了金风细雨楼,依然是大当家。连云寨不曾回来过。九现神龙注定是翱翔于天,哪也困不住的。我不同,老八是个粗人,我的归处只有连云寨,守着这一方的山山水水。红袍曾说过连云这山水长的是高粱秆子,哪生得出灵芝草。在她这样说的时候我还有个梦想考个状元。日头西坠,桔色的光线薄弱的融入天地间的苍黄中,脉脉。我站起身,下楼,出门,上马离开。
日子便这样慢悠悠过去了,一晃已是三年。与辽人的战打打停停,有兄弟死去,也有新的兄弟进来,连云寨依旧是连云寨。只是每次看到兄弟死去时,心中的痛便翻天覆地,我心里知道不仅是为眼前的兄弟痛的,更多的是为经年前被顾惜朝杀害的连云寨兄弟痛的。
最近辽人似乎又蠢蠢欲动,我一边操练一边命兄弟们加紧查探。一天有弟兄来报,棋亭酒肆重新开业了。
我大吃一惊,当下抢了马匹奔向棋亭酒肆,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高鸡血复活的话,我便任他剥削压榨。如今,还有谁会在这荒凉之地挂一方旗帜开一酒肆。
马跑的飞快,我的心越跳越快,总觉得有不寻常的事发生。远远的便看到艳红的旗帜迎风招展,仍是棋亭酒肆四个大字,斜阳一照,熠熠生辉。到的近了,便看到酒肆的门大开,一人面朝里,微躬着身子,宽大的衣袍随着动作展开,如蝶翼一般扑簌着,阳光投在上面映出一脉暖色。
我的眼睛蓦地大睁,瞳孔却急剧收缩,这身影这卷发这青色衣裳,老八即使过奈何桥喝孟婆也忘不掉,刻了骨烙了心,我日日夜夜寝食不安便是因为我未曾杀的他报那滔天的仇恨。
“顾惜朝,纳命来!”舌绽春雷,我平地一声吼,丈八长枪一抖冲上去,象以往任何一次刺杀那稻草人一样快、狠、准直往顾惜朝心窝捅去。
眼看就要在顾惜朝身上穿心而过了,却见那宽大袖袍一甩,一股大力袭来,我的枪尖一歪,顾惜朝已转过身,向外掠了出去。朗朗一笑:“原来是枪疾万人呼阵前风八寨主。”
我红了眼,瞪着顾惜朝,吼道:“顾惜朝,受死吧!”我想我我眼中的怒火绝不逊于这凛凛枪尖,我从未想过时隔三年,顾惜朝不仅活着,甚至还活得很好,眉眼傲然,睨睥生姿,仿佛初来连云寨时那两袖清风一身傲骨的青衣书生,那时,我们没有仇恨那时他的手是干净的。
我被称人称为枪疾万人呼阵前风,枪快是勿庸置疑的,当下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量转眼间已快攻出七八招,漫天遍地是枪影,顾惜朝无处可躲。
可我快顾惜朝更快,却见他赤手空拳,袍袖翻飞,顿时眼前青影缤纷,我的枪光芒顿消。然后手腕突地一麻,枪,脱手而出,只听得铮的一声,扎在屋前黄土地上,枪杆颤了颤便静止不动。
“顾惜朝,我跟你拼了!”暴喝一声,我提起醋钵大的拳头,猛地扑上去,竟是小儿无赖的打法。顾惜朝轻轻一闪避了开去,我心头一把邪火正烧的旺,哪知每次的拳头都打了空,这种感觉几令我发狂,我象困兽般咆哮着。
忽然眼前一花,顾惜朝一掌击向我胸口,顿时气血翻滚,喷出一口血后,我颓然倒在地上,全身无力。
“顾惜朝,你有种杀了我,老子就是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顾惜朝嘴角冷冷一撇,双手往背后一负,洒洒然,昂首道:“要报仇,你不行,叫戚少商来。”
他妈的!顾惜朝!我忍不住咬牙,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当日七大寨主联手时,顾惜朝一棍在手便摆平了我们七个,现在我单打独斗怎么杀的他!再一次恨起自己的枪法不够快不够凌厉,杀不了狗贼顾惜朝。
但是,我忽然笑起来,我们还有大当家呢,他若知道顾惜朝在这里,一定会杀了他为兄弟们报仇的。想着,我站起来,拔起地上的枪,枪尖一抖直指顾惜朝狠狠的道:“顾惜朝,你有种就别跑,我让大当家来取你狗命!”
顾惜朝眉微一挑,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转身拂袖而去。
我骑马奔回连云寨,急急写了封信给大当家,写的时候,我存了一个心眼,没有告诉大当家顾惜朝在棋亭酒肆,只是说已知道顾惜朝消息,速来连云寨。当时的我,只是因为想亲眼看到顾惜朝死,怕大当家知道后不经过连云寨直接到棋亭酒肆找顾惜朝报仇。我不能亲手杀了顾惜朝,至少也要亲眼看到他死,更何况顾惜朝一向狡猾奸诈,我在旁,大当家也好有个照应。
看着白鸽冲入云霄,我才放心进入结义大帐,跪在六大寨主面前将顾惜朝的事情一一汇报,再磕了三个头,老八没用,不能亲手杀了顾惜朝。最后,抄起身边的枪对着稻草人顾惜朝一阵猛扎,稻草受不了我的枪散了开去,漫天飞扬,我的心情稍微平复些。
当天晚上,我做了梦个,梦见连云寨还是昔日模样,大帐外张灯结彩,各路武林人士纷纷来贺,连云寨新来了位大当家顾惜朝。我牵着马与红袍姐并行,红袍姐让我摸她的手心,一片冰冷碜人心,她说因为顾惜朝,她寒碜成这样。我只跟着傻傻笑,然后,我开口了,我一字一句道:“红袍姐,你放心,我很快就送顾惜朝下去,让他给你们磕头陪罪!”说着,我哭出声来,红袍姐,我和大当家终于要为你们报仇雪恨了。红袍姐的面目于是渐渐变得模糊,然后消失在空气中,那抹如云霞的红衣也终淡薄成空气,化为一片虚无。。。
醒来后,我又流泪,老八的血为兄弟流,老八的泪也只为兄弟流。
大当家很快过来了,白色外衣上尘土点点,脸上有密密的胡茬,刚翻身下马便抓住我双肩问:“老八,顾惜朝在哪里?”
他的手抓的我肩膀隐隐作痛,一脸的急切状,眉心深深蹙成结,眼睛亮的出奇,我想大当家是想报仇心切吧!这样想着心中不禁大喜,道:“大当家你可知顾惜朝那厮贼胆包天,竟敢来棋亭酒肆!”他怎么敢来棋亭酒肆,话还未说完,便见大当家倏地转身抢了一匹马飞奔而去,象是一阵风卷过,转眼功夫马蹄声已远去。
嘿,竟这么急。我回过神看到他骑来的马正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大当家!我急叫出声,骑马追去。
大当家放过顾惜朝数次,对他已仁至义尽,这次,该是顾惜朝偿命之时了。我挥鞭催促着马,一边心中盘算着。
待我赶到棋亭酒肆,正看到大当家与顾惜朝两两对峙。他们站着对视着,那姿势让我感觉他们象是一直这样站着般,从天荒到地老。我心里忽然不安起来,大当家的逆水寒为什么不出鞘?
“大当家!”我叫道,翻身下马。
大当家身子震了一下,然后动了,却不是拔出逆水寒,而是,从包裹里取出一裹黄绢,很熟悉的样式熟悉的颜色,我的疑惑更深了。
黄绢褪下,剑露了出来,我更是惊奇了,我想起来了,为什么这么眼熟,初见时,顾惜朝便是黄绢裹剑,正是这块黄绢,这把剑,染了多少我兄弟的血!我咬牙切齿起来,同时惊奇,大当家难道要用这把剑取顾惜朝狗命?
“无名!”顾惜朝的声音带了些困惑,脸上的惊奇一闪而过,又恢复那睨睥天下的样子。
“是的,我将它修好了,如今物归原主。”说着手一抖,剑铮然出鞘朝顾惜朝飞去。
顾惜朝手轻抬,接剑在手,我忽然无限懊恼,这是一个多好的偷袭机会啊!
大当家竟轻轻笑起来,深蹙的眉心舒展开来,脸上露出深深的酒窝:“我一直找不到你归还剑,可巧你来了。”
“嗯!”顾惜朝握紧了剑,目中精光一闪,静静看着大当家。
大当家手腕一振,逆水寒出鞘,剑尖点地,神情已变,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住顾惜朝。
顾惜朝缓缓的举剑,平封,嘴角慢慢挑起一抹笑弧,眼中暗潮汹涌,却亮的出奇。
那一刻我屏气敛息,心跳也几乎停止,然后是蓦地狂跳起来,盼了这么多年,顾惜朝终于要伏诛了,巨大的狂喜顿时淹没了我。
大当家慢慢举起剑,阳光照下来,剑锋一闪,光芒顿长,劈开了四周苍黄,也劈开了我内心深处那一片混沌的沉痛,我紧紧握住枪杆,以平复我激荡不已的心情。
顾惜朝没有动,只是看着大当家,嘴角慢慢勾起,笑。握剑的手蓦地一紧,青筋毕露,衣袖振了振,再次往下滑了滑,迎风轻展,身子不动如山。
风起,黄沙漫舞,对峙的两人衣发翻飞,剑,迎风而鸣,我再一次抓紧枪杆。
“有没有酒?”大当家竟没有趁机动手,而是出人意料的问了句话。
“酒肆不卖酒,卖茶不成。”顾惜朝答。
“有炮打灯?”
“只有一种酒,炮打灯。”
“可有杜鹃醉鱼?”大当家的声音带了点笑意,漫天黄沙模糊了他的脸,我看不清那一刻他的表情,心里突然觉得发冷,手心渗出一层冷汗。
“只有一种菜,杜鹃醉鱼。”
“好,等会我要喝不掺水的炮打灯和杜鹃醉鱼。”大当家朗声笑出来,豪情万丈的样子。
“三十两。”顾惜朝冷冷的道。
“怎么是三十两,以前不是二十两吗?”大当家略有些讶异,声音越发愉悦起来,“想不到你比高鸡血还黑。”
“二十两是掺水炮打灯的价。”顾惜朝撇嘴,“你要?”
“我要不掺水的炮打灯。”大当家当即答,“我还想和你喝一次酒,醉一次。”
大当家!我几乎失声叫出来,为什么我竟觉得这风沙变得旖丽起来,正午的阳光似乎染上了层桔色,仿佛醉了的夕阳般。有什么事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未发觉的时候发生了,一阵慌乱象是这漫天黄沙般在心里开始肆虐。
“大当家。”叫出来的是顾惜朝,声音清澈柔和,接着便渐渐铿锵起来,“今天,你若来喝酒,顾惜朝无任欢迎,你若是报仇雪恨,顾惜朝奉陪到底,但是,若站在这唧唧歪歪恕我不奉陪。”说着手轻抬,剑啷的一声入鞘,转身,宽大的衣袖飘飞,划破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