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风-五百次的回眸-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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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新天地的Starbucks见面。露天的座位。专家说在通风的环境中SARS就失去威力了。这里可是四面都有风。
喝完一杯咖啡的时间,对于相亲的男女而言恰到好处。既可免去吃饭时不佳的吃相给对方留下坏印象,又可凭借自己的饮料消耗度控制谈话的长短,一举两得。我记得有一期专栏,我曾给一个准备去相亲的女孩出过主意。想不到此刻,我又成为其中之一。我不免略微讽刺地笑了笑。
我点了摩卡咖啡。因为你曾经邀请我品尝。
我喝了一口,太甜。巧克力的味道完全盖过了咖啡,像在喝可可牛奶。
他在侃侃而谈给上海申花队的某位球员做B超的事情。他难道看不出我在极力克制不要打哈欠吗?我对足球一窍不通,他说的是谁啊?忻峰,是这个名字吗?你认识吧?
我又喝了一口Starbucks的摩卡。还是感觉甜。用的是什么咖啡豆啊?
“章小姐,你的工作怎么样?”他的问题打断了我的比较。
“哦。”我抖擞精神,开始问答游戏。
我说的很少。面对你,我可以滔滔不绝;可是对着另一个男人,我竟然要搜索枯肠绞尽脑汁才能说完一句话。
我最后喝了一口摩卡,决定放弃这杯甜腻得已经没有咖啡味的咖啡。怎么会天差地别?
Starbucks卖出的咖啡,按照程序操作,很少会根据客人的口味定做,除非客人自己要求。你不同,你知道我偏爱咖啡的原味,所以你依照我的口味制作咖啡。
原来不是咖啡不同,根本就是人不同。
我站了起来:“对不起,我有事要先走了。”我突兀地道别。
他忙不迭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回去。”颇有绅士风度的建议。
他或许是个好人,但是和我无关了。我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快回去。
“不用了。已经很晚了。”我看了看表,才九点?和这个男人消磨两个小时,竟然像一辈子这么累。
我坐上出租车,忐忑不安。该死的高架桥存心和我作对似的堵车。你还在等我吗?
终于回到十字路口。玻璃窗反射出的橘黄色灯光,让我心安。
我在《The color of the night》的音乐声中推门而入。
“老板,Last order。”迎着你温暖的笑容,我走到吧台。
“Black coffee?”你笑着问我,声音磁性。
“不。”我沉吟,然后仰头微笑,“我点摩卡。”
这是第一次,我不再固执地用Black coffee作为我的Last order。
四月的深夜,我终于喝到一杯最适合我的摩卡咖啡。
7 Right here waiting
喝咖啡上了瘾,就像我再次被Kenzo的香水吸引,就像我开始沉迷于你的笑。
我们在音乐、咖啡中消磨夜晚。若即若离,是你游移的态度。
我可以在专栏中痛斥那些犹豫不决的男人,现实中的我忍耐着你残酷的温柔。
如果无意,你为何每天等着我来?如果不在乎,你为何每天为我冲泡一杯力度伸?如果你能够忘记离开的晓佳,你为何还是会看着墙上的油画沉思?
给她的承诺,她自己都放弃了,你为什么坚持?
你说我是个好女人,那你为什么不做珍惜我的人?
是因为同样受过伤害,所以迟迟跨不出第一步?
你知道我回家还要写电视剧本,慷慨大方地提供你的Notebook,让我在喝咖啡的同时不误写作。
自称从不看电视剧的你,忍受着听我每晚翻来覆去不断推翻重新构思的剧情。我收到过抱怨男友从来不肯好好听自己讲话的读者来信,和这些男人相比,你的体贴、容忍简直是完美。
被你深爱的女人,是幸福的。她怎么舍得离开你?
店堂里回荡着理查德•;马克斯《Right here waiting》的钢琴曲,你坐在我旁边看我用你的Notebook码字。
“男女主角都戴眼镜?”你看到我写的人物小传。
“是啊。”我正在参考女主角的星座性格,思考接下来的情节她会如何应变,“眼镜公司出赞助费的。”
“两个人都戴眼镜,接吻的时候,会不会有妨碍?”你问我。许是你联想到某个有趣的画面,声音带笑。
我端起你刚刚送到我桌上的热咖啡。一股热气冲上来,模糊了镜片。我摘下眼镜,无心地接下你的话,“只要有一个人拿掉眼镜就可以了。”
话脱口而出,恰恰配合此刻的情景。暧昧,重新在你我身边暗涌。
我看不清楚你的表情。你以为我在暗示吗?如果是,我会不会将错就错得到一个吻?
你站起身,往吧台走去。在你起身的刹那,我似乎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呃,或者去配隐形眼镜,反正赞助的公司也有卖。”我掩饰方才的有意,重新绕回最初的无心。
“是啊。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你回过身,似笑非笑。
哦,是我没戴上眼镜,所以看不清你是笑或不笑。
早上刷牙洗脸后,我从书柜里找出积满灰尘的隐形眼镜盒。打开,软性的镜片皱缩成一团,家里没有护理液,肯定是不能用了。
一整天,我坐在电脑前发呆,考虑下班后要不要去配隐形眼镜。我气自己,为何你无心的一句话,居然能对我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有消息过来。是我的法国客户用MSN和我联络。他居然和伟大的居里夫人的丈夫用同一个名字。
他给自己起的中文名叫爱居里。我每次看到MSN提示“爱居里上线”,都会感觉是和某个上海里弄居委会的阿姨在聊天。
本着客户至上的信条,我违心称赞他的名字很有中国特色,至少也是地方特色了。
爱居里先生礼貌地为自己目前不能来上海表示歉意,我敷衍了他两句。SARS,给了我名正言顺偷懒的借口。
老板每天关心SARS疫情何时好转,今年的销售额连三分之一都没有达到。
此刻我唯一关心的是:要不要去配隐形眼镜。
下班后,我拐进了美式眼镜城。售货小姐热情地迎上前,给我介绍各种隐形眼镜。我以前只知道博士伦、视康,原来两年的时间,就连隐形眼镜市场都有了“群雄争霸”的变化。
验光后,小姐拿着两个玻璃瓶,带我走到镜子前,让我先洗干净手。
“小姐,你以前戴过,我就不帮你了。”她从瓶子里钳出一片薄薄软软的镜片,放在我的手心。
右手食指托着镜片。两年了,我竟然还记得该如何戴上它。我笑了笑,将它覆上右眼球。
感觉不到异物入眼,完美的贴合。我等着,等着自己的眼泪。
“小姐,有什么不适吗?”售货小姐见我不动,有些奇怪了。
“没,没有。”没有流泪,只有一个异常清晰的世界。
我戴着新买的隐形眼镜回家。两年了,我又一次体会到第一次戴上隐形眼镜的感觉——重新做人。
框架眼镜,无法顾及眼角余光看到的景象,会造成偏差;不戴眼镜,眼前永远一片模糊。我曾同何影开玩笑说人类最杰出的发明之一,我会选隐形眼镜,它让我重新看清世界。
而我一生最幸运的事情,我会选和你相遇,你让我重新戴上隐形眼镜。
这个理由,是否有点可笑?
我走进你的咖啡屋,第一次没有任何阻隔地和你的目光对视。
你,竟然也没有戴眼镜!
我们从彼此的眼神了然于心。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你我之间只有一个吧台的距离。
你的目光突然伤感,微笑也苍白无力。全方位视角的隐形眼镜,让你即使看着我的时候也能轻松看清墙上的画。
“隐形眼镜真的很方便。”你笑着,徒劳地解释。“倒咖啡的时候,就不用担心……”
“是啊,而且完全不会压迫鼻梁。”我打断了你的话。掩饰心虚,谁不会?
我很早便告辞离去。走到门口,我下意识回头看你。你看着晓佳的画,侧影寂寥。
我明白,你还是放不开她。
回家,在楼下遇到了许程康。借着路灯的光线,我看清他憔悴的脸色。听何影说过他和丁香在冷战,想不到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
“默默,我束手无策了。”程康沮丧地坐在沙发上,像斗败的公鸡。我在他身上看到的是绝望。
“Vivian要和你分手?”我幸灾乐祸地问,颇有“她终于想通了”的感觉。换作是我,知道男朋友念念不忘另一个女人,一定把他三振出局。不,我在心底叹息一声,那是没有遇到你之前的我。
“她要和我结婚。”程康的声音低沉压抑,“她怀孕了。”
我不以为然地冷笑。世间种种爱情,眼花缭乱的表象之下,大多是相同的实质。“你的意思呢?”
“我不想要,她坚持要留下孩子。”他躲开我谴责的眼光,向我求饶道,“默默,我知道你觉得我无耻,可是我不想和她结婚。”
“你想娶的人是何影对不对?许程康,你认清现实吧!”我很想把他拖进浴室,拿冷水浇醒他,“她不爱你,过去十年都没有爱上你,以后十年也不会。”
他低下头,英俊的脸埋在掌心。我听到他抽泣的声音,这个男人二十岁那年为何影流过一次眼泪。她拒绝了他,自己被一份错误的爱伤得百孔千疮。
“她情愿受伤害,就是不肯要我。”很多年以前的夏夜,程康抱住我哭泣。
他不会再抱着我哭了。在那以后,他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我换衣服还快。他对我很好,对何影也好,可对别的女人很残酷。
我知道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藏着一份无望的爱。他爱何影,却只能做她最好的朋友。有时候我想,在我们三个人中,最冷酷的人其实是何影。
她没有做错。爱情不是等价交换,我们爱着的人,并不一定非爱我们不可。
他抬头看着墙上的我,不想让我看到他流泪的眼睛。我听到他在问我:“记得你十四岁生日许的愿望吗?”
“忘了。”十二年前了,我哪里有这么好的记性。
“你说要找个真心爱你的人。”他低声说道。
我差点哈哈大笑。十多年前正迷恋琼瑶,理所当然会许这种浪漫的愿望。我忽然愣住,他为什么记得如此清楚?
“程康,你……”我愕然无语。
“我是一个花心的男人。”他看着穿婚纱的我,幽幽叹息道,“男女之间不存在纯粹的友情。”
“何影,是你的挡箭牌?”我忍不住质问。十四岁那年,他还不认识何影。
许程康终于转头看我,他的眼里有一层淡淡的心灰意冷。“我爱你,胜过爱她。”他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从他的表情看,打电话给他的人是丁香。
“我放弃了,默默。”他说道。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一直以为伤害他的人是何影,想不到我也有份。但是知道了又如何?感动,不代表会爱上。
这一夜,我喜欢的你不愿意放弃旧爱,而喜欢我的他告诉我他不得不放弃。
爱情,从来不会风平浪静。
我连着几天没去你那里。程康的告白让我心烦意乱,然后父亲又住进了医院,做白内障摘除手术。他本来不肯在这个紧要关头入院,可是在差点出车祸后,我和母亲一致决定让他尽早动手术。
虽然是个小手术,但是我却异常忙碌。人年纪越大,偏偏心性越像小孩。父亲开始向我和母亲抱怨,说医院的伙食难吃,非要我们带着饭菜去探病。
星期一一早,我带着煮好的黑米粥赶到医院。星期一,医生会来查房,所以我必须赶在八点半之前离开病房。
走出住院部大楼,楼外的停车位上有一部Polo——鲜艳的红色。
我本能地走到车前。没错,是你的车!我记得车后座有一个小熊维尼,我还暗暗笑过你童心未泯。
你住院了?我慌乱起来,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你的手机号码。我们竟然都没想过互留通讯方式。
我飞奔到底楼咨询台。“小姐,能帮我查一下住院记录吗?”我焦急地问护士。
“哪个科?”
我迟疑,你的车完好无损,应该不是交通事故。“我不清楚。”
对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赶紧解释:“是我一个朋友,电话里没说清楚。”
“名字呢?”
“乔,乔墨笑。”我祈祷,你千万不要有事。
护士输入你的名字查询,等待的三十秒对我犹如三十分钟般漫长。
“没有。”
我如释重负,忙不迭道谢。
离开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你的车。这幢十八层高的大楼中,你探望的那个人是谁?
晚上七点,我又一次出现在你面前。看到你的瞬间,我真正放下心头大石。
“这两天很忙吧?”按惯例,你先给我一杯力度伸。
“爸爸住院了。”我咕嘟嘟一口气喝光。
“要紧吗?”你担心的神色,竟然让我不再介意前几天离开时候的不堪心境。
“白内障摘除,小Case。”我笑笑,“今天在医院,看到你的车停在那里。”
你的笑容有点不自然。“这么巧。”转身,你从玻璃橱中取出贴着“曼特宁”标签的咖啡罐。
你把咖啡粉放进French press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