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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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流水沾楚行云的光,优哉游哉在这空荡荡的第九廊桥里飘来飘去;时不时眺望一番风景;九曲桥廊之外,是密密麻麻的游客观众,像一只只倾巢出动的小甲虫;大军压境,将整片荷塘围了个水泄不通,从这边望过去,可以看见许多小甲虫们举着牌子,上边写着:
“如云随行!”
“逢云必赢!”
“云开得胜!”
每一块牌子上还画了蓝天白云,极其用心。谢流水一一看过去,笑着拍了拍小云:“嘿,你看!那么多人喜欢你。”
楚行云没声儿。
谢小魂转过来看他,楚行云似乎也感觉到了,便背过身去,不让他看。
楚行云独自往前走去,站在阑干边,低头望湖面。今年举的小云牌似乎比去年更多了。往年,他不投卫冕状,跟大家一起挤在外八圈,一边跟武林中人搭话,一边偷偷用余光去数举起来的小云牌,一开始还能数的出来,近几年再也数不清了。
宋母宋父每年都说他,已经成为江湖翘楚,就该自恃身份,庄重得体,不要眼睛乱瞟,看到别人一点支持就展颜欢喜。
但他就是忍不住要欢喜。
可是,今年,他看也不敢看。
武功尽失,要靠犯贱、耍赖、钻空子在斗花会混到第一,实在对不起那一片举起来的小云牌。
于心有愧,又无可奈何。
脑海中乍然浮现出妹妹的样子,她躺在屏风后,脸上没有血色,闭着眼,醒不过来
楚行云看着湖里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实乃花中君子。只不过现在是四月,莲花六月才开。为了好看,就充了这一湖的假花,随风摇曳,摇不出半点清香。
他安安静静地呆了一会儿、又一会儿,再一会儿,渐渐有点觉得,这是不是太安静了
谢烦精跑哪去了?竟然没来烦人?
楚行云转过来,只见谢流水翘着二郎腿坐在阑干上,守株待兔似的守着他,楚小兔这么一回头,便被小谢逮了个正着。
谢流水冲他微微一笑。
楚行云先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睛,接着面无表情地转回去,最后若无其事地绕着廊桥走到另一端,倚阑望景,放空思绪。
突然,阑干间探出个谢流水脑袋:“干嘛躲着我,害羞啊?”
楚行云伸手,像打地鼠一样把他的脑袋摁回阑干里,谢小魂又从阑干的雕花处冒出来:“你欺负我。欺负就欺负了,你还不理我。”
“我又何时理过你?”
“现在咯。”
楚不理不予理会,自顾自地靠着阑干,正在这时,湖面突变,一条水龙翻波搅浪,射出十八道水柱,不少游人大惊失色,却听一句声如洪钟:
“诸位别害怕,这是老夫的一点小技俩,权当给各位英雄好汉讨个彩头。”
众人皆看向红亭子尖儿,张天盟宗师面带微笑,无论湖里的水龙如何搅天动地,他都八风不动,只有真正的清湖微风过,才随花轻轻摇摆。
其他人就没他这么淡定了,那条水龙乃真气凝水,水珠透明,但此龙依然栩栩如生,龙角龙须一样不少,龙睛神采,鳞爪飞扬,阳光一照,就像一条腾飞的水晶龙。谁也不知张宗师是何时出手,更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
水晶龙先沿外围游了一圈,好些外乡人从未见过如此奇景,惊声呼叫,接着,它便猛地撞向九曲廊桥
“砰——”的一声巨响,撞得廊桥上的武林好汉,各个像筛子上的不倒翁,既左右摇摆又上下颠簸,时不时还被水晶龙吐一身水。
数千名参赛者在廊桥上,又颠又倒挤挤挨挨,大家都被泼了满身水,黏黏腻腻挤来挤去,慕容初时还用手挡一挡,到了后来麻木了,每颠一次,他就在心中记一笔:楚行云你欠我人情!
谢流水从没看过斗花会,也不怎么关注,一时看到这么武林中人七上八下地跳脚,觉得十分有趣,问道:“这些人干嘛不还击?傻傻地站那等龙吐水。”
“不能还击,这是斗花会历届传统。”
“哈哈哈这什么传统?你每年都像那样淋成落汤鸡吗?嘿,理我理我,好云云,理我吧”
“这叫作宗师示威,不能还击,还击则视作放弃比赛。”
“噢,我懂了,这是给你们下马威啊,还不准你们还手,告诉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年轻人,你还差的远呢!哎,你今年站在这,还会被那水龙整吗?”
“不好说”
话音未落,那条水晶龙便跳入湖中,融成千万滴水,不见了。
九廊桥内,皆是落汤鸡,独楚行云一人,白衣飘飘。
“凭啥!凭啥不喷他水!”
“就是!卫冕的了不起啊!”
一些参赛者忿忿不平,大声起哄,然而湖面平静如镜,紧接着,第九廊桥突然开始上升,举着小云牌的观众这下可以看清大名鼎鼎的楚侠客了,纷纷激动不已。然而楚行云感受不到一丝欣喜,他整颗心不断地往下沉,就像踩在云端一样,虚无缥缈,名不副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欢呼声中越升越高
升到最高点时,忽听一声龙吟,水晶龙腾出水面,噗地一下,吐了他满身水。
楚行云跟别人一样,成了只落汤鸡,水滴滴答答往下落,他无奈地笑笑,对着大家,一抱拳。
红亭子上的张宗师,面带微笑。
最后,宗师手指微动,水晶龙便在光下粉身碎骨,散作千万点水滴,现出一道彩虹。
“诸位静一静!”张天盟气沉丹田,声播千里,“首先感谢诸位英雄好汉不远千里而来,江湖代有人才出,今年的新生代也是水灵灵的,十分可爱,很好很好。老夫看了,心中高兴。”
**的慕容站在底下,心中骂道,可爱个屁!
张宗师换脚立于亭尖,拿起那一支杏花:“想必大家也都猜到了,今年的斗花会,斗杏花!”
话音刚落,忽然风起,数千万杏花从天而降,洋洋洒洒,落英缤纷。
待花落完,张天盟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沓纸:“现在,我开始宣读比赛规则。”
底下人心中叫苦不迭。
南国的四月实在过于明媚,等到大伙儿衣物都半干了,张宗师终于念完了,他自己也念得昏昏欲睡,斗花会于他眼中不过是小朋友们在推搡,可没办法,每年还是要跑这么一趟露露脸,以彰老辈对后辈的提携。
“现在有请武林盟主上台致辞——”
武林盟主一跃上亭尖,抱拳道:“欢迎诸位武林高手前来参加斗花会!那接下来我就简单说两句”
底下人心中呜呼哀哉。
果然,武林盟主心潮澎湃,自然慷慨激昂,于是越讲越久,到最后谢流水实在有些憋不住,拍了拍楚行云:“你们混白道的年年都这么搞啊?”
楚行云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继续作认真听讲状。
“别装了,我知道你都没在听,跟我说说话,哎,那今天到底什么时候比赛啊?”
楚行云:“今天不比赛。”
“哈?不,我看赛程单上写,致辞之后就是抽签分组,然后就比赛了”
“致辞包括宗师示威,宣读规则,武林盟主致辞,斗花会判官介绍,判官宣誓公平公正,然后是参赛者宣誓,最后还有一个仪式,致辞才算正式结束。下午是抽签分组,没有时间比赛。”
“”谢流水无言以对,这时,听武林盟主道:“大家稍安勿躁,我还有最后两句话”
“你可算要说完了。”谢流水躺在阑干上,叹了一声。
“早着呢,他才刚说完第一部分。”经验丰富的楚行云在一旁冷不丁道。
谢流水翻了个白眼,倒头睡觉,眯了一会儿眼睛,楚行云见他忽而跳下来,不怀好意,不断靠近,肯定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最后,谢流水紧紧帖在楚行云身后。
楚行云不动声色地朝前走了两步。
谢牛皮糖“啪”地一声,又黏上来,楚行云又走两步,后背就像贴上了谢狗皮膏药,根本扒不掉。
楚行云不敢再动,他现在所处的第九廊桥是升高了的,也就是说,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谢流水扶住他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摁:
“你看,你老这么站着听武林盟主叨逼叨逼,也很累吧,不如躺在我身上?”
“”
“我现在紧紧靠着你,就像一张立起来的床,你就放松,放松,把重心也放掉,然后赖在我身上就好了!”
“无聊,走开。”
谢流水才不听他的,就紧紧贴住他。楚行云动了几下,想甩掉他,结果被亭子里的张宗师看了一眼,投以奇怪的目光。
楚行云瞬间不敢动了。
谢小人趁胜追击,黏住黏紧,跟长在楚行云背上一样。
日头渐高,晌午临近,越来越热,好在谢小魂像小冰块一样,贴着也挺舒服的
人性本懒,就算脑子勤奋自强,身体自个儿也会寻偷懒的办法。楚行云初时站的笔直笔直,腿脚有些酸麻,待武林盟主讲到“第二点,要讲诚信”时,腿也不酸、脚也不麻了,好像越站越舒服,他以为是自己站习惯了,不曾想是身体在偷懒,腿脚腰背一点一点往谢流水身上靠
等滔滔不绝的武林盟主讲道:“最后一点!就是这个安全问题”,楚行云已经完完全全躺在谢流水身上。
谢流水偏过头,看着楚行云一脸的浑然不觉,轻笑了一下,接着悄悄伸手,环抱住他。
第124章 第三十九回 天选阵3()
“好那我就讲到这里;祝各路英雄好汉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下边一片掌声雷动;庆祝武林盟主终于说完。
然而,斗花会的判官又纷纷跃上亭子;顺着亭脊一溜排开。
楚行云照例装认真听讲;但他渐渐觉得;背后灵谢小魂有点不对劲。谢流水对这些致辞一直兴趣缺缺,此时却微微抬起头;聚精会神地听着。
楚行云偏头瞅了他一眼,谢流水一秒察觉,恬不知耻地笑着,就凑过来;侧脸贴侧脸地粘在一起。
此时他们正站在红亭子下,亭子里端坐着位张宗师,楚行云不好丢人现眼,只好随水而粘。上面的判官正轮流介绍;轮到一个胖大腰圆的大个子讲话时,谢流水忽然皱了下眉:
“这个人不对劲。”
楚行云:“怎么了?”
“不清楚;感觉不对,我上去看看。”谢流水正要往上飘,忽而又折回身;趁楚行云现在不敢轻举妄动;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小云乖,在这里好好等我回来。”
说罢;一溜烟飞走了。
楚行云无语,过了一会儿,便听道:“这个判官被人掉包了。”
只见谢飘飘左看右瞧,作摇头状:“此人是个腹语师,他嘴巴一张一合,但声音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而且”
楚行云:“而且什么?”
“说不清楚,这个人好像身形不对,有点不像他本来的身形,但我目前没有看出马脚,只是凭感觉说话。”
谢流水围着那判官又绕了一圈,接着飘回来,回到楚行云身边:“要是有人掉包了判官,可就不好玩了。你看,就算你武功没失,十阳在身,不想耍赖,可背地里多得是想使绊子的小人,别人不仁,你又何必仁义?”
“别人不仁,是别人的事,自己不义,也是自己的事。何必要拿别人的错处当自己犯错的借口。”楚行云现在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武力全无,眼下只能靠邪门歪道赢,如果事情败露,所有后果他都会一力承担。
谢流水在一旁无可救药地摇摇头:“哎,你是不是十几岁在宋家读那些圣贤书读傻了,怎么变得这么正了?你要是最后被武林抓住,会死得很惨的,为了留条后路,我们得找一个替死鬼”
“不必了。”楚行云淡淡道,“我会承担一切,不用你费那个心。”
“那你妹妹怎么办?”
“我和她黄泉下相见。”
话说到这份上,谢流水只得哑声了,他沉默了良久,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
楚行云觉得奇怪:“你笑什么?”
“笑你呀!”谢流水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楚侠客,你知道你刚才那番样子像什么嘛?”
楚行云不理他。
谢流水自顾自地靠在云身上,涎笑道:“就像跟丈夫吵架的小媳妇儿,拿着剪子抵着脖子退到墙角边,哭喊一声:你再不帮我赢第一我就死给你看啦!”
“无聊。”
“真的很像嘛。”谢流水觉得有聊极了,脑袋耷拉在楚行云肩膀上。
楚行云伸手,作弹灰尘状。弹弹弹,弹走谢烦精。
此时正是晌午,日头悬在头顶上发光发热,人群里的慕容饿的前胸贴后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