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远,那么近-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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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慧抱着三岁大的小冬冬,犹自狐疑地观察她:“如果两个人之间没矛盾,干嘛好好的闹两地分居?妈当初一听你在电话里说要搬来B市工作,立马就怀疑你是不是和叶昊宁吵架了。偏偏问你你又不肯说,急得她老人家天天在家里念叨。”
“所以现在就让你当探子来了?”肖颖伸手捏捏小外甥女粉嫩的脸蛋,蛮不在乎地说:“真没事。这里恰好有好的工作机会,所以过来试试,也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呗,否则大学四年的东西不白学了?再说,又不是家庭主妇,谁规定我一定要守在他身边了。”见姐姐仍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样,她不得不暗暗叹气,又强调了一句:“叶昊宁上周还过来了呢,但是你也知道的嘛,他比较忙,总不能天天待在这里。”
“真的?”
“我骗你干嘛。”她状似不经意地转了话题,凑到小娃娃面前,笑眯眯地问:“冬冬,有没有想小姨啊?”
“有。”冬冬张开圆滚滚的手臂,奶声奶气地叫:“小姨抱抱!”
肖慧顺势将女儿递过去,佯装抱怨道:“她跟你倒比跟我还要亲。”
“谁让你总是凶她。”
“现在的孩子太难带,很容易宠坏的,不严格一点怎么行。”肖慧拎着行李跟她往外走,又说:“等你以后要了孩子就知道了。”
她却只顾逗冬冬玩,装作没听见。
三岁的小女孩,精力旺盛得连大人都比不上。
只是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冬冬便嚷着要去玩,肖颖见差不多接近中午了,便带她去吃麦当劳。
买了儿童套餐,她也不肯好好吃,只是一头钻进滑梯里,与一群小朋友玩在一块儿,咯咯地笑个不停。
肖慧捶着肩膀叹气:“真累,下次再不带孩子出门。”一双眼睛却半刻都没离开过儿童活动区。
十来分钟过后,只见那个跌跌撞撞的小小身影跑回来,满头大汗,晃着两只小辫子手脚并用地爬上座椅。
肖颖拣了根薯条蘸上蕃茄酱递过去,她却别开嘴巴,只说:“妈妈,妈妈,我要吃冰淇淋。”
严厉的母亲说:“先把桌上的东西吃完,不许浪费。”
肖颖笑道:“难怪她怕你。”然后放柔声音说:“冬冬,来,跟小姨去买冰淇淋。”
冬冬的手小小软软的,肖颖轻轻牵着,仿佛都不敢太用力。其实她一直都喜欢别人家的小孩子,那样粉雕玉琢的,高兴时恨不得抱过来狠狠亲两口,如若烦了,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两手一甩,多么轻松。
过去肖母就皱着眉头说:“你这是什么奇怪想法,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她确实没有责任心,所以根本不适合生自己的小孩。
柜台前排着几溜长队,因为是周末,店里多数都是由家长带着的小朋友们,尖声细气的吵闹声此起彼伏,排在前面的一个小孩子甚至正在嚎啕大哭,任凭大人怎么哄劝都没用,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仿佛无限委屈。
算起来倒是冬冬最乖,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只是将小小的食指放在嘴边,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花花绿绿的餐板。
肖颖已经将她抱了起来,笑眯眯地问:“还想吃什么?”顺便就在她的粉脸上香了一个。
谁知此时恰好有两三个半大的男孩儿一路嬉笑追打着跑过来,分开人群在队伍里横冲直撞,堪堪从肖颖背后擦过。
抱着冬冬,又穿着高跟鞋,肖颖一时不注意,竟被撞得向外趔趄了两步。
“小心一点……”胳膊却在下一刻被人轻轻地扶住,声音很熟悉,或许是因为近在耳边,所以即使夹杂在四周围嗡嗡不绝的嘈杂声中,仍旧显得清晰无比。
音色那样的润泽温和,一如声音的主人。
她顺势站稳了,这才抬起脸转过头去,其实已经听出来是他,可还是不免微微怔了怔,才说:“多谢。”
陈耀手指微微一紧却又倏忽松开,眉头似乎不自觉的轻轻皱了一下,看着她沉声说:“不用这么客气。”他的声音很低,只是因为心下微微苦涩,原来那个成天追在他后头笑得一脸甜蜜的小丫头,或许早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便已经消失不见了。可他竟然还是抱着期待和幻想,明知道很幼稚,却仍旧不愿相信就这样永远失去了她。
一直到刚才。
刚才隔得那么近,她几乎就半靠在他的怀里,明明没有风,脸边却仿佛拂过她的碎发,那样绒绒的质感,又有一点痒,甚至一下子渗进心里,伴着分外柔软的香甜气息,让他突然不忍放手。
然而等怀中的人抬起头的时候,却是一脸的疏离和客套。
那是他所熟悉的脸,但神情陌生,那一刻仿佛一只无形的大锤,将胸腔撞得隐隐生疼。
他渐渐松开她的手,其实心里万分的不愿意,但最终还是松开了。
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主动放开她,早在三年前的初秋,他就已经将她丢在了身后,直到有一天想要回头去找,才发现或许根本再也找不回她了。
恐怕自己真是错得离谱,没有人会一直留在原地傻傻等候。
第二十三章
计程车渐行渐远,在前方路口拐了个弯,那两道红色的尾灯终于淡出了视线。
陈耀回到座位上,心不在焉地将手机翻盖开开合合,单调的啪嗒声迅速淹没在周围的嘈杂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似乎终于想起对面还坐着一个人,于是转回视线,神情温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常丽娜双手捧着纸杯,慢悠悠地啜着可乐,仿佛丝毫不在意他刚才的忽视,只是用一双沉静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问:“刚才那位就是肖颖?”
陈耀不觉一怔:“你怎么知道?”
“察颜观色揣摩心理是我立命之本。怪只怪,你当时看着她的眼神太无遮掩,好似巨浪翻涌,显然是因为对旧情刻骨铭心无法忘怀。”
陈耀失笑:“用不用这么夸张?”
常丽娜微一耸肩,放下可乐杯:“夸张也是我的职业本能之一。谁让我是学戏剧的呢?”
陈耀就顺着笑了一下,其实有点敷衍,然后便在麦当劳餐厅欢快的音乐声里渐渐沉默下去。
常丽娜说得并不完全对,她有时候说话和表情确实张扬甚至到夸张,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沉稳而睿智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深得像海,语速也平缓,在出国前的语言培训班里她的话并不多,一群人讨论问题,她往往是最沉默的一个,却又总能语出惊人,存在感极强。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突然动了心思。
同寝室的哥们儿知道后骂他鬼迷心窍,确实是鬼迷了心窍,否则怎么会对一个仅相处不过两个月的女生有了好感?
而那时候的肖颖则一如既往的单纯天真,几乎事事依赖他。十几二十年的时间里,那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是她的习惯,也是他的。
所以他仍旧照顾她宠着她,认为那只不过是理所当然,是他应该做的事。可是出国的压力那样大,第一次雅思的成绩并不理想,与他预期的目标差了一大段距离。
他心情沮丧,肖颖便安慰他:“没关系,继续努力吧。”
彼时他们正漫步在校园皎洁盈白的月色下,四周无人,只有一点树影在青灰的地上轻轻晃动。
她亲昵地拖着他的手,半个身子几乎都挂在他身上,一边摇晃一边轻声快语地说:“万一真的不能出去,那就留下来陪我也不错啊。”
明明知道这是为了安慰他,可是在那一刻,陈耀还是忍不住沉了脸色:“不会有什么万一。根本没有这种假设的必要,我为出国准备了这么久,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无论如何,总是要出去的。”因为心情欠佳,于是就连声音也不自觉的僵硬沉冷。
话音落下,依偎在一旁的那人似乎呆了呆。
那是他第一次用那样的语气对肖颖说话,其实说完便后悔了,于是连忙低头去看她的脸色。那张脸皎皎如当时的月光,却又仿佛透出一丝虚无飘渺的苍白。
“……对不起,”他重重吁了口气,胡乱扒了一下额前的头发,突然觉得不堪重负:“最近太累了,我送你回去。”
是真的累,家中长辈在不断施压,对他这次的成绩更是摇头叹气。然而最主要的,还是自己给自己的压力,那所从小向往的名校,仿佛只差了几步之遥,却又偏偏无法一气呵成地迈进它的大门。
他是从小到大的尖子生,就连上大学都是凭最优成绩保送进全国一流学府的最好专业。
而这次考试,可算是人生之中第一个滑铁卢。
他就像一个战败了的将军,身后是一派显赫功名,可是那些在此时都显得十分无力,因为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从零开始,甚至还要克服之前失败的阴影,顶着巨大的压力去寻找前方的光明。
在这条路上,没有人陪他,肖颖陪不了他,甚至还在将他当作自己的依靠。
结果常丽娜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思维清晰灵敏,口才又好,性格可是落落大方独立强干,她以一个沉稳可靠的战友的身份出现在他重压之下的生活里,颇有那么一点为了理想而并肩作战的味道,竟令他觉得由衷的轻松和亲切。
见到陈耀似乎再度走了神,常丽娜轻敲了敲桌子,说:“我该走了,你呢?”
“好。”他随之站起来。
到了门口,常丽娜才笑道:“同是你的旧情人,你就这样当着我的面屡次想到肖颖,似乎太残忍了吧。”
陈耀愣了一下,不禁苦笑:“别开玩笑了。”又伸手替她拦了车,“走吧,路上小心。”
“好吧,那我说句正经话。”常丽娜扶着车门回过头:“既然早就发现自己的决定做错了,难道就没想着要去弥补?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陈耀微微皱眉:“如果条件已经不允许了呢?”
常丽娜却摇头,盯着他半晌,突然轻描淡写地说:“可是我不相信你会就此放弃。”
回家的路上肖慧终于忍不住问:“你和陈耀一直都有联系?”
车里正放着音乐,肖颖仿佛听得出了神,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没有,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手肘支在窗边食指抵住太阳穴,可似乎还是觉得头晕。她在想,是不是中暑了?
广播里的旋律悠扬地飘出来,正缠缠绵绵地唱着:……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那把久违了的男声十年如一日的清澈婉转,如同浸在凉水里许久的线,如今提出来静悄悄地缠上心侧,这一瞬间便连胸腔里都仿佛灌满了凉意。
她听见肖慧在后座问:“……叶昊宁知道吗?”
她似乎有点不解,回过头去,见冬冬已经静静地睡着了,便说:“司机师傅,麻烦把声音关小一点。”
谁知司机索性将广播关掉了,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咝咝地向外吹着冷风。
她反倒觉得很习惯,因为叶昊宁的车上也从来没有这些多余的声音。
重新将头倚在靠背上,她说:“你是指陈耀吗?我没和叶昊宁说过。可是谁没有一两段过去呢?他也有的吧,只不过他也不说罢了。”
肖慧点点头,因为字斟句酌,所以语速有一点缓慢:“确实,有些东西太坦白了反而不好。你当年那样伤筋动骨的和陈耀恋爱一场,想要忘掉肯定不容易,若是被叶昊宁知道了,心里大概也不舒坦吧。……不过,我始终认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管以前多么刻骨铭心,现在都不该再留恋……”
“姐,”肖颖打断肖慧的话,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肖慧叹了口气,低声说:“就当是我想多了吧,反正每个人都要懂得惜福才对。”她的声音沉沉的,却仍旧舒缓温柔,几乎要与车厢内外的昏暗夜色融为一体。
肖颖心中却微微一震。
其实她们姐妹俩长得并不像,就连性格也相差了许多。肖慧大她三岁,有时候她却觉得两人之间差的是十三岁,或是三十岁。因为肖慧永远成熟理智,处变不惊,当初她与陈耀分手,那一段时间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家子也跟着人仰马翻,却只有这位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亲姐姐例外。
某一天半夜她睁着红肿如桃子的双眼盯住白花花的电视屏幕发呆,恰巧婚后回娘家暂住的肖慧起来倒水喝,两人在幽暗的客厅里撞见。
黑暗里,那人只是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