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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部分

剑与禅:宫本武藏(上册)-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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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我来坐这位子吧!”
  武藏坐到光悦旁边,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又觉得将重要时间花在让座上,实在不值得。
  隔壁房间的角落里,两位侍女感情要好地坐在火炉旁。
  “这是什么?”
  “小鸟。”
  “这个呢?”
  “兔子。”
  “这个呢?”
  “戴斗笠的人。”
  她们正对着屏风玩手影游戏。
  炉子上可以泡茶,水一沸腾,壶口散出的蒸气,使房间暖和许多。不知何时,隔壁房间的人数增加了,酒气加上人气,令人忘记外面的寒冷。
  不,应该说屋内的人血液里掺着酒气,才会觉得房间特别温暖。
  “我啊!和儿子经常意见不合,但是,我们都认为世界上没有比酒更好的东西。有人说酒不是好东西,有如毒水。但我认为这不是酒的关系。酒本身是好的,是喝酒的人不好。任何事,我们都习惯将错误归咎他人,这是人类的通病。对酒来说,实在不公平。”
  三人之中,声音最大的,竟是最瘦的灰屋绍由。
  武藏只喝一两杯,就婉拒再喝。绍由老人则开始发表他的喝酒理论。
  他的酒经已不是“新论调”。一旁侍候的唐琴太夫、墨菊太夫、小菩萨太夫,甚至连斟酒、端酒菜的女侍们都会说:
  “船桥大人又开始了!”
  不但如此,她们还嘟着小嘴,呵呵笑他老调重弹。
  但是,船桥绍由却丝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如果酒不是好东西,那么神明一定不喜欢它。但是,神明却比恶魔更喜欢酒。现在的酒,并非清净之物。据说在神武天皇之前的时代,必须要纯洁的少女,用洁白的牙齿咬米酿酒才可以,所以那时的酒是清净之物。”
  有人说道:
  “唉呀!好脏啊!”
  “什么好脏呢?”
  “用牙齿咬米酿酒,不是很脏吗?”
  “笨蛋!如果用你们的牙齿来磨碎米,那一定很脏,无人敢喝。所以非得用处女的牙来咬碎,才能像初春的芽苞那么纯洁。咬碎的米,放入瓮中酿酒,就像花吐蜜一般……我真想沉醉在这种酒香里啊!”
  船桥大人像是喝醉了,突然抱住旁边侍女的脖子,还将脸凑到她的脸颊。
  那位侍女惊叫:
  “啊!不要!”
  侍女们纷纷躲开。
  船桥笑着,将眼睛转向右侧,拉着墨菊太夫的手放到自己膝上,说道:
  “哈哈!老婆不要生气———”
  这还不打紧,他偏要脸贴脸,还要两人共饮一杯酒。一会儿又旁若无人地靠到侍女身上。
  光悦时而喝喝酒,时而和侍女们和绍由说笑,有时静静地玩着游戏。只有武藏始终与这气氛无法兼容。并非他故作严肃,可能是侍女畏惧他而不敢靠近他。
  光悦并不勉强,倒是绍由有时候想到武藏,就劝他喝酒:
  “武藏先生,喝酒吧!”
  或者,有时候想到武藏的酒凉了,劝说:
  “武藏先生,那杯酒不要喝了,换一杯热的吧!”
  如此,反复多次以后,言语越来越粗鲁了。
  “小菩萨太夫,敬敬这个孩子。孩子!喝一杯吧!”
  “我正在喝。”
  武藏只有在回答问题时才开口。
  “杯子一直没干嘛!真没气概!”
  “我的酒量不好。”
  他故意讽刺:
  “不好的是剑术吧!”
  武藏听了之后,一笑置之:
  “也许吧!”
  “喝酒,会妨碍修行;喝酒,会扰乱平日的修养;喝酒,会令意志薄弱;喝酒,让人没出息。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你就成不了气候了。”
  “我并没有这么想,只是有件事实在伤脑筋。”
  “你担心什么呢?”
  “我喝了酒会想睡觉。”
  “如果想睡觉,这里可以睡,那里也可以睡啊!这不成理由。”
  “太夫!”
  宫本武藏 风之卷(44)
  绍由向墨菊太夫说道:
  “这孩子担心喝多了会想睡觉。但我还是要让他喝个痛快,如果他想睡,就让他在此过夜吧!”
  太夫嘟着嘴笑着回答:
  “知道了。”
  “能让他在这里过夜吗?”
  “没问题。”
  “但是谁来服侍他呢?光悦先生,谁较适合呢?武藏先生,你中意哪一位呢?”
  “这个嘛……”
  “墨菊太夫是我的老婆。如果叫小菩萨太夫去,光悦先生会心疼。唐琴太夫……也不行,服侍不周到。”
  “船桥先生,那请吉野太夫来吧?”
  “就是她!”
  绍由兴高采烈地拍着膝盖继续说道:
  “没有客人不满意吉野太夫的服侍……可是还没看到吉野太夫呢!快叫她来让这孩子瞧瞧!”
  此刻,墨菊太夫说道:
  “她和我们不同,许多客人指名叫她,可能无法立刻前来。”
  “不!不!只要说我来了,她一定会马上过来,谁去叫她一下!”
  绍由伸长脖子,向隔壁房间在火炉旁游玩的侍女们叫道:
  “灵弥在吗?”
  “我在。”
  “灵弥,你来一下。你是吉野太夫的侍女,为什么没把太夫带来呢?你去跟吉野说,让船桥先生在这里等,是很失礼的事。快去把吉野带到这里来———如果你能带她过来,我会奖赏你的。”
  灵弥才十一二岁,却已亭亭玉立,明眸动人,将来一定是吉野第二代。
  她对绍由所说的话,似懂非懂。于是绍由问道:
  “懂了吗?没问题吧?”
  “懂了。”
  她眨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点点头,走出房间到走廊上。
  关上背后的纸门,站在走廊的灵弥,突然拍手大叫道:
  “采女姐、珠水姐、系之助姐快出来一下!”
  房内的侍女们,齐声问道:
  “什么事?”
  侍女们出了房间,站在走廊上,也跟着灵弥拍手叫道:
  “啊!”
  “哇!”
  “好美啊!”
  房内饮酒的人,听到外面的欢呼声,都抱着羡慕之心,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后,绍由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打开门看看!”
  “我来开吧!”
  侍女拉开纸门。
  门一开,众人不约而同:
  “啊!下雪了!”
  光悦看到自己吐气的白烟,于是说道:
  “一定很冷……”
  武藏也看着外面:
  “哦!”
  春天里,下着罕见的牡丹雪。雪落到地面,发出啪、啪的响声。黑暗中下着白雪,就像白黑条纹的布料,四个侍女正望着外面的雪景。
  太夫叱喝:
  “退到一旁去!”
  但却没人理会。
  “好棒啊!”
  侍女们浑然忘了客人的存在,她们就像无意中碰到情人一般,痴痴看着雪景,看得出神。
  “会积雪吧?”
  “大概会吧!”
  “到了明天上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东山会一片雪白吧!”
  “东寺呢?”
  “东寺白高塔一定也是一片雪白。”
  “金阁寺呢?”
  “金阁寺也一样。”
  “乌鸦呢?”
  “乌鸦也是。”
  “胡说八道!”
  有人用衣袖打人,以至于一位侍女从走廊跌了出去。
  平常,要是发生这种事,跌倒的那位一定会大哭大闹。可是今天却出乎意料,跌倒的侍女沾了满身的雪,反而高兴无比。站起来之后,更走向外头,并且大声唱:
  大雪小雪
  见不到法然
  在做什么呢
  在诵经
  在吃雪
  她仰着头,犹如要张口含雪般挥着衣袖,手舞足蹈。
  那位侍女就是灵弥。
  房内的人们,深怕她会滑倒受伤,可是又看到她活蹦乱跳的,只好笑着说:
  “好了!好了!”
  “上来!上来!”
  灵弥已经将绍由交代她将吉野太夫带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因为她的脚已弄脏打湿了,其他的侍女只好像抱婴儿一般,将她搀走。
  侍女当中,有人不想扫船桥先生的兴头,所以机灵的去探寻吉野太夫的情况,然后回到原处向绍由小声回报:
  “她说她已经知道了。”
  绍由本已忘了这回事,纳闷地问道:
  “知道?”
  “是的。吉野太夫的事啊!”
  “嗯!她会来吗?”
  “她会来。她说无论如何,一定会来,可是……”
  “会来,可是……可是什么?”
  “因为有客人刚到,所以无法立刻前来,请见谅。”
  “没见识的人!”
  绍由心情变得不好,破口骂道:
  “如果是别的太夫这么说,我还能理解。没想到扇屋的吉野太夫这个大美人会断然拒绝客人,吉野也逐渐变成要用金钱买的人啊!”
  宫本武藏 风之卷(45)
  “啊!不是这样的。那位客人很固执的,如果太夫越说要离开,他便越不让太夫离开。”
  “每个花钱的客人,都是这种心理。到底那位不安好心眼的客人是谁呢?”
  “是寒严先生。”
  “寒严先生?”
  绍由苦笑,望望光悦。光悦也苦笑问道:
  “只有寒严先生一个人吗?”
  “不是。”
  “每次和他一起来的人也来了吗?”
  “是的。”
  绍由拍拍膝盖说道:
  “啊!很有趣!雪下得好,酒也香醇,再能见到吉野太夫,那就更完美了。光悦先生,差人去吧!喂!哪位将笔砚盒拿来。”
  女子将笔砚盒拿到光悦面前,铺上怀纸。
  “写什么呢?”
  “诗歌也好……文章也好……诗歌好了,因为对方可是当今的歌人呀!”
  “这可难了……要写一首让吉野太夫来这里的歌吗?”
  “没错,正是如此!”
  “若非名歌,则无法达意;若是名歌,则无法即刻吟诵,请你写首连歌吧!”
  “想推卸吗……真麻烦!这么写吧!”
  绍由提笔写道:
  吉野之花
  何妨移至吾庵
  光悦看了之后,也起了吟兴:
  “我来接下半首吧!”
  高岭之花
  何畏严寒之云
  绍由瞧了一眼,欣然叫道:
  “好唷!好唷!高岭之花何畏严寒之云……啊!写得好,云上之人,也要懊恼喽!”
  于是绍由将诗折好,交给墨菊太夫,故意郑重其事地说道:
  “侍女们不够分量,所以只好麻烦太夫到寒严先生那儿走一趟。”
  寒严先生是前大纳言之子乌丸参议光广的隐名。经常和他一起来的人,大概是德大寺实久、花山院忠长、大炊御门赖国、非鸟井雅贤等人吧!
  没多久,墨菊太夫回来,她恭恭敬敬将书信盒拿到绍由和光悦面前:
  “这是寒严先生的回复。”
  绍由这边是以开玩笑的心情写了信,但回信却慎重其事地装在书信盒里。
  绍由看了一眼,苦笑道:
  “可真慎重呀!”
  然后望着光悦:
  “他们一定没想到我们也来这里,吓了一大跳吧!”
  抱着游戏的心情,打开书信盒,摊开回信,却是一张白纸,什么也没写。
  “啊?”
  绍由原以为还有其他的信纸,所以检查回信是否掉在自己掉前,又搜了一次书信盒。可是除了那张白纸之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墨菊太夫!”
  “啊!”
  “这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只是说,把这答复送过去!这就是寒严先生交给我的回信啊!”
  “他把我们看成笨蛋啊……还是写去的名歌,他无法马上回答,而这张白纸是代表抱歉的投降书呢?”
  无论碰到任何事情,都会自圆其说,这就是绍由的天性。可是,这回他却缺乏自信,只好将信拿给光悦看:
  “这封回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要我们读出它的意思吧!”
  “什么都没写,怎么读呢?”
  “念念看,没有看不懂的道理。”
  “那么,光悦大人,您说这要怎么读呢?”
  “雪……整面的雪!”
  “嗯!白雪!原来如此!”
  “我们信上写着希望他将吉野花移到这儿,所以他认为我们喝酒不一定要欣赏花朵。总之,信上是要我们赏雪,不要太多情。将纸门打开,赏雪饮酒,也是一种享受。我想这就是回信的意思。”
  “哦!这小子竟然这么做。”
  绍由觉得很懊恼。
  “我们不能这样喝冷酒。如果对方真有此意,我们岂能沉默不语?想想法子,一定要让吉野太夫过来。”
  绍由老人跃起身,舔舔干涸的嘴唇。他比光悦大好几岁,却还如此倔强,想必年轻时大概不是个好惹的家伙。
  光悦劝他稍安勿躁,但绍由无论如何也要侍女把吉野太夫带过来。最后演变成叫吉野太夫过来并非真正的目的,而是为了提高酒兴。因此,侍女们打打闹闹地笑成一团,座上热闹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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