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独钓寒江雪-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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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父举起酒杯，乐呵呵的同他碰了一杯。
顾夕焰不做声，把杯子里的果汁仰头一饮而尽。
一团和气的家宴吃完，奶奶进了房间打电话，姑姑在厨房同李嫂收拾着，夕焰在房间看书。
姑父推门进来，“我们的小神童最近学习怎么样？”
顾夕焰放下手里的书，望着走近的姑父，所有所思。
“怎么了？学习，遇到麻烦了？”
顾夕焰沉了沉，“眼前，确实有个麻烦。”
“哦？说来听听，看姑父能不能帮忙？”姑父沿着床沿同夕焰面对着坐下。
顾夕焰放下手里的书，正襟危坐，“这个忙，姑父刚好能帮上。”
“好，这节课，就到这里，今天放学之前，课代表把刚才我发下去的试卷统一收上来。”
英语老师收拾好讲台上的讲义和纸笔，“寒江雪，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本来即将要下课而躁动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江雪，目光里的内容复杂，但多数，都是艳羡和嫉妒。
毫无疑问，在英语竞赛名单提交的前夕，英语老师的这个举动，就相当于是宣布了最终结果。
成为众矢之的的江雪有些发懵的从座位上走了出来，在众人神色各异的注目下，跟着英语老师出了教室。
“江雪啊，有人推荐你代表我们班去参加本次全国英语竞赛，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有人推荐？江雪微微皱眉，她又想起那日从这件教室走出去的爸爸，已经紧随其后的班主任和眼前的英语老师。
难道是爸爸？
“我也不知道精品班的老师是怎么知道你的，他们主动找到我，强烈推荐你代表我们班去参加比赛。还有他们班的第一名，当然了，也是我们的年级第一名，顾夕焰同学，作为我们英语主席会的学生名誉代表，竟然也主动推荐了你。甚至写了推荐信。”
江雪呆住了，她没想到，背后的人，竟然是夕焰。
“这就是报名表，”英语老师递出一张纸来，“没想到，你还和精品班有这么好的交情啊。”
想当初，为了搞一份精品班的模拟试卷，她费尽心思也搭不上线，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竟然手握这么好的资源。
“江雪啊，既然他们班的老师同学都这么喜欢你，你有时间多去串串门，打听打听消息，为咱们班同学，也谋点福利。”
江雪尴尬的笑着，一双手战战兢兢从英语老师手上拿回报名表。
“郑丝云？”
江雪走出办公室就看见郑丝云红着眼眶从隔壁办公室走了出来，瘦小的身子抽抽搭搭，脑袋埋得老低。
“寒江雪。”
江雪望了望身边的人来人往，她收起手里的报名表，拉着郑丝云走到了人迹罕至的走廊尽头。
“擦擦吧。”江雪递出一包纸巾。
郑丝云抽了一张，“谢谢。”
江雪望了望远处的班主任办公室，“班主任找你谈话了？”
郑丝云把纸巾折对半撕成两半，她用其中一半擦了擦眼泪。
“最近这段时间，大家的学习压力都挺大的，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郑丝云突然仰起头来，她红肿着眼睛，双眼是哭过后的浮肿无神。
“寒江雪，应该有很多人都很羡慕你吧，不，应该是很嫉妒你。”
江雪愣了。
“快三年了，”郑丝云突然舒了口气，“这个地方，我待了快三年了，跟刚来的时候一样，我和这个地方，还是这么格格不入。”
江雪想张嘴，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自己和你们这些女孩的区别，你们漂亮，聪明，见识广，家世好，教养好。我只是一个来自偏远农村的乡下孩子，我羡慕你们，也景仰你们，但从来没有奢望能跟你们攀上关系当朋友。
那个时候，我来到这里看什么都是好的，漂亮的教学楼，崭新的操场，谈吐高雅的老师，穿着时髦的学生。所有的东西，都太好了。这就是我努力以后争取到的新世界，多么美丽的完美新世界。
当时被人一夸二捧的，竟然也有些飘飘然，像小时候奶奶煮的米酒，闻着就有一丝香甜的醉意。
刚开始的时候，她们对我很热情，上厕所会叫我一起，去小卖部也会叫我一起，她们挽着我的手，我们走在一起的时候，仿佛有种我和她们就是一样的人的错觉。可是后来。”
郑丝云笑了，红着眼睛，眼泪簌簌直落。
“我从黑暗中来，早已经习惯了黑暗，原本我可以一直习惯下去，但是偏偏她们让我看见过太阳。”
江雪记得这句话，这是一个美国女诗人的一句话。
从前无聊翻妈妈书架上的书时，她见过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只那一见，便记住了，如今，竟然从郑丝云的口中又听到了。
“没来这里的时候，我对这里有过无数的想象，这所学校，几乎成了我的精神向往。
曾经隔壁大伯进城捎我来的时候，偶然经过这里一次，当时我在大伯的拖拉机后车厢里扒着车边，巴巴地望着常青中学的大门，我看见那些学生们背着漂亮的书包，三三两两说着笑着走出走进，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正大光明的走进去。后来，我进来了，但是，我这三年，过得并不快乐。
这里什么都好，也什么都不好。
没有人告诉过我，这里的人，为什么是这样的。”
她们漂亮，也丑陋，她们聪明，也精明，她们亲切，也冷漠。
郑丝云开始掩面抽泣，本就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更显得单薄了。
江雪上前一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干脆还是什么都不要说，这个时候倾听也许才是最好的安慰。
她掏出郑丝云手里紧拽着着的，早已经被眼泪浸湿透的半截纸巾，拿出口袋里剩余的一包纸巾放到了她的手里。
“开始的时候，我也努力想要成为她们中的一员，后来我渐渐明白，挤不进的圈子就不要挤，交不了的朋友的人就不要交。”
郑丝云吸了吸鼻子，她直起身子，“班主任跟我说了一些话，总结起来就是，我资质平庸，情况堪忧。”
当然，那些贬低她，伤害她自尊心的话，郑丝云没有说出来。
第九十一章 霸占幸运（）
“郑丝云，你不忘要了，你当初是以多么优秀的身份进到这所学校来的。”
郑丝云转过头去，看见江雪正看着自己，语气笃定，神色诚恳。
“你当初从那么多人里面脱颖而出，打败了那么多对手来到了这里，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再优秀都是从前的事了。我知道班主任看不上我们乡下孩子，他从一开始就不看不起我。无论我怎么拼命表现，即使是差点倒在跑道上，也引不起他的半分重视，他的眼里永远放不进我。”
江雪想起当初她报名女子800米长跑比赛的时候，那副豁出去打算拼了命的决绝和倔强，是现下的江雪永远也体会不到的，这番破釜沉舟般将自己置之死地以求后生的艰险人生。
“他的眼里，永远只有那些家世好，样貌出众的人。他知道我拿不出收买他的钱，也没有有权有势的亲戚让他可以攀附，所以他打压我，看不起我，给我难堪。后来，我也都能理解，也在慢慢试着接受。”
江雪听到这番话是震惊的，印象里清冷刚直的班主任行事严肃待人冷淡，但一直以来对自己都算照顾有加，最近甚至还针对江雪弱势的部分给她开起了小灶，所以班主任在她这里是可以拿好评的，她对班主任也一直都是畏之敬之。
其实都不用细想，脑海里大概过了过这些年以来班主任对待班里不同人的不同态度，就能一下想明白很多事情。
现在想想，班主任对自己的这份“关照”，多半也是看在所谓的“背景”上，所以那天看到的，那副跟在爸爸后面极尽讨好的嘴脸，是切实存在的事情。
江雪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那种是非开始颠倒，某种坚实的东西轰然崩塌的感觉，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涌出一股强烈想吐的恶心感觉。
“我跟自己说，一定要努力，你必须要考上一中，只有考上一中，你才能打败那些人这三年来的蔑视和瞧不起。即使从这里离开，我也要挺直腰板，昂首挺胸从这里走出去。”
一场考试而已，江雪可以说从来没有把这场考试当做多么了不起的事情，要说重要，那也仅仅是关乎自己能不能继续和顾夕焰当同学的问题。
然而对于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来说，这似乎并不是一场考试，更像是一场硬仗，她给自己用了这么多的强迫性词语，一定，必须，她并不准备给自己留后路，似乎只有考进一中，她的人生才能继续。
“江雪，我真羡慕你，但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并不是羡慕你的家庭，你的外貌。我羡慕你身上那股淡薄自信，羡慕你待人的落落大方，羡慕你拥有一切却从来都不张扬高傲。也羡慕你也可以和自己的好朋友每天都能朝夕相处。”
江雪沉默了须臾，那片刻间，她便做好了某个决定。
“可能，你更需要。”
郑丝云接过她递过来的纸，拿到手的瞬间，她呆滞了。
“郑丝云，向别人证明自己的同时，也要学着心疼自己。有时候，过得开心其实比什么都重要。”
江雪拍拍她的肩膀，随即离开了。
手里攥着的这张轻薄的纸，郑丝云拿着却觉着有千斤重。
她扬起头，想起当初从小镇出发来学校报到的那一天，相识十多年从小一起到大的那些伙伴们，从家门口帮着拎上自己沉重的行李相送到村口，这一路说尽细碎的叮嘱，本来早该结束的送行，却一送再送，终于送到了临别的最终节点——乘车站点。
去往省城的车即将发车，伙伴们依依不舍把她送上车，挥着手站在原地目送着客车慢慢开远。
她坐在车里，从后视镜里看到那帮小人儿站在村口，举着的手一直挥到了再也看不见。
那个时候的他们，谁也不知道什么苟富贵勿相忘的千古名言，谁也不知道什么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浪漫情怀。
他们只知道，学习最好的丝云要离开了，不同于以往，这一次，是离别不知归期。
人生，也许不仅仅是证明自己。
比别人的眼光更值得在意的是那些真正的关心。
路漫漫，山高水长，该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完成。
“夕焰。”
江雪小跑着回到了教室，果不其然，空空如也的教室里只剩静静等待着的顾夕焰。
“等久了吧，我们回家吧。”
顾夕焰拎出早已替她收拾好的书包，江雪咧嘴就笑了。
“回家回家。”
冬天的日子，昼短夜长，天天早早就黑了，顾夕焰推着自行车和江雪并排着走在安静的校园里，路灯下，一高一矮两个影子缓缓的路过花坛里渐渐沉睡的草木。
“夕焰，那个竞赛的名额，我给我们班另一个女生了，你应该还记得，就是那个跑800米的郑丝云。”
顾夕焰一个急刹，自行车稳稳的停住了。
江雪后背一凉，她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为了这件事，你做了多大的努力，我也知道，你是希望我能更有把握考进一中。”
顾夕焰气的不行，他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尽量做到心平气和。
“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胡来？”他气不能抑，也是不想让自己狰狞的面目展露在她的面前。
江雪小跑着转到他面前去，直溜溜的盯着他的眼睛。
“这个名额也许确实能给我多加几分，也会为我增加更多考上的可能性。但是对郑丝云来说，这可能是她证明自己最好的方式了，也是给那个看不起她给过她难堪的老师，一个打脸的最好机会。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希望我能顺利考上一中，没了竞赛没关系，我有你呢，这不比竞赛管用多了？”
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眼底的明亮和灵活让他瞬间便生不起气来了。
“夕焰，我都有你了，我都得到了这么大的一份幸运，怎么还能去霸占别的幸运？人心不足蛇吞象，做人可不能太贪心，你说是不是啊夕焰？”
江雪拉住顾夕焰的一角衣袖，试探的晃了晃。
“你都给出去了，我还能说什么？我就当养了头白眼狼。”
顾夕焰跨上自行车，“上车，回家。”
江雪屁颠屁颠的坐上后座，男生松开手刹，车子顺畅的往前滑去。
做完最后一张试卷，江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