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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小鸟在前面带路 作者:万方-第7部分

小说: 小鸟在前面带路 作者:万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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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就理解,谁说我不理解,我太理解了,我就是不能忍受她一会儿一个儿子地叫我。我控制不住心里的厌恶想瞪她一眼,结果大吃一惊,她眼里亮晶晶的,有颗泪珠儿马上就要滚下来。我愣住了,她哭什么呀?谁招她惹她了!非常奇怪的是我心口忽然有点儿热乎乎的,像是受了什么感动。 
  我爸睡醒了,我们已经看了一会儿电视剧。口琴回过脸,用爱不够的那种声音问:睡醒啦,睡得好不好? 
  我爸看见我还挺高兴,你怎么来啦? 
  想你了呗!口琴替我说。 
  那天我们没出去吃饭,口琴说一家人在家吃多好,于是我们一起去了赛特商场,买了三个电火锅,一人一个,还买了好多盒各种的肉。口琴用一只胳膊挽着我另一只手拉着我爸,笑得清脆得要命,我都觉着不好意思了。可她确实开心,谁也没法儿怪她。 
  吃完火锅都快九点了,我爸打开录像机,放上一盘武打片,是我最喜欢看的那种。然而坐在我爸和他的情人之间看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一晚上我心情很快活,这会儿开始变化,他们是一男一女,把我夹在中间,通过我进行着某种交流活动,他俩会气功,使的是暗劲,弄得我身体跟过电似的。 
  又不能立刻起来,忍受到了一定的时候才站起来说我要撒尿。其实我真是白受罪,他俩谁也没问我一句。 
  我走进厕所,关上门,解开裤子。尿有是有,可是撒不出来。那玩艺儿改变了方向,朝前直立着。我想想点办法解决它的方向问题,用手压住它,反而更难受了。随它吧,看它要干什么。 
  半天它就那么直挺挺地呆着,我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犹豫来犹豫去,我的尿算是出来了,那家伙也慢慢低下脑袋。 
  我系好裤子,走出厕所,客厅里除了电视没有别的光亮,电视里打得天翻地覆,整个屋子在剧烈摇晃。我站在厕所门口,看见我爸和口琴都不见了,剩下他的衣服搭在沙发背上。 
  黑衣人从墙头一跃而起,直冲树梢,擦着树梢飞过去;拿宝剑的女子追着他飞,飞得比他更利索……,我走到沙发前坐下,屁股压着了我爸的衣服,门突然开了,儿子,你看你的吧,困了就睡。 

  月黑风高,夜深人静,黑衣人从天而降,一霎时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黑衣人就是我,我从高空急坠,哈地砸到地上,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真的躺在地上。我迷迷糊糊撑起上身,惊愕地看见我爸光着脚丫儿站在面前。 
  混蛋,你干什么了!他声音不大,但是极凶。 
  我干什么了? 
  “啪”地一声,茶几上玻璃杯乱跳,水珠儿溅到我眼睛里,我揉揉眼睛,看见几张百元大票儿摆在茶几上。 
  这是什么? 
  我先站起来,然后说钱呀。 
  谁的钱? 
  我不知道。你再说一遍!他向我一步逼近,我碰到沙发上,差点挥个大跟头。 
  站好了。我说站好!他一巴掌抢过来,打得我眼冒金星。 
  我还没明白他要干吗,手腕儿已经被他按在茶几上,只见一道亮光一闪,是把刀! 
  我剁了你!你信不信!你个下三烂,你哆嗦什么! 
  那把刀剁人有困难,是削水果的。可我确实是哆嗦了。 
  小子,想干这行我给你找师傅,三八蛋说话不算话!今天我告诉你,当年,一提大吉普没人不知道,全北京有名儿,不是别人就是我。八把菜刀架我脖子上我连眼都不带眨的,就你,瞧你那雏样儿。 
  他厌恶地松开我,直起身子后退了两步,他身上穿了件条子睡衣,露着胸脯,很像电影里黑社会老大。他慢慢把刀子折起来,扔到沙发上,顺手抄起一张一百元票子,抖了抖:这钱是谁的? 
  我说了实话。 
  他把手圈在耳朵后面,好像他是个大聋子: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你的! 
  好,我的,这是我的钱,对吧。你看着!他面带微笑,把钱又抖了两抖,那是张新票,发出好听的哗哗声。他两手捏住钱,手指轻轻一交错,钱被撕成两半,然后又重复了同样的动作……,他一共撕了五张,就是说他把茶几上的钱都撕了,把所有的碎片小心地放进烟灰缸里。 
  看见了吧,这钱是你从我这儿拿的,现在我把它撕了,我觉得挺好,撕了比给你用了好。 
  他坐到沙发上,拿起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烟点上,抽了两口,翻起眼睛看看我,眼珠子像两个玻璃球。 
  我问你,你喝过冰棍吗? 
  我听不懂他的话,就愣愣地看着他不出声。 
  是啊,是没人听说过喝冰棍儿的,可我就喝过,喝了整整一夏天,喝得直氽稀!你懂吗? 
  我立刻被他的故事吸引住了,忘了他刚刚怎么折磨我的,为什么?我问。 
  哈,他干笑一声,不为别的,就因为我是卖冰棍儿的。夏天卖不完,到晚上就化成水儿了,一家子都跟着我喝。我弟天天站门口等我,我赶紧往家跑,有两天他没喝上,天太热,得有四十多度,冰棍一根儿没剩。全家都高兴。那种日子叫什么你知道吗?就叫一无所有! 
  他眼睛发红,声音洪亮,从里面出来我就是穷光蛋一个,没人靠,就靠自己!操的,这会儿的孩子懂个屁,当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妈的,混蛋! 
  他大吼一声,我浑身一震,忽然我想对他说我也是靠自己,刚要张嘴脑瓜儿里“轰”地一响,老天爷,我来这儿不就是为了偷他钱吗,这是真的,我已经这么干了。我还有什么说的。 
  他抬起头,向门口包斜了一眼,我跟着转过头去,口琴斜靠在卧室门上,双臂交叉在胸前,目光低垂。 
  屋里烟雾迷漫,我爸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村进烟灰缸,猛地立起,睡觉! 
  我又在楼群里迷了路,这鬼地方是新建的,连路灯都没有,四下昏黑一片。我想像刚刚发生了核大战,外星人来了,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心里渐渐快活起来。走着走着一楼的一个窗子突然亮了,吓我一跳。杂种操的,还有别的人,那我就没什么可得意的了。 
  转到大街上,路灯下的街道亮亮堂堂,一个人影也没有,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半夜一个人往化肥厂走,去找我妈的情景。那会儿我又孤独又害怕,现在我倒不怎么怕了,可还是孤独。想想还是小时候好,一进车间,机器轰轰响,我妈扔给我一件大衣,我往一堆口袋上一倒就睡了,睡得要多香有多香。现在让我上哪儿找化肥厂去呢?我觉得有点儿累了,可脚底下一前一后紧倒腾,我懒得管。 
  街上开始热闹起来,像变戏法似地冒出许多人,有的骑车有的跑步有的炸油饼。我口袋里还有钱,就买了俩油饼,刚吃两口就觉得恶心。我抓着油饼不撒手,走了半天,想把它吃下去,不然怪可惜了的,可后来还是扔到垃圾桶里了。我总不能抓着油饼绕北京城转圈吧。 
  街上的汽车越来越多,我忽然想到其中有一辆是我爸,他开着卖冰棍卖出来的红色汽车,想想真挺惨的。又一想这事不公平,我卖汽水怎么就连一个车轱辘也卖不出来呢。可惜呀,我没早生几年,和他一起卖冰棍。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是爸我是儿子。他妈的要是我是他爸多好。猛然间我想到一个问题,他是我爸吗?脑子轰隆一声,天地大放光明,对呀,这问题提得好哇!这么重大关键的问题我以前怎么就不带琢磨的哪。这件事绝对经不住琢磨,一琢磨他根本就可能不是我爸,谁能证明他是我爸呢?就凭我妈一句话靠得住吗?谁知道他和我妈是什么关系?再说他是干什么的,有身份证吗?我本应提高警惕,可一时糊涂就给收买了。 
  立刻我又想,这小子收买我想要干什么?他说他要给我找师傅教我一门手艺,可那些话更像是气话,不像真的。他一直对我不坏,确实不坏。也许他是我爸,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想到这儿我心里乱得要命,别扭极了。一个人老弄不清自己的爸是不是爸,这确实是个问题。我身上都急出汗了。 
  千百万人走上大街,每个人都急急慌慌,只有我在慢悠悠闲逛,想问题。一个追公共汽车的妇女撞了我一下,一个脚下拌蒜的老头儿把豆浆溅了我一身,一个骑车的中学生轧了我的脚,我发现我的问题变得无关紧要了,简直不能算个问题,这年头谁在乎谁是谁呀!我要不是疯了才怪哪,要不就累糊涂了,我他妈的实在太累啦,只想倒在地上就睡,就怕带红箍的不让你睡安生,所以只得坚持走到家,走到那张行军床前,一秒钟的功夫就死过去了。 

  歌厅里光线很暗,我和威哥坐在角落里。台上有个女孩在唱歌,说她是女孩其实有点儿装孙子,她准有二十好几了,唱的是“乌溜溜的眼睛”。她头上戴了顶带檐儿的帽子,卡着眉毛,配合着歌词儿东一眼西一眼满场乱扫,脸上还长了些疙疙瘩瘩的东西……,不过说她干吗,威哥约我来玩儿是为了安慰我。他听我讲了遇到挫折的事情,说:我要在就好了,打得丫找不着北信不信!什么鸡巴玩艺儿,玩儿蛋去吧! 
  听他这么说我一点不生气,只觉得很痛快,可见张峻岭是我爸的可能性极小,但是我没把这个想法和威哥说。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爸一个操性,你是没见过,见了更恶心。还他妈的处长,畜生! 
  我笑起来,心里有点怀疑威哥也有同样的问题,那个处长是不是他爸他也弄不清,所以经常臭骂几句来检验一下,检验的结果他暂时还是他爸。 
  我爸就一点儿好,老他妈急着开会去,我就抽他临要出门的时候跟他提钱的事儿,他没时间废话就给我了。我要拿也不拿他的,他的还不就是我的。 
  这时那个乌溜溜的眼睛唱完了,有人给她鼓掌,威哥也鼓了两下。接着又一个像条蛇似地扭着就上来了。威哥嘿嘿一乐,嗨,够骚的,你要不要? 
  这儿小了点儿吧。 
  没错儿,三围差点儿劲,也就闹个凑合吧。 
  那我就别要了。 
  你不要我要,操,老子不挑食。 
  我们俩你一句我一句,这种玩法真不错,把这些女的一个个玩儿个够,一分钱不花。 
  后来威哥也上去唱了,他唱的是:别问我是谁。他微微晃动身体,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 
    从没想过爱着谁 
    为谁而憔悴 
    从没想过对不对 
    为什么很疲惫 
    匆匆忙忙孤孤单单 
    从来没有人来陪 
    真让我心碎 

  我的心一抽一抽,有点疼。突然,威哥的声音变得冷冰冰直通通,像大石块砸到头上,又像地震,从脚底下震得你直发抖。 

    别问我是谁 
    请和我面对 
    看看我的眼角流下的眼泪 
    我和你并没有不同 
    只是我的心更容易破碎。 

  这是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好的歌,它唱的就是我,唱出了我的心声,我感动得鼻涕眼泪哗哗直流,赶紧四下睃望,看看自己是不是被别人注意上了。我的心忽悠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天哪,那是谁呀! 
  没错儿,是口琴!千真万确就是她。 
  那张嘴我绝不会认错,它微微扭动着和另一张嘴凑近,两张嘴马上就要亲了,这时我的心跳都停了,那个她要亲和要亲她的是个男的,可不是我爸。 
  我兴奋得几乎要发疯,威哥一回来就发现了,出什么事啦? 
  我把我的重大发现告诉他,声音激动得止不住发抖。 
  威哥也兴奋起来,甚至比我还兴奋,两只眼睛闪闪发光盯住口琴,手指不停地叭叭叭打着榧子。那两个人在昏暗中亲来亲去,黏成一团,这种亲法在我的小腹和裤裆处产生了效果,弄得我很不好受。我总算拼命扭回头来,威哥眼神发直,嘴半张半闭一副呆傻状,我脸一阵发热,心里的别扭劲就别提了,恨不能站起来一走了之。 
  操他妈的,威哥终于目光阴沉地向后一靠,声音充满仇恨。这他妈骚货,找操哪!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命令我过去,和口琴打招呼。 
  我听了他的话就笑了。 
  笑他妈什么,当我说着玩哪,起来! 
  威哥的话有时难分真假,我坐着没动,有点为难。 
  傻逼!过去,去呀! 
  过去干吗?我问。 
  你丫真傻呀!他扭过脸,气得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了。其实我一点不傻,我已经琢磨出他的意思了。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坐了半天皮带都松了,我先紧紧皮带,迈出一步,发现鞋带也松了,又蹲下系鞋带,黑灯瞎火摸了半天,威哥踢了我一脚,我这才直起身子。刚走出两步腿就绊在别人的椅子腿儿上,险些来个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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