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独钓寒江雪-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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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已经走出几步去，顾夕焰看了看她的背影，小心翼翼把这张小小的纸片平平整整放进了裤子口袋。
初夏，带着长江水汽湿热的季风拂过这个城市错落有致的大小街巷，迎面吹在面人儿似的小脸上，走在路上，谁家早开的栀子耐不住性子，挂满花蕊的枝头舒展着伸出了矮墙头，过路的人即使脚程匆忙，闻到这缕清香，脚步也会不自觉慢下来，流恋地想要多带走些这初夏难得的栀子香。
走在走了六年的上学路上，江雪不同于以往急急忙忙的状态，今天的她步履轻曼，悠缓从容。终于，不用再争那迟到的两分钟而像跟时间赛跑似的拎着书包三步并作两步走了。
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早自习迟到会被严肃的英语老师罚抄单词了。
今天是出成绩的日子，今天也是孩子们参加毕业典礼的日子。这是一个挥别过去，拥抱未来的分界点。
人活一生，时时刻刻都在成长，有些成长看得见摸得着，然而多数成长总是发生在我们无暇顾及或者毫不知觉的情况下。婴孩时期的成长多是在半夜熟睡时分骨骼悄然无息的拔高中；孩童时期的成长多半是发生在与小伙伴嬉笑玩闹的欢声笑语间；而随着我们越长越大后，我们的成长，总是发生在分离，挫败，争吵，受伤，眼泪之中。
小时候的成长总是格外的郑重其事，初生时妈妈会定期把我们带到医院称量具体的身高体重，基本是隔三个月就去一次，而那三个月，每一次的变化都会让他们惊叹是巨大的变化。
后来我们能说能走，妈妈会为我们隆重庆祝每一年的生日，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簇拥着的祝福注目下，我们郑重许完愿吹完蜡烛，大家集体欢呼的那一刻，这郑重的仪式，把每长大一岁这个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变成了格外了不起的创举。
后来，我们长大了，这种成长的仪式感渐渐淡化，我们的身高体重再也不需要每隔三个月就量一次，往后的年年月月，这些都将是定数；我们的生日，年年岁岁早已过到麻木，可能某一刻你吹灭蜡烛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会忽然恍惚忘记了今夕是何夕，睁开眼睛看见蛋糕上燃烧到一半的数字蜡烛你才猛然回过神来，原来我已经30了。
我们总是期盼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能有人为我们标出醒目的标识，告诉我们，孩子，你的这个阶段即将结束，现在我们要为你举办一个辞旧迎新的庆祝仪式，欢迎你，即将进入到下一个阶段。然后，我们可以郑重其事跟过去挥挥手，举行开幕式般地揭开新一个阶段的帷幕。
然而，成长总是匆匆，时光哪里能容得我们磨磨蹭蹭站在人生将要分支转弯的路口踌躇不前。于是，我们总是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急急忙忙就奔往到下一个路口，后来回过头想起来的时候，才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好好说声再见。
正因为难得，所以每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成长节点，每一个有人为你布置好精美的辞旧迎新告别仪式的时间节点，都值得我们怀抱着敬重的心情去体验，去纪念。
小学毕业典礼，孩子们人生中的第一次毕业典礼，人生中第一次醒目明晰的分水岭。所以，不管考没考好的孩子，对于即将参加自己的第一次毕业典礼，对这人生的首次裂变，心底里总是有着那么两分兴奋的，
小升初学生的暑假比其他年级的孩子多出两个星期，最关键的是还没有暑假作业。
一想到这儿，江雪就不自觉笑开了，长大真好呀！
毕业典礼在大礼堂举行，实际上是很简单的仪式，校长发言，学生代表上台领毕业证，拍照。
此时此刻，台上，头发已经隐约能看见些许花白的校长抑扬顿挫地念着稿子，字正腔圆。
台下，孩子们像被囚禁已久终于放归自然的鸟儿，欢脱地丝毫感觉不到离别的悄然来临。
“你暑假要去旅游吗？哪里哪里？”
“这件裙子好漂亮，哪里买的呀，回去我让我妈也给我买一件。”
“中午吃什么？你要回家吃吗？”
“什么，你还要去吃食堂？吃了六年你还没吃腻，我可永远都不想吃了。”
江雪安安静静坐着听着周围人的热络聊天，台上老校长的声音通过音响带着回声传到了耳朵里。
“多年以后，你们也许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突然想起你们曾经待过六年的常青小学，你们会想念这里老旧却总是乐趣无穷的操场，你们会想念拥挤吵闹的教室走廊，你们会想念课间总是人满为患的小卖部，你们会想念食堂日复一日总是同样菜色的你们现在觉得难吃无比的营养午餐。那时候，你们最想念的，还有此时此刻就在你身边，日后却可能一辈子再难见一面的，陪伴你度过人生最美好时光的亲爱的同学。孩子们，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离别是人生的常态，我们不舍，但却只能放手让你们飞往更广阔的天空。往后人生百态，酸甜苦辣，你们会一一尝遍，但是无论你们在哪里，别忘了，常青小学永远是你们的港湾。
孩子们，欢迎常回家看看。”
掌声雷鸣般地响起。
第四十二章（）
服务于常青小学已经数十余年有余，校长参加过无数的毕业典礼，也参加过无数的开学典礼，眼看着一拨拨孩子萝卜头大小般的进来，六年后，萝卜头长成青葱小树，郁郁葱葱离开。校长用自己的生命见证陪伴了无数人的童年时光，奈何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难得的是对于早已对毕业开学司空见惯的校长，对于每一次的毕业典礼，却依旧能保持饱满的感情。这不仅仅是一个教育工作者的专业度，更是孩子们的福气。
江雪用力的鼓着掌。
那时候，你们最想念的，还有此时此刻就在你身边，日后却可能一辈子再难见一面的，陪伴你度过人生最美好时光的亲爱的同学。
校长的话在脑海里回响。她转头，沈仲怡正伸着脑袋认真望向台上鼓着掌。
她回头，望向右前方，虽然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但江雪感受的到顾夕焰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近在眼前，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人，真的转身就再找不到了吗？
江雪蹙眉，目光越过人群望向远处空旷的操场，一群低年级的学生们排的整齐，老师正在给这群孩子上体育课，忽然老师吹响了哨子，孩子们顿时散开，四处玩开，顶着炙热的太阳，孩子们流着豆大的汗却笑得开怀。
这样的时光，日后还会有吗？
毕业典礼结束后，公告栏处贴出了六年级学生小升初的最终成绩，表单上顺带附上了孩子们报考的学校和班级。
“江雪！江雪！”班长丁洋从被一堆人围到水泄不通的公告栏挣脱了出来，奔着江雪跑过来。
“怎么了？”
“你和我分到了一个班，我们又是一个班的了。”
丁洋欣喜地说，一双眼睛里是掩不住的兴奋激动。
“是吗，我考上了常青中学？”
“当然啊，我们都被分到了一个班，三班。”
沈仲怡挽上江雪的胳膊，“江雪，恭喜你。”
“那沈仲怡呢？她是几班？”江雪问丁洋。
沈仲怡一颗心吊到了嗓子口，她隐隐吞了口水，挽着江雪的手不自觉抓紧了。
丁洋摸了摸后脑勺，“这个，我就看见我和你的名字了，没看见沈仲怡的。”
沈仲怡的心沉了一沉，“我考的没有你们好，兴许，是没考上吧。”
江雪转头看着她，握住了她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夕焰从江雪身后走上前，长腿大步迈向公告栏。
公告栏被人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想要靠近都是难事，好在顾夕焰个子算是高的，他站在人群外侧，伸长脖子，越过黑压压一片头顶，眯着眼睛在密密麻麻的表格上一一扫视。
须臾，他就转身走了回来。
“你在五班。”
这句话，是对沈仲怡说的。
“沈仲怡，你考上了！我们又可以做同学了耶！”江雪拉住沈仲怡的胳膊开心的摇晃。
缓不过神来的沈仲怡目光呆滞，“真的吗？”
“真的啊，夕焰说你分到了五班。太棒了。”
“耶！”沈仲怡一把抱住江雪，两个小女孩开心的抱成一团。
“精英班是个什么玩意？”
顾夕焰突然开口冷冷说到。
抱成一团的两个女孩松开来，纷纷看向顾夕焰。
“夕焰，你分到了精英班？”
顾夕焰皱眉，脸色明显是一副不悦的样子。
沈仲怡突然冲向公告栏，她个子小小，在外围根本就看不到张贴的分班表，她奋力蹦着看，奈何蹦着也看不见。于是她努力钻进了人群中间。
“第一名！”
沈仲怡被挤橡皮泥似的被人挤了出来，顾不上被挤乱的头发，兴奋地跑过来。
“顾夕焰，全校第一名。”
“又是第一名！”丁洋嘟囔小声说。
“也是，也是常青小学新生第一名。”沈仲怡微喘着气说到。
江雪惊诧，她看向顾夕焰。
知道他厉害，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厉害。
“夕焰，你进精英班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常青小学精英班，全校最好的班。只收全年级成绩前30的人。”丁洋好气不气的说着。
“夕焰，你真的是太棒了。”
“你想要我跟你一个班吗？”顾夕焰看着江雪。
“啊？”江雪愣住了，她看着顾夕焰认真的眼睛，心动了动。想倒是有点儿想，硬性条件跟不上吧大哥。
“我的成绩，离你还差了一大截呢，进不了精英班的。”
顾夕焰看了看站在一边一脸不满的丁洋，最终看向江雪，定了定，没有说话。
顾夕焰——
六年级了，两年之间，生活好像发生了很多变化，但也好像什么也没变。但顾夕焰肯定的是，对于这片土地，他的归属感和喜爱，更深了一层。
年幼的他还不知道因为一个人会恋上一座城的感情，他只知道，现在他的生活，每一天都很快乐。
初上六年级，他就被强塞一个巡查队队长的身份，要知道，他最讨厌做这些事情了，但是因为拒绝跳级的事情已经伤了一大票人的心了，再不懂人情世故的顾夕焰也不得不顾班主任的教导主任的面子，勉强应下了。
对于每天一次的巡视，顾夕焰心里本是一万个不情愿，但是当发现可以趁机到一班看一看某人时，他顿时就找到了这份工作的乐趣。
当看见她像个战士护着她最好的朋友同恶意嘲讽的男同学“战斗”时，他震惊了，从来只知道她性子温润如春水，却没想她还有如此刚强坚毅的一面。
眼看着一群男生嘲讽完江雪和沈仲怡就招摇回到教室，就在他以为江雪会就此罢休的时候，那个女孩却倔强拉着自己朋友冲到了“肇事者”的教室门口，执意要讨一声道歉。
顾夕焰心里怒火渐渐暗生。
他出面了，在江雪正面迎敌就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
第一次觉得权利是个好东西，顾夕焰狠狠惩罚了那个闹事的男生，用巡查队队长特有的权利，带着被学校革职的破釜沉舟的决心，他重拳出击。
如果能为她换来应得的赔礼道歉，仅仅是被革职算的了什么。反正这劳什子巡查队队长他也早就不想干了。
奈何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自己这一通高调的言行不仅没被革职，反而还得了一番表扬。搞得顾夕焰心里竟然有些虚。
发现她和别的男生一起留校练习合奏，他气的三天没有理她。
后来想想，其实也不能怪她，不见得是她主动要求和那个男生合奏的啊。顾夕焰思来想去，就在他快要撑不下去准备丢盔弃甲的时候，露露的“意外出现”化解了所有的尴尬。
“呀！这不是我家离家出走的露露吗？我到处找你，还以为你又一个想不开跳楼自杀了呢，心疼死我了，还好你安全回来了。”
她抱着露露，眼中是熟悉的光亮。
他看着她盈着水光的眼睛，还是一如依旧的温暖，并没有因为自己前几日的刻意冷淡而疏离。
他心微微一动，这个小姑娘不管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待人永远都是这幅温暖纯真的模样。
是只有对自己是这个样子，还是对所有人都是这样？隐隐的想法说不出口，他偷偷藏起来放在了心底的某个角落。
第四十三章（）
“姑姑，能帮我转班吗？”
姑姑拍桌而起，“为什么要转班？”
顾夕焰面不改色，“我不想在那个什么精英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