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码头-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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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花生米大小的鹅卵石,一个个溜光圆润,非常顺手。甘戎不想跟师父使用同一种镖器,一是镖功不精怕给师父丢脸,二是也想标新立异。正巧有一次,她到兰儿家去玩,见兰儿玩着一种小琉璃珠儿,便问兰儿的父亲惠征这珠子是从哪里来的。惠征说是琉璃厂专门烧制的,于是甘戎便托惠征专门为她烧制一批琉璃珠儿。这珠子的大小样式都是甘戎自己设计的,每一颗珠子都有樱桃那么大,上面涂着蓝色的釉子,还烧上一个戎字。那戎字固然代表甘戎,蓝色则代表着她是属于正蓝旗。她就是用这琉璃珠跟黎师父学的镖功,学成以后,她身上总带着几枚。不过一枚也没有出手过,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这一天,码头上传出了一件新鲜事。凡是到陈天伦这里来扛粮食的扛夫们,每扛一袋,便能从一个天仙般的姑娘手里领过一枚琉璃珠。这琉璃珠光滑圆润,闪光透明,蓝莹莹的,上边还有一个戎字。那一天,扛夫们就是凭着这琉璃珠到龙王庙去兑换铜板的。扛夫们从来没见过如此精巧漂亮的玩意儿,反复把玩着爱不释手。可是不释手又换不来铜板,更要命的是,任你再有本事,也难以仿造出如此精美的筹码。
从那以后,马长山也没有再到码头上扛大个儿。他的兄弟牛六儿悄悄地收藏了一枚琉璃珠,拿给马长山看。马长山看后,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咱这码头,早晚毁在女人手里。”
谁也没听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卷 滚滚运河小胡桃 第二十一章 生日1
一大早,甘戎就出去了。太阳出来的时候她回来了,手里拎着两条潮白河金翅大鲤鱼,每条都有三斤多重。在早晨艳丽阳光下,大鲤鱼金鳞金翅金光闪闪透体金黄。甘戎欢跳着进了院子,似乎把初升的太阳也带了进来。两条鲤鱼是用马兰草串起来的,拎在甘戎的手里还欢蹦乱跳,不知道是被甘戎的欢实劲儿感染的,还是在做垂死的挣扎。
甘戎进了宅门,她的丫环秋叶忙迎上来,要接过她手里的鱼。甘戎却一扭身子闪开了,拎着鱼径直进了屋。
秋叶伺候甘戎已经三年了。一个女孩子,给大宅门的千金小姐当丫环是最苦的差使。不但要伺候小姐吃喝拉撒睡,还要陪小姐说话解闷,给小姐当出气筒,像影子一样围着小姐转,一时一刻也不能离开,连撒泡尿都得等小姐打盹的时候去。可是给甘戎当丫环却甭提多省心省力了,除了穿衣梳洗,甘戎几乎什么都不让她干。也不要她陪伴,到什么地方去更不带着她。常常一连好几天,她连甘戎的影子都摸不着。特别是到了漕运码头以后,甘戎越发独立起来,有时候连穿衣梳洗都不用她。当丫环的就是这么贱,主子用得狠了,她嫌累,暗暗叫苦不迭。可是主子要是不用她了或用得少了,她又觉得受了冷落,觉得自己成了没用的人或多余的人。秋叶几次跟孙嬷嬷说,既然大小姐用不着她了,还不如把她放回去伺候夫人。孙嬷嬷不让她走,小姐身边的活儿不多,就让她帮助做家务。于是,秋叶便经常到厨房去帮厨,渐渐的,便对烹饪产生了兴趣,没过多久,居然也能烧出几个可口的好菜了。
甘戎拎着鱼直奔父亲的书房,想请父亲看看这特殊的礼物。今天是父亲的生日,做女儿的总该有点儿表示才是。
到了父亲书房门口,甘戎停住了脚步。父亲还没有更衣,只穿着睡衣的父亲伏在案桌上写字,一笔一画,写得很认真,很谨慎。她刚好看见父亲的头顶,新剃的头,尚未梳好的发辫已经是花白色的了,而且白多黑少,黑也不是真正的黑,差不多是接近灰色了。蓬蓬松松的像一团乱麻。甘戎心里一阵发酸,父亲老了……
直到铁麟写好最后一笔才抬起头来,他突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女儿,愣了一下。
甘戎也突然惊醒过来,举着手里的鲤鱼说:“爸爸,您看。祝您吉祥……健康长寿……”
铁麟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模样,这种笑模样只有见到女儿的时候才会有的,是属于女儿的专利。铁麟问:“哪儿来的?”
甘戎说:“陈天伦听说今日是您的生日,特意从潮白河捞来的。”
铁麟一愣:“陈天伦?”
甘戎说:“就是您新任命的那个‘盈’字号军粮经纪。”
铁麟想起来了:“噢……那个年轻人……嗯?我不是嘱咐过了吗?任何人都不许借我的生日行贿送礼,你怎么白要别人的东西?”
甘戎说:“爸爸也太瞧不起女儿了,我怎么能白要人家的东西呢?”
铁麟问:“你给他钱了?”
甘戎说:“给他钱他不要,只好以物易物了。”
铁麟问:“你送给他什么了?”
甘戎说:“爸爸从杭州给我买的那块真丝汗巾。”
铁麟有点儿不高兴了:“女儿家随身带的东西,怎么能随便赠与他人?”
甘戎说:“不是赠与他的,是跟他交换的。”
铁麟无可奈何地说:“你呀你呀,这么大了,整天这么疯疯颠颠的胡闹,怎么一点儿事都不懂呢?”
甘戎说:“我没让他吃亏吧?”
铁麟说:“我是怕你吃亏!去吧,去吧,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真是的。”
甘戎困惑地问:“爸爸,您说什么呢?”
铁麟突然看到了刚刚写完的字,兴致又来了,说:“戎儿,你来,念念爸爸写的字。”
甘戎朝窗外喊了一声:“秋叶……”
秋叶闻声跑进来。
甘戎将手里的鱼扔给了秋叶,搓了搓手,来到父亲的案桌前。
父亲的字苍劲有力,又潇洒飘逸。墨迹未干,散发着浓浓的墨香。甘戎将字举起来,一字一顿地朗诵着:“一丝一粒,我之名节;一厘一毫,民之脂膏。宽一分,民即受一分之赐;要一文,身即受一分之污。谁云交际之常,廉耻实伤。但非不义之财,此物何来……”
铁麟听着女儿吟哦,脸上和心里都充满了阳光。
甘戎问:“爸爸,您写这干什么?”
铁麟说:“一会儿你把它给我贴到仓场衙门的大门口去。”
甘戎说:“您这是安民告示?”
铁麟说:“不是安民告示,是劝官告示。对了,你这会儿就贴出去,顺便把包卫叫进来。”
甘戎问:“包卫是谁?”
铁麟说:“就是仪门口那个司执帖门。”
甘戎说:“噢,就是包大爷呀,知道了。”
包卫不是铁麟带来的差役,是前任仓场总督留下来的。铁麟到仓场衙门,除了几个女佣人,就带来一个曹升。曹升是他家的包衣奴才,已经跟了他大半辈子了。其他杂役,包括很重要的司门、稿签、护卫、轿夫、马夫,都是遗留人员或坐粮厅临时配备的。
上任两个多月以来,对于漕运码头上的种种陈规陋习,已经窥一斑而见全豹了。特别是他身边的人,他时时叮嘱自己要小心谨慎,不可轻信于人。在他上任之前,户部尚书王鼎大人给他讲了一段语重心长的话:“最当防的不是你的政敌,也不是贪官污吏,而是你身边的小吏杂役。这些人有良心的少,有公心的少,有恻隐之心的少。别看他们整天价围着你献媚取宠,像狗一样的殷勤。这些人是狗脸狼心,他们为了自己吃肉,先让你闻腥。等把你的馋虫招上来,你就成了他们的一块肉。你贪一个他贪三个,你贪三个他贪十个。等出了事,他们就一哄而散,所有的罪过都得由你来承担着……”
铁麟时时处处警惕着小吏杂役,从来不给他们半点儿笑脸。孔圣人也说过,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不近则怨,近则不逊。他们要怨就让他们怨去吧,绝不能让他们蹬鼻子上脸。
包卫来了,老老实实地站在书房的门外。
铁麟黑着脸吩咐着:“刚才我让甘戎在仪门口贴了一张告示,你看见了吧?”
包卫低着头说:“奴才看见了。”
铁麟说:“你再派两个人把守着大门,无论是亲朋旧友、官场同寅,还是地方官吏,凡是提着礼物来的,一律拒之门外,哪怕是一瓶酒、一包茶、一盒点心也不行。”
包卫惟惟诺诺:“是……奴才知道了。”
铁麟还是不放心,严厉地警告着:“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坏了我的规矩,别怪我不客气。”
包卫依然点着头:“是……是……奴才一定照办。”
铁麟有点儿恼火:“你别当着我的面答应是是是,背地里口是心非、阳奉阴违。”
包卫急忙说:“奴才不敢……”
铁麟的火气终于被逗了上来:“不敢?就你们这些奴才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你知道外面管你们这些门房叫什么?”
包卫说:“知道……看门狗……”
铁麟说:“哼,你倒会给自个儿取好名字。还看门狗,狗是对主人最忠实的动物,就凭你们也配当狗?告诉你吧,外面管你们叫门政大人,多尊贵呀,多大的官啊!我早就听说过,在咱们这漕运码头上的大小官署,是阎王爷好见,小鬼儿难缠?谁是小鬼儿?就是你们这些门政大人。我听说到坐粮厅上通报一声,就要给门房塞50两银子的门包,那么咱这堂堂的仓场总督府,你的门包是多少银子呀?”
包卫小心地说:“大人……在您没来之前,奴才们确实也接过人家的门包,不过也没多少,跟坐粮厅差不多……自从您任仓场总督以后,奴才们便不敢了……都知道大人您家法严明、清廉如水……”
铁麟嘲讽地笑起来:“清廉如水……哈哈哈,你没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吗?任你官清似水,难逃吏猾如油。”
包卫应承着他:“奴才明白……”
铁麟看了看这副奴才相,又觉得他有点儿可怜,便把他放走了……
第一卷 滚滚运河小胡桃 第二十二章 生日2
铁麟的生日是瞒不了人的,他就是不到仓场衙门来任总督,人家也非常清楚。仓场总督也好,坐粮厅也好,都是户部直接管辖着。铁麟在就任仓场总督之前是户部侍郎,也管着坐粮厅,只是不这么直接罢了。
首先前来祝贺的自然是坐粮厅的官员,金简和许良年代表着正副厅丞,常书办代表着坐粮厅属员。果然没有带礼物,都是空着手来的。
礼物没带,只好多说一些吉祥话,金简拱着手一边向铁麟行礼一边说:“祝铁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福禄寿三星共照,椿楦兰一体同春。您瞧,这不是开口说白话吗?上门庆贺不带礼物就像出门没穿衣服一样,寒碜得没脸见人啊。”
铁麟开着玩笑说:“没关系,你就当是进了澡堂子,根本就不用穿衣服,穿了衣服也得脱下来。”
客人们哈哈大笑起来。
许良年说:“铁大人一道拒礼告示,两个铁面门政,我们只好空手巴脚地来了。人是进来了,脸上确实臊得慌。”
铁麟说:“脸上臊点儿,可心里踏实。你们放心,酒是有得喝的。来人,给各位大人上茶。”
铁麟的后宅没有别的衙役了,曹升里外忙活着,沏茶倒水的事就只好由三个小丫环承担了。
几位坐粮厅的官员刚入座,通州知州夏雨轩来了。
夏雨轩的背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手里拎着一个画架子,死沉着脸,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夏雨轩说:“铁大人,我早就听说过你要找一位画家画张肖像,趁着今天华诞大喜之日,我替您把画家请来了。这不算是行贿送礼吧?”
金简顿时大叫起来:“还是夏大人有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一招儿呢?”
夏雨轩忙解释说:“也赶巧了,我这位画家朋友昨天才到的。”
铁麟说:“你这虽算不上行贿送礼,却也有私有弊。不过咱把丑话说在前面,画家的笔润我是要自己来付的。”
夏雨轩说:“我这位画家朋友,也是个狷介耿直的书生。他答应给你画像,分文不取;他要是不高兴,你就是给他六万紫金,也休想得到他一纸一墨。”
铁麟忙客气地跟画家打招呼:“噢……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画家依然冷冷地说:“不敢,晚生姓顾名全,苏州人士。”
铁麟一听,兴奋地叫嚷起来:“啊……你就是顶撞了吏部侍郎邓轮钟的那位顾全顾先生?久仰久仰,想不到顾先生如此赏光,幸会幸会。”
夏雨轩解释说:“顾全先生得罪了邓轮钟以后,在苏州呆不下去了,逃到通州以卖画为生,顾先生跟下官臭味相投,多年的相知了。”
铁麟说:“佩服佩服,来来来,请坐下喝茶。”
原来,顾全与夏雨轩同是在己丑年间进京参加会试的。两个人一见如故,遂成知己。夏雨轩荣获进士,顾全却名落孙山。其实,顾全的心思从来也没在科举上,他自幼酷爱丹青,倾其心智。落榜以后,他更是一心作画,画风自成一家,尤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