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第2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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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真的决定议和么?”林媛在拓跋弘的书房中研磨。这里是连珂城,一个拥有最广阔草场和沼泽的牧区。
因着水草丰美、牛羊遍地,这地方的风沙比靖边城好受许多。不过,这连珂城说是城池,百姓们却都是最原始的牧民,他们没有红墙砖瓦,用牛粪和土坯搭起帐篷来住。连城墙都是草垛与泥土混合成的。
九月塞外的天已是日日下霜。林媛伸出来的手早冻红了。
十多年前在逐鹿围场住帐篷,那叫新奇。现在住在连珂城里头,真叫遭罪。
拓跋弘头也不抬。半晌,他揉着眉心叹了一口气。
“媛儿……”他已经连着两天没睡觉了。他有气无力地伸手去摸茶盏,林媛赶紧将满杯的温水递到他跟前,他抓起来一口气喝了。
林媛同情地看着他。
“大秦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死在蒙军刀下的兵卒成千上万,如今却要议和……”他突然抓起喝完的茶碗掷在地上:“朕不甘心!”
“皇上!”林媛赶紧扶住他的手:“皇上劳心劳力,动气更伤身……”
蒙古敬文太后是个棘手的女人。如今的秦国被蒙古逼到了一个很尴尬的处境——继续征战,蒙古人将正面对抗战术改为拖延游击战,他们不求夺得更多的领土,只求拖垮秦国。若顺着这个台阶议和,多年下来与蒙古的交战就都白费了。
然而如今的秦国早已不复当年富足,比起蒙古,匈奴才是头号大敌。若蒙古能够议和的话,举国上下至少会轻松很多,赋税也不必那样高了。
蒙古求和的国书已被送往京城。以东宫为首的大半的朝臣都主和。
拓跋弘勉强摆摆手:“不必担心。你出去请吴王和冯将军、薛将军他们进来,还有……珍妃呢?她昨日说过要进献一位擅古琴的女子来服侍,你派人去带过来。”
林媛依言应下了。拓跋弘在北塞征战经年,俘获了不少北地外邦的女子。尤其匈奴的女人,身材高挑五官深邃,别有一番滋味。起初他还觉得新鲜,但久了就腻味,况且若说异域风情,守着云丹这么个金疙瘩,旁的人都给比进了泥土里。
如今女奴们大多分赏给了底下将领。拓跋弘又思念起秦国江南女子的婉约可人,却因战事焦灼,无力大动干戈地下旨选女送上北塞。
林媛尽心尽力地伺候皇帝起居,珍妃那儿倒想出一个鬼点子,私下招了几个秦国良家女孩塞给皇帝。
林媛对此嗤之以鼻。
从皇帝大帐中告辞后她给吴王传了话,又捧了一袋子马奶至军营哨塔上头坐着看日落。初雪捧了账簿跟在她身后道:“奉东宫殿下的旨意,有五千担的粮米从京城中运上来了。都是糙米,不能给咱们的将士吃,这几日一直给两国边境百姓施粥的。”说着忍不住笑:“咱们大秦地大物博,再征战,百姓们多少还能吃饱。匈奴那边就算不打仗,他们也吃不饱。两日前涪水一战,匈奴百姓因着咱们这儿施粥,竟不顾禁令越过国境偷跑过来投奔,甚至不少匈奴的兵卒都为了一口吃的冒死投降过来……啊呀呀,他们丢盔弃甲,最后不用打就四散而逃了……”
太子在后方督办粮草,虽然军费紧张,然而他还是坚持挪出一部分粮米来施粥。这法子用过之后,秦国将士们都齐声称赞东宫才智,能够不死人就夺回来大片的草场,还博了个贤名。
拓跋琪不能像他五哥一样上战场夺功勋,但他做出的努力与成效,满朝文武都看在眼中。
吴王虽小小年纪随父出征,但他到底太年幼不能独自领兵,打的几场胜仗都是跟在洛将军身后捡的。
“东宫殿下虽有赞誉,咱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林媛举目望向远方的山头:“吴王又领兵出城了……那孩子口气不小,说是要夺下祁连山乌鞘岭山脉。冯怀恩奉旨往匈奴北地打去了,不过除了冯将军,还有吐蕃的援军支持吴王。”
“吐蕃人不足为惧。”初雪垂着头将面饼碾碎在马奶中:“到底是非我族类,皇上难道还打算立珍妃为吴王养母么?吐蕃人就算帮了大秦,最多不过是送去大笔财物聊表谢意罢了,皇上哪里容忍得了珍妃染指秦国政权?”
“这倒也是。”林媛打了个呵欠:“唔,珍妃那边你没有通传么?皇上让她带那位擅琴艺的汉人女孩过去呢……怎地还没有动静。”
“奴婢早通禀了的……”初雪看向不远处珍妃的营帐,面露疑虑:“不过主子,珍妃娘娘竟是进献了汉人花儿给圣上么?以珍妃的性子,她怎么可能献上旁的女子去服侍皇上呢?就算当年皇后最盛宠的时候,她也不肯用分宠的法子……”
和寻常嫔妃不同。云丹太骄傲执着,皇后比她更得宠是一回事,亲手将别的女人送到夫君床上却是另一回事。
林媛并不答话。少顷,她唇角溢出微笑来:“那位汉人花儿,可不单单是个擅琴的歌女呢……她怕是出不来了,咱们等着看好戏吧。”
第二十六章 献女()
前线军国大事,皇帝哪有心思理会淑妃和珍妃之间的龃龉。后院杂事都由淑妃管制,皇帝从不过问,一直是如此的。
这一日皇帝劳累,遂传珍妃领汉女前来献艺。皇帝等了许久不见人就丢开了,转头和吴王商讨战术。等吴王和几位将军告退后皇帝满脑子都是匈奴骑兵,早忘了珍妃。
而珍妃那边,却正是乱的一团糟。
她接了进献汉女给皇帝的旨意后,并没有将那位早已准备好的女子打扮一番领过去。半个时辰之后皇帝把这事儿忘了,不过那边淑妃还记着,又派人过来催。
催了一遍珍妃这儿没声音,淑妃就亲自过来了。珍妃却没料到淑妃会揪着这么个事不放,还没反应过来那边淑妃一大票人马就呼啦啦地闯进来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林允惊诧地瞧着云丹寝殿中砸了满地的桌子椅子,环顾四周道:“珍妃,你这又是动得什么气啊。本宫知道你钟爱皇上,最容不得人分宠的。你是不是生了那汉女的气,改了主意,不想将她献给皇上了?”
林媛拨开脚边上的杂物,在一处软塌上坐了,气定神闲地瞧着珍妃上前见礼。
珍妃面上很是窘迫,低头道:“让淑妃娘娘见笑了。”
“珍妃,不是我说你。”林媛散漫地依着靠枕:“身为秦宫的妃子,贤德和心胸是最紧要的。我知道这些话你不爱听——咱们的皇上不仅是你的夫君,也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你是外邦的皇女身份高贵,皇后和我不苛求你如汉人嫔妃一样贤德,但至少要知道克制,多劝皇上广纳良女开枝散叶……”
说着瞥一眼低着头的珍妃:“听闻这次那个汉女,是江南乡绅的女儿,身份尚可。这样的良家子和从前那些当玩物的女奴可不一样,不能随意处置的!你不愿意亲自去献,就交给本宫。”
“淑妃娘娘!”珍妃心头一惊。
方想分辨什么,林媛抬眼蹙眉瞧着她:“你该不会真给处死了吧?!人呢?带过来给本宫瞧瞧!”
说话间,林媛身后的侍者们竟闯进了云丹的内室,大肆抄检起来。
珍妃大惊失色,很快,有人在后头营帐的空地水井里打捞起一具尸体。
林媛冷哼一声,指着珍妃骂她草菅人命。珍妃跪着不说话,林媛挥手让人将汉女的尸身抬下去埋了。
几个侍从拿了担架抬,然而当那女尸被翻过来时,初雪看清了女尸容貌,突地惊叫道:“啊……娘娘,娘娘您快过来看看……”
林媛凑近一瞧,当即就双目圆睁捂住了嘴。
“珍妃!”她厉声喝道。随即起身吩咐左右:“兹事体大,将珍妃的营帐封了,没有本宫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这女尸……抬进地窖里头,再遣人去皇上面前通禀!”
她满面怒色,匆匆领人走了。掀开门帘时却迎头遇上了换过常服的吴王。
吴王微微惊讶地看着林媛一众人。
珍妃身份特殊,吴王身为皇子,素日里不好明着和珍妃深交,但每隔两日都会过来行礼问安。
他给林媛行了礼,林媛淡淡与他道:“珍妃的营帐里头出了事,吴王今日不能进去了。”
“瑜母妃怎么了?”吴王眉头微皱,探着身子往帘幕里头张望。
这一看不要紧。他瞧见了林媛身后跟着的、抬着尸首的架子。
那女尸是死了不多时被丢进井里去的,被井水泡得有些浮肿,面目尚可辨认。吴王不过瞥了一眼,面色却骤然变得苍白。
他一句话都不说,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林媛见此赶紧捂住了他的眼睛,慌张地道:“快把尸体抬出去!吴王年纪还小,怎能看这种脏东西!哎呀!吴王好似是吓着了,去请皇上,快……”
***
这桩人命案子被捅到了皇帝跟前。
林媛是屏退左右单独求见的皇帝。拓跋弘听她说完,又亲眼查看了女尸,满面惊骇地道:“竟有这等事!叶氏她……”
“是,叶氏没有死。”林媛缩了缩冰冷的手:“当初臣妾在京城里,叶氏的宫室走水,里头人的尸身都被烧焦了,臣妾就以为叶氏丧命以妃礼将她下葬。可是那段日子里也乱得很,为着吴王擅自离宫,臣妾和皇后焦头烂额地……就不曾想叶氏根本没死,还出宫来了北塞。”
“然而她现在已经死了。臣妾觉着她一定是想见皇上,可怜她逃过了火场,却最终死在北塞,死在珍妃的寝帐中。”
拓跋弘长叹一声:“叶氏就是珍妃原本要献上来的汉女么?她为何又会死在珍妃宫中呢?”
“臣妾也不明白。”林媛摇头,怜悯地看着叶绣心的尸身:“珍妃那个性子皇上是知道的,最不容人。她进献女子这事儿,臣妾也很后悔,是臣妾看她心胸狭隘遂才时常教诲她,劝导着她要为皇上选女开枝散叶。她最后决定献女,怕心里并不愿意。叶氏从宫中逃出后无处安身,来了北塞被珍妃收留并不为奇。或许是珍妃一开始答应了叶氏会将她送到皇上面前,之后却因嫉妒反悔了。”
拓跋弘不言语,踱步过去,亲自伸手将叶绣心大睁着的眼睛给合上了。
“说是个擅长琴艺的女子……”他喃喃低语:“我当是谁呢。绣心从前就最喜欢弄琴的。真是可惜了啊。”
“是啊,温修媛不是个绝色的美人,却胜在温柔小意,服侍皇上用心不说,还给皇上诞下五皇子。”林媛抿了抿眼角:“臣妾已经做主将珍妃禁足了。”
“真的是珍妃杀了绣心么?”皇帝低低问道。
“这是案卷。”林媛在他面前展开了一张纸笺:“珍妃亲手在上头按了印的。她没有争辩。经仵作查验,温修媛死于勒杀,她脖子上的勒痕和珍妃衣衫上的挟带相吻合。臣妾还觉得奇怪,从前宫中有嫔妃杀人坐罪,都是百般掩饰罪状,珍妃冰雪聪明,却是留下了这样明显的铁证。臣妾揣度着,该是珍妃和修媛两人起了争执,珍妃情急之下冲动勒杀了她。”
叶绣心的确是珍妃所杀,这一点林媛没有动手脚。
皇帝静默半晌。
“皇上要不要传召她过来问话?”
“不必了。”皇帝低低道:“你说得对,珍妃那个性子……但是媛儿,珍妃对待朕甚是尽心,她这份情意,朕不忍责罚她。而且吐蕃对大秦的援助,秦国理应心怀感激……”
“皇上说得有理。”林媛端了茶给皇帝:“珍妃不能动。温修媛么……这大概就是命数吧,是她命苦福薄。汀兰小筑走水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她根本不曾来到北塞。至于修媛的尸身,皇上命东厂的人秘密带回去,送进皇陵里就是。”
拓跋弘听着点头:“对,你来拟旨。当时宫里走水的时候,叶氏下葬仓促,朕也埋头国事没法子理会,还没有给她追封呢。命,修媛叶氏,侍奉朕多年,养育吴王有功,追封恭悫温妃。”
林媛领旨称是:“有汀兰小筑走水在先,此事压下来也容易,外人不会猜忌。不过,吴王那里……”
“吴王年少有为,心怀天下,当不会为了这件事失了皇子风范。”拓跋弘并不放在心上:“听说他今日去了珍妃宫室,怕是听到了一丝消息了。不过你不必担心,他并没有在朕面前提及自己的生母,且方才还递上来了一张城防图。”
“皇上说的是呢,吴王可不是从前的赵王。”林媛淡笑,随即退下了。
如皇帝所言,大秦国的皇子教养严苛,吴王是个出色的孩子,他并没有因着儿女情长耽搁家国大事。
然而皇宫里的孩子都是些什么人?他面上不动声色,未必就是真的息事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