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百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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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怎会欢迎贼匪?”
“臣不敢说。”
“毋怕,直说无妨。”
王承恩长年陪在由检身边,他心中想甚么,焉会不知?
如果真如其言,不再是皇帝的他,岂会介意百姓闲言闲语?
所以他跪在地上,死也不敢说。
“好呀,你不说,我出去问。”
“万万不可!”
生怕朱由检遭遇意外,两难之下,还是遑遑转述所见所闻。
百姓惟闻闯王之好,是贫苦黎民的救世主。
入城前已颁令“兵入城伤一人者斩”,“敢有伤人及掠人财物妇女者,杀无赦”等,所以大家非常安心,欢迎新主。
至于批评崇祯之言,王承恩说得闪烁,朱由检多少猜到,气在心头,双拳紧掐。
“臣知罪!臣该死!”
朱由检心烦,扬手免其罪,令他站起来。
追本溯源,他从未想过当皇帝。
突然飞来一袭龙袍,受形势所迫临危上马,坐上龙椅,活生生受十七年的苦刑。
自登基以来,自问劳苦功高,最终落得今日如斯田地,百姓不恤,更视如无物,欢天喜地迎接新君
这样的皇帝,有何意思呢?
不仅不快活,不称心,更是结束明室,担起亡国之君的罪名!
早知如此,为免眼冤,在山上自缢岂非更好?
当然这番心思仅是一时负气而恼,并非由衷之言。
王承恩见朱由检脸上黑气已退,再道闻言有人哀呜,泪下如雨,不曾出门迎贼。
朱由检闻言,胸腔稍为舒缓,曰:“普天之下,终究有忠君爱国者之士。”
半时辰后,奏终于归来。
她手中抱着大包小包,置于地上,逐一解开。
其中有两套全新的衣裤鞋袜,供二人更换。
又买来一些热腾腾的包点,让他们祭祀五脏庙。
王承恩一边吃,一边再探问外面情况。
奏只简单道市面欣喜,一切如故。
对百姓而言,只不过是除旧近新,换一个皇帝,他们照旧生活。
当然有些人哭怀前朝,担心崇祯帝安危,然而这些人终究只是少数。
朱由检嘴中塞入包子,嗅到食物的香味,才想起自己整整半天未尝用餐。
热腾腾的肉包子,比之宫中生冷的御誊,更是滋味百倍。
听着奏叙述外面见闻,突然递上一个包子:“你也吃吧。”
“不用了,我不用吃东西。”
二人奇怪,奏索性道:“正如神仙餐风饮露,魔女亦差不多,无需进食自可生存。”
王承恩趁机问:“尔等魔女是否会会吸食男人精血为生?”
奏一呆,仔细思索方明其意,整个人开怀大笑:“虽叫‘魔女’之名,却不是那样子。”
朱由检提问:“然则尔等‘魔女’是为何方神圣?”
奏止住笑意,直盯向由检,似是看穿他内心所思所想:“魔女都是脱离天地,遗世而独立的存在,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悠久求恒,可悲的女生。”
知道她不是吸**血的怪物,却没有多少安心。
感觉她隐瞒很多,话亦说不全,朱由检再问:“能够不生不死,不是好事吗?”
“肉体是不生不死,灵魂却不是。忍耐千年万年亿年,终有一天忘记自己是谁,生尸走肉,最后自我封印,长眠大地之下。”
奏悠悠别过头,瞳孔凝视于远方之外。
“你得看着身边的人离开纵使沧海桑田,物事人非,你还是孤伶伶一个人,待在不属于你的时代,永远生存下去你真的觉得这是好事吗?”
朱由检听出她话语中带着难以掩藏的悲伤,不由得忆及自身这几天的经历。
虽然奏甚么都没有说,却有几分感怀。
他并不祈求不老不死,尤其是当皇帝的十七年岁月,有辱无荣,有苦无乐。
如果要他永远做下去,那样子与死刑无异。
“汝亦如此?”
“我当然没事啊,因为有着永恒不息的心愿,能够历劫千年依然努力下去的目标。”
“你的愿望是”
“秘密。”
奏非常果断地打断朱由检的询问。
“最初你我立契时,曾言有朝协助我光复山河时,会向我提出一个要求,难道与此有关?”
“没有。”奏直接道:“至少,那不是现在阁下能帮得上忙的事。”
第5章 崇祯十七年三月#005 易名换姓()
一室无言,奏转变话题,趁二人用餐时汇报外面情况。
与王承恩不同,她直接翻开书本,心中有疑问,若有思量,相关情报便源源不绝呈于眼前。
“司礼视印太监王德化以内三百人,包括各监局印官,纷纷迎接闯王入宫。”
百姓夹道欢迎,倒也罢了。最令朱由检动气,莫过于是文武百官全部投向闯贼!
明明今晨他亲自在前殿鸣钟,无一人上殿!
朱由检激动地道:“罪臣误我!全部皆杀!”
王承恩斥道:“妖女,休得胡说八道!”
“如今仍不相信我的说话吗?既然如此,大可亲自回宫印证。”
二人当然不敢动,好不容易才离开皇宫,怎么能够返回去,自投罗网乎?
“难道朝中再无忠臣吗?”
“城破时,有官员、太监及宫女自尽殉国,另外抗击大顺军而战死者凡千人以上。”
朱由检默然半晌,令奏逐一念其名字。
奏遂依书直说,一个接一个名字念出来,其中念及若干大臣太监名字,有认识的,亦有不认识的。
忽而说到“巩永固”这个名字时,朱由检心中一抖,颤声问:“他是怎样死的?”
奏就像事不关己那样冷静回答:“阖门焚火,举剑自刎。”
朱由检不能自持,终于泪崩难抑。
巩永固,宛平人,娶明光宗之女乐安公主,拜驸马都尉,与由检表弟新乐伯刘文炳份属好友,深得信任。
想到连此等忠义之士亦亡故,岂能不悲恸耶?
奏不再说下去,她静静合上书本。
“死者已矣,不能复生。与其回忆故人,不如踏实向前。”奏向二人说:“吃饱更衣后,便要议定今后行动的方向。”
时间不等人,想要复国,就要有明确的方向与准备。
吃饱后主仆二人转入陋室横墙后匆匆更衣,朱由检本所穿之白袷蓝衣、背心䌷裤等随便弃于地上,换上一袭平民的蓝衣。
由于天气稍寒,再加穿一件外套,手足依然冰冷。
见二人换好衣物,梳理发型,不再一副颓靡之貌,令奏点头暗赞。
她收拾二人所脱之衣物:“此物万不能留,需要焚毁。”
“无妨。”
此身既已落难,隐匿于平民之间,岂能再挂念龙袍锦衣?
烧掉正好,看不见为净,毋庸挂念。
奏直接拿二人旧衣物堆在室内一角的柴炉,蹲下来一盏茶间,就冒起洪洪暖火。
不见她生火,手中亦无火把火石,是如何引火燃衣?
二人只见其背,未能目睹前面做过甚么手脚,更加肯定她使用妖术。
当然事实非常简单,她只不过是用打火机罢了。
故意不让二人瞧见,是为保密,她才不想浪费时间解释那么多,亦不知从何解释,才能令他们明白。
奏向二人道:“旧衣已烧,前尘已了,需考虑接下来的行动。千里之行,始在足下。图谋复兴明室是目标,第一步应该如何办?大人有没有主意?”
非常遗憾,这个问题方才主仆已经谈过,可耻地毫无头绪。
至少要掩人耳目下蒙混出京,有何妙策良方?
“首首先要伪装身份不如微服易名!”
王承恩人急智生,想起大戏说书中,亡国之君逃亡时,都是用类似的手段。
奏暗暗颔首:“好主意,那么大人打算改扮成甚么身份?”
朱由检心中细思,即使是平民,依然有各行各业不同身份。
如今想来,自己对平民百姓瞭解太少,一时之间没有主意。
“皇上扮成商人,臣为家丁,以为然否?”
还是王承恩鬼主意多,当然尽是出自戏曲说书。
反正明代商家势盛,穿州过省是常事。
“此计可也。”
其实朱由检毫无主意,既然王承恩说出口,自应没有问题。
“承恩,如今吾等乃避难之中,要掩人耳目。你左一句圣上,右一句万岁,恐防隔墙有耳,东窗事发。”
“是!皇上英明!”
不叫皇上,叫甚么呢?
“我过去曾受封为信王,‘信’者人言也,然而最终却被群臣出卖,遭此下场大明江山已亡,‘朱’字去半成‘木’。由今天起,化名为‘木守信’。以后名曰‘守信’即可。”
“是!皇老爷。”
“我才不姓皇!”朱由检苦笑,转头问奏:“你呢?”
“我?”
“既然一同上路,总得有个身份。”
明代礼教,严防男女私情,女子更是三步不出闺门,不可轻易与男子上路。
奏正是妙龄青春少女,陪在二人身边行走,必然引起旁人疑心。
“皇老爷,可是”
摆在眼前的大难题是,奏那头金发太惹人注目。
说好要隐于市,却有一头醒目金发,兼之美人秀脸经过,莫不吸引更多视线乎?
“只要不要金发便可以吧。”
奏似乎有主意,转入横墙后的房间。
两个男人非礼勿视,留在原位不敢稍动。
奏翻开书本,以书页变出一支黑彩染发喷雾。
在小桌子上一块铜黄镜片前三思,真的要染黑吗?
奏自然苦笑,反正只是一时之举,而“他”又不曾在此,何必执着呢。
而且她肩上承担的责任,不容自己任性。
“对不起”
用黑彩染发喷雾一次性喷黑,金色秀丽的长发徐徐变成乌溜溜。
她再依书上指示,系成明代寻常妇女的发型:头发盘成扁圆状,髻后连绵交叠数个小鬟,再留下一侧小辫,最后以簪子固定,遂成桃心髻。
在镜中左右观看,感觉还可以,便回去二人面前。
两人等得久,难免胡思乱想。
既想偷看她用甚么法术,又不敢随意动身。
天人挣扎一番,终于见奏回到眼前。
除去瞳色稍异,衣裳奇特外,其余尽皆与普通少女无异。
心想不愧是魔女,发色说变就变,真神人也。
朱由检早就闻知,奏身上这袭黑衣为倭国的和服。
然而问及她是否倭人,却语焉不详,未肯回答。
见和服紧窄,袖口又长,担心问:“不如换另一套衣服吧?”
“不要,人家很喜欢这套和服。”
竟然在这些微小的地方上坚持,奏意外地在奇怪的地方相当执着。
王承恩插口说:“不如让妖奏假扮老爷的夫人,正好凑成夫妇,可以沿途照应,不致令人生疑。”
奏大惊:“荒唐!我我我怎么能当这个人的妻子!”
向来冷静沉着的魔女,竟有如此惊慌的表情。
难得有机会坑一回,万万不能错过。
两个男人闪电间计议已定,朱由检道:“此言正妙,吾乃商人,身边携有夫人家丁,合理乎?”
“老爷,完全合理。”
奏很快得悉二人的奸计:“为何要当夫妻?兄妹不行吗?”
“两人容貌口音差异太大,别人定必疑心。”
“那两人年龄差距如此多,不成不成。”
“没关系,在外人眼中,你不过十有五六,年青貌美,正好与老爷登对。”
朱由检道:“若然不愿,只好当丫环了。”
第6章 崇祯十七年三月#006 议计天下()
不愧是手足与共的君臣,一唱一和极为配合。
奏涨红脸蛋,娇憨可爱,令朱由检一时震呆,不由得心动神往。
他未尝见过如此女子,顿时猛地摇首,心想:“如今国难当前,我愧对列祖列宗。一天未光复山河,一天都不能耽误女色。”
心中再想起皇后及诸位妃子,想其尸骨未寒,益发羞愧,叹息曰:“既然奏不愿意,我亦无谓勉强”
“不,就这样吧。”
出乎意料之阳,奏回心转意,一口应允。
她心想为方便之后行动,挂上“妻子”的身份,总比“丫环”来得好。
何况如同王承恩所言,夫妻暨家丁上路,亦方便隐藏身份,互相照应。
反正只是临时伪装,过后抛弃可也。
“那么以后请多多指教了,‘夫君’。”
想自己乃女儿之身,以事论事,伪装为夫妻,确是稳妥。
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