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谱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柏杨曰(一) >

第46部分

柏杨曰(一)-第46部分

小说: 柏杨曰(一)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庾用艿辈灰搴睢

  权德舆曰:「彭宠叛变,子密杀君,都是乱臣贼子,罪恶不能相抵,应该分别处理,使圣明君王的法律制度,昭示天下。现在,不但不处份子密,反而封子密侯爵,却又冠上「不义」的称号。如果他的行为「不义」,根本就不应封赏侯爵。如果这种行为,竟可以封赏侯爵,东汉政府的侯爵,便不值钱,失去鼓励奖赏的意义。春秋直书:「齐豹强盗杀人」,又写出三个叛徒的姓名,难道跟这件事不一样?」彭宠之死,因为太过传奇之故,实难相信它竟是真的。但也正因为它竟是真的,所以更为震撼。有时候,真实的历史事件,比起小说电影,还要戏剧化,在此又多一例证。

  权德舆的评论,显示出单线条思想、二分法所处的困境,寥寥一百余字,漏洞百出。首先,当天下大乱,全国混战之时,英雄豪杰共同追逐最高宝座,彭宠根本不是叛徒。如果叛徒都应该诛杀的话;刘秀可是最大的叛徒──背叛玄汉皇帝刘玄,应首先伏诛。权德舆只指控彭宠,证明他不过是一个「成则帝王,败则贼寇」,传统的势利眼。

  对子密等三人的冷血凶残,东汉政府陷于两难。不能不封侯履行承诺,以鼓励叛徒内部再生叛徒;又不得不标出「不义」,使人引以为戒。权德舆认为应该分别办理,意思是对子密之弑主,加以论罪。果真如此,东汉政府的承诺便等于一屁。孔丘曾说:「民无信不立。」而权德舆显然鼓励背信。而且,不管你顺眼也好,不顺眼也好,高贵的封爵和数额庞大的赏格,是促使敌人内部残杀,和互相出卖的最可怕的能源,胜过千军万马。

  东汉政府用轻视的心理,封子密侯爵,是一种统战手段,权德舆搬出所谓的故事,我们却不认为那些记载,是什么大义。即令是大义,也不过传统史学家的一种所谓的「笔法」而已,在现实政治上,可千万不能认真实践。现实政治,错综复杂,变化之快,目不暇给,不能用一个简单标准,轻率的衡量所有事物。这正是不切实际的象牙塔里的知识份子,所面对的窘境。


  再出文妖

  西州(甘肃省东部)最高统帅(西州大将军)隗嚣(时驻平襄「甘肃省通渭

  县」),询问班彪对于大局的意见,班彪遂撰写王命论,说:「从前,伊祁放勳(尧)把政权禅让给姚重华(舜),说:「天命的运转,在你身上。」姚重华也用同样的话,告诉姒文命(禹)。等到姬弃(后稷)、子契(商王朝始祖),他们都辅佐伊祁放勳(唐)、姚重华(虞),直到子天乙(商王朝一任帝)、姬发(周王朝一任王武王),终于成为天下的共主。刘姓继承的是伊祁放勳的大业,伊祁放勳用「火」作为标志,而西汉王朝也用「火」作为标志。刘邦更有赤帝儿子的应验(参考前二○九年),受到鬼神祝福保佑,天下一齐归附。从这个角度来看,毫无基础凭藉,又没有累积的功勳恩德,而能崛起到高位之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世俗的眼光,看到刘邦从一介平民,登上宝座。不晓得其中缘故,以至比作天下逐鹿,快的先捉住。殊不知道,神圣的权柄归谁,自有命运注定,不是靠智慧和力量可以得到。正因为有「逐鹿」一念,世界上才多的是乱臣贼子。

  饥民流离失所,在道路上受尽饥饿寒冷,最大的愿望不过吃一顿饱饭。然而最后仍然辗转死于水沟山谷,为什么?只为贫穷也是命运注定。何况,天子是何等尊贵,拥有四海的富饶,受到神明的保护,岂可以狂妄的去想得到?所以,有些人虽然随波逐流,偷窃到权力。勇猛的像韩信、英布,强大的像项梁、项羽,已经成功的像王,最后还是被烹杀、斩首,被成肉酱、五马分尸。何况一些小人物,连上列这些人都比不上,却竟然想坐天子之位?贫富贱贵,是上天安排。」

  读了班彪的大作,蓦地发现,耿育(参考前六年)之后,中国再度出现文妖。

  君王是上帝派定的,谁争也没有用,这种学说,已使人喘气。但更喘气的是,班彪竟然认为:连可怜的饥民活活饿死,也是上帝颁发的诏令。既是上帝颁发的诏令,你就应该乐天知命,含笑接受。胆敢抱怨,就是乱臣贼子。当千万妇女儿童饿死,或是被格杀烹煮,哀号连天之时,班彪独坐在一旁,一面喝着老酒,一面安抚说:「不要吵好不好,这是命中注定的呀。」

  耿育不过无耻,班彪除了无耻,还更残忍。我们为悲惨的中国人痛哭,除了主凶外,还有摇尾系统的文妖,为主凶发明杀人的神圣理论基础。在这基础上,暴政竟成了美不可言的替天行道。


  耿弇屠三百余城

  耿弇率领大军抵达城阳郡(山东省莒县),收服五校变民集团所有部队。故齐王国(山东省)全境,完全被东汉政府平定。耿弇班师,返回首都洛阳。耿弇自从当带兵将领,在他手中攻陷四十六个郡县封国,屠杀三百余个城市,从没有被敌人击败。

  耿弇是一世纪时东汉王朝名将,史书上对他的赞扬,简直尽善尽美。然而,在数不尽的烜赫战功中,却有屠杀三百余城的记录,使人发抖。战场杀人,势不得已。屠城动作,必然发生在入城之后。即令真正敌人,战败也好,投降也好,既然已经屈膝,就应受到尊重。何况,屠杀对象,绝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妇女、儿童!人民渴望着「王师」解放,怎知解放的却是钢刀长矛。满洲人「扬州十日」

  「嘉定三屠」,结下民族仇恨,历时三百年都要报复。而且,也不过屠两城而已,耿弇屠的却多达三百有余,这血海深仇,向谁索取?

  吴汉的野兽行为,激起邓奉叛变。耿弇的野兽行为,却受到史学家赞扬。「人心思汉」,当人们被砍被杀,倒在血泊中辗转哀号之时,想到他们「思」的「汉」,就是如此,此情何堪?

  中国人的苦难,很少来自外患,几乎全来自本国的暴君暴官!中国人如果不自己觉醒,暴君暴官就永远抓住中国人不放。


  帮凶和恶奴

  纪元二九年,刘秀下诏,征召隐居学者(处士)太原郡(山西省太原市)人周党、会稽郡(江苏省苏州市)人严光等到首都洛阳。周党晋见刘秀,仅俯下身子,拒绝叩头,也拒绝自报姓名;向刘秀请求准许他回乡继续隐居。研究官(博士)范升提出弹劾,刘秀下诏送周党回家。刘秀小时候,跟严光同窗念书。刘秀当了皇帝之后,派人查访,在齐地(山东省)发现他的行踪。几次派出使节征召,才到首都洛阳。任命严光当议论官(谏议大夫),严光不肯接受。告辞后,在富春山(浙江省桐庐县南富春江镇)耕田垂钓,最后病逝家园。

  王良后来当沛郡(安徽省淮北市)郡长、宰相府执行官(大司徒司直)。在位时谦恭节俭,用的是布被和瓦制的器具,妻子儿女,从不走进办公室一步。后来,因病辞职。一年后,东汉政府再征召他,他走到阳(河南省阳县),病忽然转重,不能再进,拜访他的朋友,那位朋友不肯相见,说:「既没有忠言,也没有奇谋,而竟取得高位,来来去去,岂不嫌烦?」王良感到惭愧,从此之后,一连几次征召,他都拒绝,寿终家宅。

  王夫之曰:「严光之不肯当刘秀的臣子,比起长沮、桀溺、丈人,更为窄狭,长沮、桀溺、丈人,看出正道不能实行,在不得已情形下,才废除君臣之义。所以孔丘说他们是隐士。并不是什么内涵都没有。刘秀平定王造成的混乱,继承西汉王朝正统,建立礼仪圣乐,遵照古代模式,或许并不是纯粹的儒家学派规范,但也只能等待贤能的学者,用正道协助它发展。严光凭什么认为天下混乱,到处一样?如果认为曾经跟皇帝同过学,而不屑于当部属;那么,姒文命、皋陶,却为什么肯事奉伊祁放勳?后来更心安理得的向姚重华低头称臣?至于周党,就更奇怪。三番两次的征召他,他才上道。然而,仍傲慢的不肯叩头和自报姓名,这种暴戾之气,竟出现君王和臣属的纲纪之下,范升弹劾他「不敬」,要求诛杀,罪状岂能推卸?赏赐给他布帛而送他回乡,对周党而言,是一个多么大的羞耻,刘秀像天地一样,恢宏的包容他,周党便显得渺小。」

  梁启超曾指出中国传统知识份子的心态:「自己被奴隶根性所束缚,而复以煽动后人的奴隶根性而已。」阅读范升的弹劾书,跟王夫之对严光等的评论之后,心情跟梁启超同样沉重。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在专制封建政治制度下,中华人的人格,一直被凌辱、被蹂躏,不能保持尊严,胆敢有一点点尊严,有一点点羞耻之心,暴君暴官,以及文妖之类,立刻怒火冲天。

  最早的迫害发生在纪元前十二世纪,齐国第一任国君姜子牙到了他的封国,狂裔、华士兄弟二人,互相商议说:「我们不事奉天子,也不事奉国君,耕田而食,掘井而饮。不要求别人什么,不追求美好声誉,不接受君王俸禄,不去做官,而只靠劳力维生。」姜子牙就把兄弟二人诛杀,理由是:「不事奉天子,不事奉国君,表示他们不会做我的臣子。耕田而食,掘井而饮,对人毫无所求,是使我无法用赏罚推行政令。君王控制人民,不是用官职爵位,就是用刑法处罚,这四项都不能教他们屈服,我怎么能够安心?」

  姜子牙这种理论,到了十四世纪的明王朝第一任皇帝朱元璋,发扬光大。这个中国历史上最最巨型的恶棍,制定了「不为君用律」,人民胆敢拒绝君王赏赐的官职,就跟姜子牙对付狂裔、华士一样,一律处决。从姜子牙、朱元璋的这些杰作,可看出无限权力下的暴君暴官,多么欣赏自己手中的无限权力。

  刘秀所以用温和的手段对待这些隐士──甚至以皇帝之尊,跑到严光那里,跟他同床共卧,畅叙离情。我们可以说他天性敦厚,不忘贫贱之交;也可以说那不过是一种远程谋略。监于西汉王朝末年及新王朝初期,几乎所有的知识份子,包括刘姓皇族在内,为了贪图官职爵位,都向王莽歌功颂德。刘秀的目的,就在培养砥砺一种不向权势屈膝的高贵气质。

  帮凶往往比正凶更为狂热,奴才往往比主子更为邪恶。当皇帝的刘秀,还敬重周党和严光的高风亮节,而范升却妒火中烧,要动手杀人。在他的境界上,俺范升千方百计,才不过弄到一个年俸仅六百石的研究官(博士),而你们这些反调份子,不费吹灰之力,竟受到皇帝重视,岂不使我们这些忠贞的马屁精,心灰意冷!像一个护食的畜牲一样,口中咬着一块骨头,毛竖爪张,对方竟然把捧到面前的肥肉踢开,相形之下,不由自主的老羞成怒。

  王夫之的奇异言论,层出不穷。新王朝之亡,亡于刘玄,亡于以刘玄为首的玄汉政府,并不是亡于刘秀。王夫之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却故意扭曲事实,使读者产生错觉。严光不肯向老朋友屈膝,当然是不屑于屈膝,如果换了王夫之,早已扑通一声,三跪九叩,谢主龙恩,因为他没有严光那种高贵情操,所以对严光的高贵情操,完全不能理解。而周党,不过不肯磕头,不肯自报姓名,不肯当官而已,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却使范升升起杀机,又使王夫之诟骂他有「暴戾之气」。大概周党必须感激涕零,前额碰地有声,范升和王夫之,才肯认同。

  王夫之最精彩的观点是,中国知识份子原是以做官为唯一目的的动物,有官不做,不是疯子傻瓜,就是桀骜不驯,对于不向权势屈服的骨鲠之士,不但没有赞扬,反而提出警告:「从来没有一介平民胆敢抗拒君王!」胆敢不驯如猪羊,不是「蛮族」,就是「强盗」「匪徒」,必须扑杀。自毁人格,集帮凶与恶奴于一身,使我们震撼。

  中国人的恶运,固在于暴君暴官太多,也更在于帮凶和恶奴太多、文妖太多。


  吴柱之聋

  成家骑兵总监(骑都尉)平陵(陕西省咸阳市西平陵乡)人荆邯,向成家帝(一任)公孙述建议:「应该乘着天下仍在混乱,英雄豪杰,仍野心勃勃,可以罗致招请的时候,出动精兵,命田戎挺进到江陵(湖北省江陵县),控制长江的上游(指长江三峡以东一带),倚靠巫山(四川省巫山县东)的险要,严密防守。

  号召故吴王国(江苏省)、楚王国(安徽省、湖北省)人民,则长沙(湖南省长沙市)以南土地,必然望风来降。再命延岑率大军从汉中郡(陕西省汉中市)出发北上,平定三辅(关中地区?陕西省中部),则天水(甘肃省通渭县)、陇西(甘肃省临洮县)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