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年代-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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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是小名,比卢利大几岁。
大爷想想也对,便摇头摆手一起来,说了一大堆的理由,总之就是不答应,这边的路就算彻底给堵死了;于是,卢利便归了舅舅一家人抚养。旁的人也还罢了,只有姥爷吴吉厚,因为女儿是为卢学东连累致死,也恨上了女儿的这个遗腹子,从小到大,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看。
卢利的舅舅叫吴宝昆,心肠极好,心疼亡妹的孩子,因为他是警察,忙于工作,有时候夜间还要值班,便把孩子的抚养全部交托给了妻子于芳和两个女儿,也就是卢利的舅妈和两个姐姐。
于芳比丈夫还疼这个孤零零的孩子,照顾他吃,照顾他喝;但她对孩子,特别是男孩子,执行的都是打骂政策,每天对卢利是不骂不说话,不打不伸手;卢利口吃,一句话说不上来,就连推搡带啐骂,弄得他的结巴越来越严重。
卢利刚开始上学的时候,因为结巴,没少受同学的欺辱,当时唯一和他交好的,只有一个胥云剑;但一个伙伴的友谊终于抵不过更多人的欺负,他便视上学为畏途,天天要舅妈连打带骂一番之后,由二姐带着去上学——他二姐当时也在该校,念六年级。
这种情况一直到了一年级的寒假,有了些许变化,寒假中,他又交上了李学庆和李铁汉两个朋友,四个人聚在一起,成日价胡闹,成了大兴街小学的一害!
于芳对卢利的感情与别不同,平时是很心疼他的,但只要听说孩子在学校惹了祸,要请家长,便嘴上、手下不留情,一个学期下来,老师几乎天天请家长,有时候就当着老师的面又打又骂,卢利也奇怪,舅妈怎么骂也不还嘴,怎么打也不掉泪,如同个木头娃娃一样,最多就是被踢倒之后,再爬起来,任由舅妈继续施为。
后来弄得很多老师都看不下去了,除非卢利闹得实在太不像话了,便不再请他的家长,就如同上学期的时候,一上午的时间连着捉弄了四位老师,才把他舅妈从家中请了过来。
“要说啊,”数学高老师推推鼻梁上被孩子们戏称为‘瓶子底儿’的高度近视眼镜,慢吞吞的说道,“这个孩子,除了功课不好之外,倒也不是坏孩子。别的不提,老马,上一次你们家刷房,他不就带人去了吗?”
“去什么去,不去更好!他去一次,连着摔了我三个玻璃杯,连表罩都砸裂了。”
雷树德好笑的抿起了嘴唇,“这样说,卢利是还挺爱劳动的?”
“嗯,这孩子就是顺毛驴,顺着他的脾气走,就没事。”李丽这样说道,“上学期六一做扫除,我也不怎么想的,把这件事交给了他,结果你猜怎么样?他领着几个孩子,把班里拾掇得真叫干净、整洁,连板槽、板缝都过水了,几个小不点儿累的,满头满身的汗,还挺让人感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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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利一步冲进院就要往外跑,“小小?”于芳一声喊,让孩子站住了脚步,“你脸上是怎么弄的?又和人打架了?”
还不及卢利回答一句,于芳手里的锅铲已经敲在他的脑袋上,“整天打架?你还有点别的事儿吗?王八孩子,让你打架?让你打架?我打死你就得了!”
锅铲敲在脑袋上,咚咚直响,卢利却动也不动,任由舅妈敲击,一直到对方打完了,这才拿起水壶,转身向外,“快点回来,一会儿吃饭了!”
“哦。”
注1:车灯和磨电滚。在当时的年代,路政建设非常不发达,即便是天市最最繁华的胜利路上,也是没有多少路灯的。在这种情况下,自行车夜间行车很容易出危险,于是便想出了自行车加装磨电滚的办法。磨电滚是一个类似于汽车电瓶的装置,依靠和自行车轮胎的摩擦产生电力,给车灯提供照明——在当时,没有这种装置的自行车,是不允许上路行驶的。
第4节 少年玩伴()
回到家中,舅妈还是在院子中做饭炒菜,准备一家人中午的饭食,卢利进到屋中,在盆架下取出斜放着的一个脸盆,倒上水,再从门后拿出一双球鞋泡进去,端着脸盆放在门口,又回身拿起刷子和一个小小的,里面装着淡蓝色粉末的盒子,坐在了门口边。咔嗤咔嗤的开始刷鞋。
于芳回头看了看,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事情一样,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说道,“光刷鞋有嘛用?也不洗袜子,看看你的袜子,都能自己立起来了。”
卢利扑哧一笑,头也不抬的继续操作;这是一种仿回力牌的球鞋;回力牌在当时是受欢迎程度最高的,这种鞋高腰、厚底、两三公分厚的鞋帮两侧,有半月形的红色压膜图案作为标志。十几块钱一双,一旦穿在脚上,不论穿什么样的衣服,都能成为人丛中的焦点。
以吴家的经济能力,买一双这样的回力鞋不成问题,但卢利因为特殊的原因,从不主动张嘴找舅妈要什么。好在因为回力鞋的畅销,使仿冒产品也应运而生,也就是他正在卖力刷洗的球鞋。这一款鞋最大的破绽是在脚底,回力鞋喧腾厚实,而这款鞋的底子是绿色的,不仅厚度不够,而且生硬而无弹性,有点往上翘,尤其是鞋尖处特别明显。
此外,真正的回力鞋的半月型标志,三个气眼以及脚踝处的圆形皮子,这种鞋全部没有,售价自然也低廉得紧,穿上他,用来哄骗那些不识字的妇女有富余,但在其他孩子们的眼中,就一望而知了。好在周围的孩子没有能够穿得起真正的回力鞋的,倒也不会丢人。
打上肥皂,把鞋面、鞋帮、鞋里统统刷了一遍,再用清水过一过,趁着鞋子还湿,卢利拿起小盒,用手指拈出一小撮白鞋粉,涂抹在鞋面上;鞋粉不能抹得太多,只要能够把鞋面的各个角落都沾到极少的一部分即可,当年第一次刷鞋的时候,卢利不懂,一定要在湿透的鞋面上全部抹上厚厚的一层鞋粉,以为这样的话,刷出来的鞋会显得白,不料等鞋晾干,闹了笑话:鞋粉太多了,走起路来,随着脚步的震动,鞋粉扑簌簌而下,像是在雪地上前进一般。
于芳一边炒菜,一边不时回望,“这又是干嘛?”
“清……明……,”
“啊,可不是吗?清明快到了,”于芳也给他提了醒,“等回头让你舅舅带你去上坟。”
卢利眨眨眼,舌尖在两片唇瓣间飞快的划过,酝酿了一下,“舅,妈,”
“又干嘛?”
“白……衬,衣,”
“知道了,白衬衣,蓝裤子,是不是?”于芳回头看着孩子上下动作的脑壳,“等你二姐回来的,你的衣服都让她拾起来了,让她回来找给你。”
卢利舔舔嘴唇,是一副有话想说的模样:他想求舅妈给他做一条新的蓝裤子;他现在有的是二姐穿过的女式裤子,侧面开口,正面平平的,没有开口——男孩子穿这样的衣服出去,是很觉得难为情的。上厕所的时候,都要等其他的孩子都走光了,才肯去的。
但看着舅妈忙碌的身影,他蠕动几下嘴巴,把话又吞了回去。
把球鞋在向阳的窗台上放好,看看舅妈还在专注于做饭,悄悄的开门,向对面院中而去。“你又干嘛去?成天就往狗立家跑,你长他们家得了!”
狗立名叫韩小东,这是他的小名,比卢利小一岁,要到今年秋天才上学;这里几乎等于卢利的第二个家,往来次数太多了,“啊,小小来了?中午在这吃吧?”韩婶向内呼唤,“狗立,小小来了。小小,等一会儿在这吃吧?”
“哦?”卢利探头看看,韩婶正在切菜花,另外一个盘子中放着已经切成丝的旱萝卜——旱萝卜用大油炒,配上一点尖辣椒,麻辣生香,伴着一点点猪油的香味,比舅妈做的土豆好吃得多,当下点头,“好!”
另外一边,狗立领着一个小女孩儿从房中出来,狗立比卢利胖一点,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酒窝,生得并不难看,至于那个丫头,是他妹妹,也叫小丽,今年只有四岁,露出缺损了几颗门牙的嘴巴笑了一下,“小小哥哥。”
“哦。”卢利不理她讨好的贴近,费力的皱着眉头,慢吞吞的说道,“董玉强说,百货……大大大大楼今天有布……来。”
“真的?”狗立双眼放光,撒开妹妹的手,“妈,我出去了。”
“吃饭啦。”
“回来吃。”
两小并肩向外,小丽迈着小脚跟在后面,奶声奶气的叫,“哥哥,带……我去。”
“不带你去。”狗立轰苍蝇般的挥手,“回去吧,回去吧,等回来给你玩儿。”说完不等她表示不满,一溜烟的冲出屋门。
二小顺着胡同前行,行过一道长长的缓坡,到了天市最最繁华的的和平路上,虽称繁华,但也不过是两车道的一条马路而已,路边的车站正有一辆24路公交车停下,这是从天西站开往东站的繁忙线路,柴油发动机从尾巴上吐出滚滚黑烟,上下的乘客步履匆匆,一个手中拿着票夹的售票员站在后门人流的最后,嘴里念叨着,“刚上车的往里走,哎!”她用手指着车窗内的一个男子,“那位同志,往里走。”
卢利拉了一下同伴的手,两个人仗着人小灵便,从后门哧溜一下钻进正在登车的人丛中,一脚踏上踏板,身子向上一长,手指按在车门边的一个按钮上,随即身体跳跃,把按钮当做玩具,连续按了几次,如斯响应,车厢前面传来司机天话大嗓门的斥骂,“这倒霉孩子,张姐!”
60年代的公交车分两种,一种是单体车厢,还有一种是铰接车厢,后者配乘员三人,一个司机不提,另外有两个售票员。其中的一个不动,坐在汽车后门处——有专门的座位——另外一个则是流动售票。后半个车厢的售票由固定售票员负责,而从铰接车厢的前半部,则是由流动售票员负责。
这个人大多是女子担任,车在行驶途中,她从中间的车门依次向前门,沿途售票,到站之后,从前门下车,再从中门上车,如此来回往复。
另外一种是单体车厢——就如今天所见的——只有前后两个车门,在汽车的后门边,安装有一个按钮,按动按钮,司机身边的电铃就会响——其作用就是在售票员最后上车的时候,提醒司机关门开车。若是误操作的话,容易给司机一个错误的信号,一旦就势关门,就可能出现夹手、夹脚,乃至甩下人的麻烦。
售票员听见同事的呼喊,知道又有人来捣蛋,伸手进人丛去抓,两个孩子见事情败露,咚的跳下踏板,嘻嘻笑着转身跑远,身后还传来售票员不依不饶的骂声,“挨千刀的玩意儿!逮着你们再说的!”
汽车再度冒起一阵黑烟,突突突的开走了,两小看百货大楼就在不远,加快脚步,从大楼的后门蹿了进去。
百货大楼有前后门,前门自不必提,后门却要冷清得多,这里本来是商场用来装卸货物人员使用,还设有一部电梯;同时也可以作为客人上下楼用,但从商场内穿行后门,要所选,时间久了,就成为孩子们的天堂。
顺着楼梯上了三楼,这一层是布匹、服装以及委托售卖的货物的卖场,两小也不进售场,而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楼梯拐角处的硕大搪瓷垃圾桶内,“没有。”狗立失望的说。
他们这一次来,是为了能得到夹心纸棍。所谓纸棍,是布匹在生产的时候使用到的一种用牛皮纸一层一层裹制而成中空棒子,布匹本身软,所以用其作为支撑。等布匹卖完,只余下一条茶杯粗细的纸棍,这种东西可以回收使用,所以孩子们不大能得到;而有时候,纸棍被弄脏,便会被扔掉——孩子们捡回去,用之打架玩耍,又不会真的砸伤人,还有一件趁手的兵器,便将此物视作至宝,谁要是能得到一条崭新且干净的纸棍,是很可以炫耀好一会儿的。
卢利失望极了,眼睛一转,不死心的说道,“我们进去……去,看。”
二人进到楼内,转了一个弯,到了售场的中心,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楼内没有什么人,连售货员也极少,各个柜台上方,一人高的位置悬挂着铁丝,上面几个铁夹子来回摆动。卢利和舅舅、舅妈来过这里,知道这是用来传递货款和票证的
走到布匹柜台前,半人高的柜台上摆满了各种布料,种类虽多,颜色却极其单调,不是灰就是蓝,极少数有看起来蛮养眼的如红、黄、花、绿色的布卷,都放在架子上,客人自己是拿不到的,具体购买的时候,要请售货员帮着取下来再进行挑选。
两小来回转了几步,卢利双脚一跳,身子趴上宽大的柜台,探头向下看去,“有吗?”狗立焦急的问。
“有,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