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艾滋病 作者:李锦华-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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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吴副政委来到我的身后。
我转过身,久久地望着他刚毅的脸庞。一句话,道出了我所见过的那些在戒毒部门
工作的公安干警们的心愿。
一位姓杨的戒毒所的所长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从毒魔的手中夺下一个人,
就等于拯救了一条生命。”
我曾经听到劳教所的服刑人员对我讲述那些公安干警、居委会干部、办事处领导们
提着礼品去看望他们,鼓励他们振作起来,战胜毒魔,戒断毒瘾,锻炼好身体,早日回
归社会,早日回到父母亲人的身边。
我曾经在一个镇的强制戒毒所里,看到在那里工作的一个公安干警和五个协管人员
(退伍军人),一个医务人员,外加一个临时工的炊事员,就靠着很少的经费,依然坚
持不懈地在那里开展着戒毒的工作。他们没有星期天,没有节假日,更没有补贴和奖金。
有的工作人员生病了,没有时间去医院看病,他们的亲人生病住院了,他们没有时间去
照管。他们在大墙外的山坡上,开垦出了两三亩地,种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在每个戒毒
学员每天仅七元钱生活费的情况下,还保证让他们每餐吃到一斤米饭,两荤两素再加一
个汤。
我曾经和那些过去与我同行的医生们聊过,他(她)们对我说:“不敢走开啊。这
些人本身的免疫机能降低,身上什么疾病都有,随时都会出现症状。有的时候,明明只
是一个简单的肠炎,仅仅是腹泻而已,可第二天突然会出现了板状腹,让你忙着送医院
做手术都忙不赢。还有,这些人刚刚进来治疗的前几天,有的人忍受不了必然出现的戒
断症状,就悄悄自残。有的将灯泡打破吞进去,有的在墙上撞得头破血流,有的打碎茶
杯去割自己的静脉……随时随地都得守着盯着,稍不留意,就出问题。”
我曾经陪着一位公安干警去一个因吸毒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人家,给他的亲人做工
作,说明他被坏人引诱吸毒的过程,讲解艾滋病的危害,预防艾滋病病毒的措施,希望
亲人能原谅他的过错,重新给他一份温情。
我曾经在一个市强制戒毒所里,遇见了两个捧着锦旗来答谢干警的父子。为了让那
个因受诱惑吸毒,被学校开除学籍的大学生重返校园,戒毒所里的干警们可是吃尽了千
辛万苦。他们多次来到学校,甚至直接找到校领导的家中,一次次讲述这个大学生受人
诱惑的经过,讲述了这个学生在戒毒所里良好的表现,讲述这个学生戒毒的决心。
他们请求老师们能宽恕一次自己的学生,让这个学生戒断毒瘾后能回学校完成自己
的学业。他们把学校里七十多名师生请到了戒毒所,与干警和戒毒学员座谈,请师生们
参加毒品危害控诉大会。他们的一片苦心,终于感动了老师们,最后,学校听取了戒毒
所的意见,作出了让这个学生完成学业的决定。这个大学生重返校园的那一天,父子俩
就捧着这面绣着“爱心真情、功在千秋”几个大字的锦旗千恩万谢地来到戒毒所。那个
两鬓灰白的父亲激动地对我说:“我真想代表我们全家,跪下给这些干警们磕几个头……”
我曾经在一个市强制戒毒所里,见到了研制出脱瘾率达100%,目前已在全省戒毒所
推广使用的“626戒毒胶囊”的医生和干警们。他们多次进入深山老林采药,苦苦地研究
戒毒的良方。他们一入深山就是十天二十天,常常是饿得面黄肌瘦,浑身摔得血迹斑斑
地回来。有一次,一位老中医和副所长又出去采药,当他们身上的食物吃完正往回赶的
路上,遇上了一条大河,身背重荷的副所长先将药草送过河去,刚想返回来接老中医,
没想到河水突然暴涨,他们两人就隔在了两岸。深夜,腹中饥肠辘辘,身边是随时可能
有野兽袭击的危险,他们只能在茫茫夜色里隔河相望,直到第二天河水退下。
我曾经看见一位强制戒毒所里姓傅的政委,拿着在吸毒者中逐年递增的艾滋病毒感
染者的血液检验报告,向一级一级的领导汇报,向一个地区一个地区呼吁。他对我说,
目前对于那些在吸毒者中检验出来的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只能无可奈何地将他们放归社
会上。但是,这是一股非常非常危险的传染源。他希望能得到政府的专项经费,他希望
能得到社会的捐助,他希望能将那些流散在社会上的艾滋病患者和艾滋病病毒感染者集
中起来,像强制戒毒这样,让他们有治疗的机会,不要让他们再将病毒传播到社会上去。
……
这就是人类真挚的情,真挚的爱!
这就是那些在生死线上挣扎着的人们渴望的情,渴望的爱!
爬满青藤的小屋
几年前,我还在省卫生报当记者的时候,曾经采访过一些艾滋病病毒的携带者和艾
滋病病人,当时我见到的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年龄最小的是二十岁,没想到,在1997年的
一次采访中,我见到的艾滋病病毒携带者竟然只有十四岁,而且是一个长得眉清目秀、
身材瘦高,脸形还真有点像某电影明星的女孩。
她的故事是李队长讲给我听的。
“我们是在抓毒贩子的时候,在吸毒者的毒窝子里抓到她的。
她叫苹苹,独生女,在她父亲的那一代共有兄弟五人,可几家人中就生了她一个女
孩,所以她就成了这个大家庭中的掌上明珠,特别是她的爷爷奶奶,那真是顶在头上怕
晒着,捧在手上怕吹着,再加上她的父亲在银行工作,母亲又在工商局,家里的经济状
况非常好,把她宠得公主似的。据她的父母讲,苹苹从小就很任性,而且胆子特别大,
她的那些堂哥堂弟经常还要吃她的拳头。
她个子长得高,样子一点也不像十四岁的人,显得比同龄的孩子成熟,若不是吸毒
上瘾使她变得神呆目滞,面黄肌瘦,就凭她那个身材和秀气的五官相貌,长大了绝对是
个电影演员或者模特的料。
我们抓到她的那天,她正在毒窝子里和一伙瘾君子用注射器注射海洛因。她当时穿
的是一套乳白色的女式宽松运动衫,扎根马尾巴似的辫子,在那个光线阴暗的房间里,
特别是挤在那堆肮脏不堪的瘾君子中,显得十分突出。
我们原以为她是第一二次注射海洛因,没想到她当众挽起袖子,在她的手臂上,竟
然是一串的针眼。
当时,我们几个干警曾经商量打算将她送到强制戒毒所去戒断毒瘾,这样年纪的一
个女孩子,毁了实在可惜。而且这个年纪的孩子,也是最容易挽救的时候。
更没想到,当她听说我们要将她送往戒毒所时,她说,她是个艾滋病人。
我们不相信,以为是小孩胡言乱语。
她居然从身上拿出了一张艾滋病监测中心的化验报告。
她的确是一个艾滋病病毒携带者。
这太让人震惊了。
她才十四岁……十四岁哪……”
李队长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异常地感慨。
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同样也是万分的震惊。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的年龄最小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我要求李队长带我去采访一下这个小患者。
李队长拒绝了。他说,他们答应过苹苹的父母,决不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他说,当
他们将苹苹送到家里,她的父母听说自己的宝贝女儿居然染上毒瘾并且感染上了艾滋病
病毒时,她的母亲哼了声就昏倒了,她的父亲却是浑身颤抖,瞪大眼睛望着李队长,半
天说不出一句话。目前,苹苹是在自己的家里采用中药治疗。平时,父母不让她单独出
门,也不让她见任何外人。她患病的事除了几个干警和她的父母知道外,就连她的爷爷
奶奶都不知道。
我感到有些遗憾。但我能理解苹苹一家人的心情。我告诉李队长,我要采访的目的
仅仅是了解一下苹苹在家的生活情况,家里人对她的态度。因为,从全世界的报道中看,
不论是在哪一个国家,凡是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患者,不仅在社会上受到歧视,还要遭
到家庭的歧视,大多数患者还被亲人抛弃。而且我特别强调,我保证在任何情况下都不
会说出苹苹的真实姓名和地址。
没想到,过了几天,李队长突然打来电话,他说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让我装作是省
艾滋病监测中心的医生,去作病情随访。
这主意太妙了。
我自己就是学医的,而且艾滋病的知识也了解一二,再加上我与省艾滋病监测中心
的医生原来也有过业务上的往来,多少还是了解一些里面的情况,最起码不会出洋相。
我在电脑上设计了一张调查表格。我和李队长却为如何在表格上填写苹苹的名字花
费了不少时间。
李队长说那些表格上填的是个假名字,但他已经记不清那假名字究竟是什么。
我说随便填一个,李队长不干,他说万一苹苹要看一下岂不是露了马脚。
最后还是我自己想了一个办法,我复印了一份表格,在名字栏上模模糊糊写上一个
名字,然后用订书机将名字钉起一半,我再在第一张表格上写上一个编号。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李队长陪着我到了苹苹的家。
这是一个非常具有现代色彩的家庭,从家具的质量,房间的装饰,都体现着主人富
裕的经济基础和高雅的文化修养。
苹苹的父亲出差去了,只有苹苹和她的妈妈在家。
苹苹的妈妈身材极好,大约是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她的皮肤很白很细腻,胸、颈
和双肩都呈现出匀称的美丽的线条,李队长事先给我讲过,苹苹的妈妈大概已经是三十
八岁的人,可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妈妈的妹妹,那样子最多是二十五岁。
我们到的时候,她正在卫生间洗衣服,一条粉红色的围裙系在细细的腰间,使她整个身
体的优点更加突出。
看见是李队长,苹苹的妈妈显得很热情,她慌忙慌忙地又是倒茶又是端烟又是拿水
果。
果然像李队长讲的那样,她们现在对每一个生人都存有戒心。我才进门,她那惊疑
的目光就在我的身上来回扫了几遍。估计是由于李队长的面子,她不好开口问罢了。
李队长问到苹苹,她妈妈说在房间里玩电脑呢。是不是叫她出来。
李队长连忙说不用不用,让她好好学习吧。
李队长有意带着我绕到书房的窗口。
苹苹正弯着腰低着头在键盘上飞快地打着,我只是看到了她的侧面,果然是一个长
得非常秀气的姑娘,还真像李队长他们说的,那样子确实像电影明星巩俐。
李队长介绍我是省艾滋病监测中心的医生,这次是来对这个地区的艾滋病感染者作
病情随访。
苹苹的妈妈才听到艾滋病几个字时,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去。
我连忙拿出登记表,一本正经地开始询问一些苹苹的生活情况,药物治疗情况。我
先前的确有些心虚,唯恐苹苹当面发现我不是省艾滋病监测中心的医生,那样会破坏了
李队长对她们的承诺,特别是如果她们发现我已经知道了苹苹的病情,那么会不会破坏
了她们平静的心境。还好,现在苹苹没有露面,我就可以稍微大胆地了解一些我想知道
的情况。
苹苹的妈妈看到我在那里十分认真地填写着苹苹的生活起居,饮食状况,药物用量,
不时还详细地给她讲一些目前国内外治疗艾滋病的新药,中药里面的有效成分,家庭里
护理艾滋病人要注意的事项和防护措施,以及在饮食上如何地调理等等理论性的道理时,
她的脸色渐渐缓和了。
后来,我们几乎就像是拉家常一样地谈起了苹苹。
她说,当知道了苹苹的情况时,她和苹苹的父亲差点气疯了。后来还是李队长他们,
一连几次来家里做工作,给她们讲一些吸毒者家庭谅解和帮助子女的情况。她和丈夫仔
细想想,苹苹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她和丈夫也有责任,他们过去对苹苹太娇惯了,什么
事情都由着她的性子。她和丈夫决心以加倍的教育和爱来弥补自己的过失,尽自己的能
力为苹苹治病,如果真的没有特效药治好苹苹的病,那么,也要让苹苹在父母的慈爱中
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苹苹是父母陪着她到东北的一家戒毒医院里戒毒的。回来后,就让她在家里休养,
每个星期带她到一个熟悉的老中医那里去看一次病。然后托国外的亲戚带一些专门治疗
艾滋病的西药,定时定量地让她服用。平时就特别注意她的饮食,尽量购买一些能够提
高免疫机能的食物给她吃。
苹苹的妈妈带着我参观了苹苹的地方。
这房子的设计是三室两厅,原来苹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