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颂歌 作者:帕特里克·邓恩-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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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跟非法倾倒垃圾有关系?〃 杰克喝完一杯酒,又拿起另一杯呷了一口,然后才回答我的问题。〃 你说得对,夫人。大约两年前,发现有人在杜力克附近倾倒医疗垃圾,离这儿不远,这你知道。人们找到了承包商并把他告上法庭。他从各家医院收集垃圾,然后非法倾倒——用过的注射器、血液袋、肮脏的绷带……你知道这些东西。这已经够糟糕了,但是,他们还发现了一些旧玻璃瓶子,里面装着器官和肢体,都是婴儿身上的。甚至还有一个完整的……胎儿。太可怕了!在法庭上,那位倾倒垃圾的承包商对那些瓶瓶罐罐的来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没有一家医院承认这些东西是他们的。我有一位朋友在郡议会卫生局工作,他跟我讲,在审理期间,尽管与承包商打交道的各家医院都出庭了,可是,承包商还从其他地方收集家庭垃圾呢,比如,学校和修道院,包括纽格兰奇修道院。〃 〃 你认为那些瓶瓶罐罐与修道院有关系吗?〃 〃 那些修女不是开过产科医院吗?〃 吧台那边又传来一阵更大的笑声,菲尼安和米克·多兰又分享了一个笑话。菲尼安到底使用了什么招数,竟然能让店老板如此开心,我不得而知。我一直认为:如果说那个店老板还有点幽默感的话,他也只配做一名殡仪从业人员。
这时,杰克说他看见一个熟人,要过去打个招呼,一会再回来找我。这倒给我一个机会来思考刚才所听到的内容。我想我知道出现儿童幽灵传说的根源了:莫纳什是一个儿童墓地。
以前,人们把死胎和接受洗礼前就死去的婴儿埋葬在非神圣的偏远的墓地,称之为〃 慈林〃 公墓。偶尔,因难产而死的女人也被葬在那里。从中世纪初期到20世纪60年代,未接受洗礼的儿童无权享受基督徒葬礼。〃 慈林〃 墓地的坟墓是没有标志的,一般位于土地边缘、海滨或者是沼泽地。
那些修女看护妇是否会将莫纳什作为婴儿墓地,埋葬在其产妇护理院中死去的婴儿?特雷诺是否曾扬言要将该秘密公布与众?太平间里的那具婴儿的尸体是否曾被他用作证据?这是讲得通的,但有一点除外,即在上述场所埋葬死婴在全国范围内曾一度司空见惯。用今天的标准来衡量,由宗教教团成员充当助产士亦使事情显得更加不为人知,但不见得就一定是违背社会道德的丑闻。
非法倾倒婴儿肢体或完整的胚胎应另当别论。但是在媒体的炒作下,医院保存器官一事已经成为备受争议的话题,而在此基础上的故事新编亦不可能掀起如此轩然大波,除非它危及某些备受推崇的机构的声誉。至于一个鲜为人知的医疗教团过去曾肢解并保存由无名女性产下的死婴的肢体或器官——是不会引起多少兴趣的。
因此,无论如何,都很难证明谁应该对倾倒事件负责。
很难把这件事情与特雷诺和奥哈根的死联系在一起。然而,就像杰克不能把水怪和婴儿墓地联系在一起一样,或许我也不能发现某些本质性的问题。
第二十一章
回到车里,菲尼安还在跟我闲扯他与米克·多兰聊得多么多么的投机,大多是些无聊的废话,因此,我不予理睬。在出发前,我再次检查他的手机,看看是否错过了格拉格的电话,但手机显示一片空白。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他在着手调查第二起凶杀案。但我心里仍然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被暴露和缺乏保护的感觉。
我真的希望菲尼安不该饮那么多酒——他刚才又买了一些,说是〃 路上喝〃 ,临出门前没完没了地跟杰克·科林、米克·多兰和他女儿还有酒吧里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说〃 圣诞快乐〃 !
但是,当我开到停车场出口,等着外面马路上一辆面包车驶过时,我禁不住〃收听〃 起菲尼安的独白。
〃 他告诉我本地有一位叫’蝙蝠’的农民,你猜他的绰号是怎么来的?我最好的猜测是,可能他一辈子都穿着黑大衣——明白吗?蝙蝠?〃 面包车驶过,我向右拐并入车道。
〃 你猜答案是什么?这家伙年轻时打过板球(译者注:蝙蝠和板球球拍在英文中同为’bat ’)——答案一揭晓,人家还以为他以前住在萨瑞,而不是爱尔兰乡下——〃 菲尼安打着酒嗝。
〃 太有趣了,菲尼安。你干吗不往后靠着睡一觉呢?〃 我需要思考。
〃 难怪我被难倒了——明白吗?难倒了。〃 〃 嗯……〃 菲尼安靠着座椅咕哝着什么。听上去像是〃 杰拉皮翁的父亲〃 。
〃 你说什么?〃 〃 我说那个人——蝙蝠——是杰拉尔丁·卡皮翁的父亲。〃 〃你怎么不早说呀?〃 〃 我正要腾出时间来说呢。〃 杰克·科林说过杰拉尔丁·卡皮翁就是本地人。
〃 她父亲以前被人称为’大力农民’,但是,他的家道逐渐走向衰败,杰拉尔丁在成长过程中所受的管教甚严……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但是,这姑娘野性难驯…
…〃 菲尼安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 菲尼安!〃 〃 啊,对不起……我刚才说到哪儿啦?霍德和特雷诺……都是卓吉达人。米克·多兰……跟他们是同学……〃 菲尼安又睡着了。
〃 喂,醒醒,菲尼安。〃 我说,一边捅他的软肋。〃 谁跟谁是同学?〃 他眨巴眨巴眼睛,醒了。〃 米克·多兰……在卓吉达,跟德雷克·霍德和弗兰克·特雷诺是同学。他说霍德和特雷诺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他们都很上进,都喜欢竞争。后来,多兰子承父业,他们则上了大学。周末,他们俩常常来酒吧喝一杯,畅谈他们今后如何在商界和政界大干一番事业。再后来,他们开始带着杰拉尔丁·卡皮翁一起来酒吧玩,当时,她还是卓吉达医院的一名实习护士。他们俩都喜欢她,而且穷追不舍。这件事导致他们俩最终失和。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杰拉尔丁彻底退出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菲尼安陷入了沉默。
〃 继续说呀!〃 菲尼安又来了精神。〃 当时的故事是这样的:当她发现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两个好朋友才会闹得这么僵,所以她宁愿选择出家做修女,也不愿看到两位好朋友反目成仇。〃 〃 听上去怎么那么假呀,你说是不是?〃 〃 可不是吗!
像童话故事一样。米克把真实情况告诉了我……〃 〃 快说呀!〃 〃 在医院里,杰拉尔丁参加了神恩复兴运动——当时刚从美国传到爱尔兰。当她成为会员后,在宗教狂热的驱使下,她决定加入’看护妇’的行列。这样,她的护理技能也可以派上用场。〃 我应该给菲尼安记个大功!他在酒吧里表面上是纵情欢饮、谈天说地,而实际上却原原本本地摸清了特雷诺和霍德之间的关系。而且,他还探听到了一个更有意义的事情:事实上,杰拉尔丁·卡皮翁与那两个男人都有联系!
〃 多兰还对你说什么了?〃 回答我的却只有鼾声。菲尼安睡着了。
快到莫纳什了,在与迎面驶来的车会车时,我减弱前灯的亮度。对面的车驶过之后,我才意识到夜晚是多么明亮。我把车子停靠在路边,关掉灯。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银色的月光之中。
跨出车外,我轻轻地把身后的车门掩上。我向后倚在车上仰望天空。几乎是在头顶的正上方,一轮皎洁得令人惊艳的月亮在天穹中央发出熠熠的光芒,清朗的天空宛如一块玻璃,月亮被巨大的、薄雾似的晕圈包围着。在月亮和由冰物质组成的光晕之间澄澈的区域只有一个物体——一颗孤星。我记得玛格丝·卡尼有一次在课上跟我们讲,在装点布鲁·纳·波因尼的石块设计图案中,有一种被认为是月亮位于中心,周围围绕着由冰物质组成的光晕——这恰恰是我现在所观察到的。
一想到不同事件之间有多少随时间流逝了,我就有一种晕眩的感觉。东方三贤者从波斯出发,前往伯利恒寻访耶稣的诞生。而距此三千多年以前,就有观测者仰望星空,为纽格兰奇进行天文计算了。这意味着:博因河谷的农民与三位智者之间的时间差大于三位智者与我之间的时间差。然而,就在河对岸——就是那些农民的神庙,至今还完好无损……我感到自己与更伟大的真知灼见不远了,但却与之失之交臂,把我留在那里想着三位智者的故事。
这是有道理的。我想那三位占星家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间出来,当时,肯定不乏可供观察的恒星和月球现象。夏天,我们观察风景;冬天,我们仰望星空。
然而,基督降生的故事除了其迷人的光环之外,三位智者的旅程还有其阴暗的一面。他们在拜访希律王时,曾提醒他,一位国王即将诞生,因为他们已经看见了代表这个新生儿的星星。这就间接地导致了〃 屠杀无辜〃 的发生。作为礼物的没药树脂——是当时尸体防腐剂的主要成分之一——使人联想到最后一个婴儿。加斯帕、梅尔基奥和巴尔萨扎三贤者亦是预言死亡的先知。
在马路对面的沼泽地里,具有防腐性质的沼泽液体使莫娜和她的孩子被保存下来。而我就像一个现代的希律王,现在开始希望她们永远不要被发现。已经有两人为此事搭上了性命,而且这个逍遥法外的凶手至今仍对我虎视眈眈的。
我穿过结有霜冻的路面,路面闪闪发光,仿佛是银河跌落在地球上。据说水之女神波安做作白色的奶牛,在天上泼洒牛奶,结果形成了一条宽大的星河。我倚在大门口看着下面的土地。借着月色,我看见到处都是结了霜的草丛,但是大部分土地却像一个黑色的大坑,什么也看不见。它似乎有一种吸收光线的能力,就像黑洞一样。
我真的是在眺望一个〃 慈林〃 墓地吗?还是我过于丰富的想象力欺骗了自己。
但是我看到了证据:两具典型的〃 慈林〃 墓地占据者的骸骨——莫娜和她的畸形婴儿。还有一个关于〃 努比亚人〃 的似是而非的解释——就像我考虑莫娜一样,如果允许我考虑一段时间,我想〃 努比亚人〃 生前应该生活在基督时代,是客死在乡下的一个陌生人,因为没人知道他的宗教信仰,最后却被埋葬在离他最近的〃 慈林〃 墓地里。
我的目光越过黑洞洞的田野,看到远处博因河像水银一样流淌着。再远一些,是月光照耀的山顶。纽格兰奇似乎在向外释放着幽幽的荧光。我不明白为什么布伦敦·奥哈根会鬼使神差般地来到圆丘后面的田野里,据说他下决心要找到杀害他姐夫的凶手。距离问题似乎再一次显出它的重要性。纽格兰奇离我站的地方不到一公里,但是距离大路却有十五公里之遥。纽格兰奇修道院就位于我身后几百米处的山梁上。
我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就是顺流而下的鱼梁发出嗖嗖的低语声。寒风中,偶尔传来光秃秃的枯枝断裂的声音。这时候,我意识到旁边还有人。我举起拳头,蓦地转过身去,几乎撞在菲尼安的脸上。
〃 该死的菲尼安!〃 我大声喊道,〃 你明明知道附近有杀人不眨眼的凶手,还来鬼鬼祟祟地吓唬我!〃 他咧着嘴冲我一乐。〃 对不起啦。我要撒泡尿。〃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哇,真壮观!〃 然后他沿着路磕磕绊绊地往前走了几米,来到一颗树下。
〃 你们男人就是容易,是不是?掏出来就撒,撒完了走人!〃 其实,我本人并不反对必要时在野外方便,因为在挖掘现场并不是随处都可以找到公厕。
〃 我还以为你在方便呢!〃 他回头冲我喊道。
〃 出发前我就方便过了。〃 我说。
〃 那你在外头干什么呢?〃 他问我,然后回来跟我一起站在大门口。
〃 我只是在想这片地里所发生的事情。〃 我盯着那片漆黑的地方说道。
菲尼安向我投来疑问的目光。〃 也许人们在里面放牛呢。〃 我笑了,〃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们现在莫纳什。〃 菲尼安从大门口缩回来,〃 莫纳什,那里……?〃 我点点头。
他仰望天空,然后又看了一眼那片土地。〃 天哪,那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啊!
〃 他说。
〃 是有点反常,就像你以前所说——〃 我们同时听到了:远处传来一声呻吟。
我们对视了一下,然后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声音来自河对岸。
我们等待着。
〃 是只狐狸。〃 菲尼安对我耳语道。
我们又听到了这个声音。
〃 是头牛。〃 他说。
〃 你今天晚上怎么老提牛?〃 他正要回答,但是我举起手来,〃 嘘,你听……
〃 这次声音更大了,是痛苦的哀鸣。它让我想起《星球大战》里的楚巴卡。
〃 是个人。〃 我说。
〃 不对,我知道了,是头鹿。他们在附近养鹿。〃 〃 看在上帝的分上,菲尼安,你是不是想把所有的野生动物都说上一遍?〃 〃 如果是人,他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