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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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弘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正中央滚在地上掐架的一群宫人、倒塌的青玉案、地上淌着的黑红色臭水、漫天飞舞的黄纸,空气里是黑水的臭味和檀香混合的诡异而恶心的气息,耳边还有喧闹之后的回音。更碍眼的是人堆的空隙中还躺着一个浑身湿透不省人事的尼姑,身上肮脏狼狈。
“朕真不知这大秦的皇宫何时变得没规没矩了!”意料之中的龙颜大怒,帝王的威仪令在场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深夜作乱,争吵不休,成何体统!”
皇后亦青白了脸色,连忙上前行礼解释:“臣妾罪该万死!后宫的体统固然重要,可数日以来妖孽不除、人心不宁,臣妾也是无奈才在深夜中做法事。巫蛊之物是在镜月阁挖出来的,经明觉寺的慧慈大师推算,必得在子夜亥时在镜月阁里做法才可……惊扰了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拓跋弘并不理睬,甚至连眼皮子都不抬,与皇后错身而过。
他亲自走上前查看起来,长信宫的宫人们受皇后旨意要押祥妃与林媛,此时这群下人们都围在两位宠妃四周,却都不敢再动手了。祥妃倒无碍,她身边的沐霜十分厉害,数名大力内监围着都奈何不了她,此时的祥妃甚至连发髻都是齐整的。只是她站得有些久了,又和皇后争执动气,此时正艰难地扶着腰身倚在扶手椅上,轻轻地呼着气。林媛那边则有些不堪,那些尼姑们是端着黑水来泼她,就算初雪等人胆敢忤逆不遵,林媛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脏水,脸颊上都抹着一道黑臭的痕迹。
“好,好得很,皇后!”拓跋弘目色中透出冰冷的怒意。他转身,声色缓慢地对皇后问道:“叶氏的身子越发不祥,皇后日日做法事,也算是鞠躬尽瘁啊,可为何叶氏到现在都不曾好转呢?今日不知皇后又有什么除妖的好法子,兴师动众叫了满宫的人过来?”说罢又冷笑:“若不是扇玉去建章宫面圣,朕还不知朕的后宫已经被皇后折腾成这副模样了!”
正拿帕子擦脸的林媛闻言猛地一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扇玉那个站在阴暗角落里的孩子,竟是趁人不备跑了出去寻皇帝。
心里也不由暗自庆幸,她和祥妃被皇后盯得死,哪里能有机会派人出去求救。还好萧皇后处处结怨,想打压她的人不止祥妃一个,不知不觉就被一个小孩子钻了空子。如果今日皇帝不曾来,那她怕是要被几个尼姑羞辱到地底下了。
第十二章 巫蛊(6)()
萧皇后的目光如刀子一般朝扇玉射过去。扇玉慌忙往皇帝身后躲着,根本不敢与其对视。拓跋弘见此更是不喜皇后,斥责道:“皇后不必欺压一个孩子!身为堂堂中宫,到底做了什么样的错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皇帝因为扇玉而训斥皇后,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皇后的面孔渐渐从青白变为惨白。
她明白,今夜的拓跋弘是真的对她对怒了!这与她预料之中的根本不一样!
她对待祥妃的手段虽然过分,但就算那些宫人们推搡之下将祥妃胎儿打落,拓跋弘本也不应龙颜大怒的!那孩子对拓跋弘来说根本是个大麻烦,出点意外没了的话,岂不皆大欢喜!正因此,她也才敢下旨将祥妃当场押住。
而林媛……她又没有怀孕,用黄泉花熬成的汁液来泼她又有什么要紧,就算拓跋弘不满,为着破解巫蛊的诅咒叶不得不有所割舍。
皇后的身子摇摇欲坠,终于承受不住拓跋弘目色中的冷冽,跪了下去。
萧月宜已经很久没有跪过了。
“臣妾有罪,是臣妾无能,迟迟不能铲除邪术的祸乱……”萧皇后搜肠挖肚地思考到底哪里做错了,可怎样也想不出来,无奈之下只有先服软认错。
“你岂止有错!”拓跋弘一巴掌将身前青玉案上的香炉扫在了地上。抬眼看到祥妃撑椅子的样子,对左右道:“先送祥妃回宫。”
“皇上!”皇后错愕不已。她急忙从挽秋手里拿过几张素色纸笺,双手呈给拓跋弘道:“臣妾降罪与祥妃不是没有缘由的!皇上您看看,这是刑部的判据,臣妾将那巫蛊人偶交由专门执掌刑狱的官吏查验,结果就查出制作偶人的布料出自麟趾宫。就算佛法鬼神之说扑朔迷离、不可尽信,但这判据可是铁证如山,做不得假啊!而且,祥妃和叶氏一同怀胎,若是能除掉叶氏的孩子,祥妃自己再顺利生产,她在这后宫中便一人独大。用巫蛊诅咒来害叶氏,此事对祥妃来说利益巨大,她铤而走险亦不奇怪!”
皇后筋疲力竭地辩解着,拓跋弘却熟视无睹,也不肯伸手接皇后递来的东西,只命令姚福升去办差。有皇帝的命令,姚福升一众御前内监哪里会听皇后一言半语,两个宫女立即上前扶了祥妃,又有几个内监抬了轿辇在宫门外,一转眼的功夫已将祥妃送走。
“皇后无能,这话你倒说得极对。”拓跋弘面露嘲讽地看向皇后。身旁的大太监搬了明黄龙椅请他落了座,而皇后依旧跪在他面前。
“皇后是如何得出巫蛊偶人出自祥妃之手的结论,朕不想听。朕只知道今夜皇后在此大做法事的同时,麟趾宫里又搜到了第二个偶人,上头刻着的可是上官璃的生辰八字。皇后,你觉得,上官氏为何要自己做了偶人来害自己呢?”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皇帝身后的宫人跪地呈上了一个与先前一般无二的红绸包裹,小心地打开了,里头的东西赫然是白布缝制的偶人,上头插满银针。
远远地看过去,那东西和方才慧慈摆放在青玉案上的偶人竟是一模一样的,大小样式都相差无几。
与此同时,几个黄衣带刀侍卫押着两个五花大绑的小内监上前。姚福升躬身与面前的一众嫔妃们禀道:“今儿晚上,皇上本在长信宫陪伴叶小主,结果在二更天的时候,下人通禀说麟趾宫遭了贼。”说着指了指身旁两个跪着的罪人:“那个时候,来回禀的宫人说祥妃娘娘已经不在麟趾宫中,想来是刚刚被皇后娘娘传召来镜月阁。此事本也没什么,亦不曾惊动皇上,只由御林军统领刘大人领着人手去捉贼。可等刘大人一番辛苦拿到了这两个贼,却发现这两个贼正在麟趾宫角门处埋东西,东西挖出来可是把人都吓煞了……”
“这两个狗奴才也是没骨头的,几板子下去都招了,供认了自己受人指使在麟趾宫内埋下巫蛊,意欲暗害祥妃娘娘的龙胎。几日前在镜月阁中埋下的暗害叶小主的木偶也是这两人所为,只是因着叶小主所居的长信宫守卫森严,他们无法行事便只能埋在别处了……”
姚福升一个年长的内监声色沉闷,在空旷死寂的黑夜中听来却额外清晰。此时的皇后早已大惊失色,她如何也想不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她辛辛苦苦地织了一张天大的网,本以为祥妃无可逃遁,却不想会被轻易破解!皇后满心愤懑,更多的却是惊慌恐惧。她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出了纰漏,在她大张旗鼓地来镜月阁的同时,又为何会有两个内监去了麟趾宫埋人偶?镜月阁的人偶的确是她授意动了手脚,但她可没动麟趾宫……
祥妃的身孕为拓跋弘所不容,数月以来怀像又越发不好,如今的祥妃已经到了最弱的时候,这对皇后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万万想不到,拓跋弘竟会庇护祥妃,他难道真愿看到一个二皇子的出世么?还是他愿意看到上官大将军加官进爵?
是不是,是不是皇帝更不愿意看到萧家的势重……所以他才会放过祥妃,转而把此事作为打击自己的一个机会。
皇后的心一瞬间冰冷如霜,再也暖不过来。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皇上教诲的是,此事的确是臣妾不查……敢问皇上,那幕后主使究竟是谁?”萧皇后问这句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
难道已经到了那个时候么?难道拓跋弘已经准备……
拓跋弘无情无义,曾经辅佐他登上帝位的萧家早已碍了他的眼。萧皇后并不是不懂得这一点,但她没有办法,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除了紧紧抓住权势,还能有什么出路呢?
就算知道萧家会被皇帝不喜,她也不得不和族人一同去争,萧家唯一的出路就是变得强大,强大到压过皇权,强大到连拓跋弘都没有办法动萧家。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秦有赵高,汉有王莽,隋有李渊,宋有赵匡胤。
萧皇后很怕。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所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但是……不应该是现在,不应该这么早。
拓跋弘冷漠地看着她。
半晌,他伸手朝人堆里一指,冰冷道:“昭媛沈氏以邪术祸乱后宫,朋扇朝廷。来人,立即将其押入冷宫赐死。”
拓跋弘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一字一字如血腥的黄泉花盛开。他话音未落,四周早有武士上前扭住沈云容,将她从座椅上拖到了拓跋弘面前。不但是沈云容,在座嫔妃们哪个能料到会有此等变故发生,沈氏被强按着以几乎趴伏的姿态跪倒在地,一身鲜亮的玫瑰紫云雁细锦衣早已滚得满目灰尘,发髻亦一缕一缕散乱下来,狼狈不堪。
一声尖锐的哭喊爆发在黑夜中,皇长子拓跋琰扑上前抱住了跪地的沈云容:“母妃,母妃!”拓跋弘嫌恶地看了一眼沈氏,吩咐左右道:“将赵王拉开。”
拓跋琰挣扎着推搡那些拉扯的人,扭头又抱住了拓跋弘的龙袍,大哭道:“父皇,您为什么要母妃死!母妃犯了什么错,我不能没有母妃……”
“大皇儿!”拓跋弘的声色已然十分严厉:“你是朕的长子,是朕亲封的赵王,是皇族的嗣子!而她,只是一介妾室。你所思虑的应当是这个国,这个天下,而不是她的生死!”
“可是父皇,她是我的母亲!”拓跋琰素日里都摄于父亲的威仪,不敢亲近。然而今日他却寸步不让:“父皇,求求您,求求您看在儿子的份上,不管母亲犯了什么错都请不要杀她。儿子不能看着她死……”
“住嘴!”拓跋弘不悦地打断他:“妾室是不能被称作母亲的。你的母亲是皇后萧氏,你应该记得规矩。”说罢失望而愤怒地冷笑:“长于妇人之手,果然毫无气概。难道赵王一辈子只想做一个依赖沈氏的孩童么!”
拓跋琰不禁愣住,他脑子里回荡着“规矩”二字,如同永远无法苏醒的梦魇。
而在这怔忡的瞬间,沈云容已经被人往宫门外拖去。她伸着两只手往前胡乱地抓着,呼喊声尖利而凄惨:“皇上!不是臣妾,不是臣妾做的,臣妾是冤枉的啊!皇上,冤枉啊……”随着军士的远去,这样的呼声越来越弱,终于几不可闻。
“把赵王带回乾西五所。”拓跋弘下了最后一个吩咐。
等那个年仅七岁的孩童哭闹着被带走后,众人依旧满面震惊,未曾回过神来。
萧皇后仿佛从地狱回到人间一般,整个身子都松垮下来,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濡湿。她诺诺地道:“还好有皇上找出真凶,是臣妾做事不力,冤枉了祥妃……”
第十三章 巫蛊(7)()
拓跋弘微一抬手,身后一个白鹇补服的臣子走上前行了礼,正是钦天监司仪冯大人。他朗声道:“巫蛊之事之所以到现在还未破解,只是因着皇后娘娘找错了路子,未能查出真凶而已。明觉寺慧慈多次做法事,大动干戈惊动天庭也未能除掉妖魔,亦无非是法力不够高深的缘故。等沈氏一死,叶小主的病情便可安稳下来,皇上和皇后娘娘大可不必再担心了。”
“果真如此么?”拓跋弘面色稍霁:“但是就算沈氏赐死,依慧慈之言,奎木狼为凶的天象却依然不曾散去,可见巫蛊邪术难以镇压。朕又该如何做才能平息天怒呢?”
“此事容易,皇上大可放心。这巫蛊的妖法虽然厉害,但破解起来并不难,皇上诛杀凶手之后再烧掉这两个人偶,那妖法就神行俱灭,不足为惧了。而那奎木狼的星象,恕微臣直言,星象一事与巫蛊妖法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拓跋弘带着疑问“哦”了一声:“依你所见,星象与妖法根本就是两回事?”
“正是。”冯大人笃定道:“微臣在钦天监任职二十余年,并没有慧慈那样通天的本领,只是学会了观天窥地,在星宿学上自信能够看得准、看得透。‘奎木狼距西北’,慧慈的解说是命中带木的人对皇室不利,在微臣看来却并非如此。奎木狼星象动荡确有其事,但却不是凶兆的意思,而是指上天认为人间有不平的事情发生,看不过眼降下征兆警醒世人。如果皇上能够遵照上天的旨意行事,那么星象亦可破解。”
说罢也不等拓跋弘追问,冯大人自顾自解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