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贼-第5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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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陈文柄立即派人去请朱运才。另一方面,在朱运才未到之前,他只将甄、范二人分别让到偏厅之中。直到朱运才来了,请教了对策之后再论审讯或者收监。
甄淑被让到应天府的偏厅后,直等了小半个时辰也没人理会他。这期间甚至还有应天府的皂隶来给他添了几次茶水,此中待遇怎么看都不像是对待嫌犯的,陈文柄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将自己一晾就是半个时辰,难道是打算以此对自己施加无形压力吗?
心头纷乱之下一时间也理不清个准主意,忽然间房门吱呀一声呗从外面推开了,伴随着开门声进来了一位身材矮胖的红袍官员,定睛细看之下竟是工部右侍郎朱运才。
“如何是你?”
朱运才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如何不能是我?”口中说着话,脚下步伐却丝毫没有停顿,径自来到偏厅正中,脸上流露出冷笑之意,看了一眼桌上喝残了的茶水。
“甄兄大难临头,还有心情喝茶水,如此定力也是让朱某佩服的紧啊!”
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让甄淑心头火气,自己虽然是来应天府自首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任人折辱,尤其还是被自己打压了无数次的同僚。
“朱运才,本官与你道不同,亦无话可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本官想独坐一会!”
甄淑的发作与指责似乎丝毫没有影响朱运才的好心情,他以一种十分遗憾的口吻回答着甄淑。
“对不住!朱某还真就走不得,孙部堂成立调查处,朱某忝为坐办,还请甄兄配合一下吧。”
话到此处,朱运才的语气逐渐转寒,“你的供词朱某已经看过,这等丧心病狂的侵吞公帑,杀头抄家都显得轻了,你还有什么资格端坐在这应天府的偏厅中喝茶品茗?”
一番话让甄淑目瞪口呆,身子颤抖,不知该如何回应。
啪的一声!朱运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桌上的茶碗被弹起来又落下,将甄淑吓的浑身一颤,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犯官甄淑,念你与本官同堂为官,本官也不欲折辱为难你,只问你几句话,请如实招来!供词所言,江南织造局与浙江市舶司勾结坑壑,侵吞公帑一事可属实?”
甄淑脸上冷汗淋漓,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滚落。
“属实!”
“很好!”朱运才变戏法一样从画中掏出了一份公文,甩到甄淑的面前。
“这是范大龙与赵盼的供词,请甄兄阅览一遍,若属实还请签押!”
朱运才如此对待自己确实出乎甄淑的意料,他平日没少刁难排挤这位后进同僚,若是还了旁人逮着机会还不趁机报仇。可是这个朱运才似乎并没有借此难为自己的意思,相反,此人甚至还有意优待自己,本来该在审案正堂进行的询问经被安排在了偏厅里,仅以私人谈话的形式进行。
想到如此种种,甄淑的除了对朱运才的印象又有了新的改观,心里对此人也产生了些许的感激之意。他仔细看了一遍朱运才摔过来的供状,其中分别有赵盼与范大龙供述的事实,在末尾还有他本人自述的问题,基本上没有恶意编造的地方。这份供状仅凭事实就足够让多少人万劫不复了,根本就没有编造的必要、甄淑颤抖着提起笔来在供状上签署了自己的大名,同时又将自己的手指印一一加盖在了上面,这才算完。
朱运才满意的将供状双手捧起,仔细验看了甄淑的签名与手印,然后嘿嘿笑道:“甄兄如此配合,朱某谢过!你暂且在此休息,稍后自会有书吏来与甄兄交涉。”
说完,朱运才转身便走。甄淑则感激的对他报之以一笑。
谁知朱运才刚走到门口,却突然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说道:“忘了告诉甄兄,范郎中其实从头到尾都没出卖过你!”
第七百二十章 直击幕后
朱运才的话让甄淑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但是对方脸上逐渐绽开的嘲讽笑意,使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就好像跌进了见不到底的深渊。随着脚步声的逐渐远去,这位南京工部左侍郎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范郎中从来都没出卖你!”这句话反复的在甄淑脑子里闪过,他一遍又一遍的推想着各种可能性,而最终得出的结论却让他悔恨不已。难不成是自己的多此一举,反而加速了自己的毁灭?
换言之,是甄淑自己的愚蠢,终结了二十余年的官场生涯。
甄淑的猜想很快就得到了印证,他很快被招至囚室之中作为证人,指证范大龙。朱运才对付此人显然就失去了之前对待甄淑的客气,只要有一句话不满意,动辄就是一顿皮鞭抽下去。
范大龙精赤着上身的细皮白肉很快就多了一道道的血痕。皮鞭的甩响与范大龙凄厉的惨叫在阴暗的囚室里反复回荡着,囚室一角烧的正旺的炭火铜盆里噼啪作响,里面插着几根已经通红的铁桶条,一望可知是用来炮烙的刑具。
甄淑是正三品高官,一直养尊处优,又没进过锦衣卫的诏狱,何曾见过这等恐怖场面,紧绷的喉头忍不住做了几下吞咽的动作,可口中却干的已经没有半点口水。他在思考着,朱运才让自己来这囚室的真正目的,是要杀鸡儆猴吗?可是自己能招的也全都招了出来,甚至连熊明遇的许多隐秘事都招了出来,而且仅凭这些口供就算扳倒熊明遇也不会是一件困难事。
朱运才完全没有必要对自己杀鸡儆猴啊!但转念一想,这厮莫不是要公报私仇吧!一想到,朱运才曾经在自己手底下吃了无数的闲气,甄淑就难以抑制的颤抖着,今时今日此人就算报复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他看了一眼炭火铜盆中通红的铁条,脑门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想说几句场面话,可是长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哈来。还是朱运才嘿嘿笑道:
“甄侍郎来的正当其时!这姓范的嘴硬,朱某特地叫你来,对他的口供做一下补充。”
原来范大龙对所有涉及熊明遇的事一概闭口不言,也许心里还存着些许,熊尚书能为他说几句好话,施以援手的幻想吧。但是,范大龙却不知道,朱运才得了李信的嘱托,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所有关于熊明遇参与江南织造局与浙江市舶司勾结的关键口供,弄到手。
都水清吏司主事赵盼作为江南织造局所出丝绸的直接经手人的确知道不少秘密,但于浙江市舶司交割勾结的却主要是范大龙,所以取得这一部分的关键口供很重要。
为了摧毁范大龙最后的心理防线,范大龙将甄淑叫了过来。
“范大龙,不要再心存幻想,谁也救不得你,隐瞒对你只有坏处,而没有好处。你看看甄侍郎,多识时务!不用本官多费唇舌就一五一十的全招了,你又何必嘴硬到底,受这皮肉之苦呢?”
范大龙抬起了青肿的眼皮,瞟了站在墙根瑟瑟发抖的甄淑,张嘴就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
“姓甄的愚蠢,如果不是他,范某此刻又何至于此!”
范大龙在接受审问以后就知道了。赵盼的招供是有所保留的,但甄淑拷打自己所得到的口供,才成了能够彻底整到自己的关键证据。在懊悔的同时,他恨透了甄淑的愚蠢,如果不是他,今夜此时的自己没准还搂着小妾在睡觉呢。
眼见如此,范大龙放弃了最后的一丝抵抗,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全部招了出来。
朱运才满意的看着书办记录好的供词,然后又让范大龙签字画押。不过范大龙受刑过甚,已经不能自由行动,他只好亲自将供词拿到了朱运才的面前。
“早知现在,又何必做那无畏的抵抗,白白受了这些皮肉之苦!”
到了最后,朱运才对范大龙仍旧是极尽嘲讽之能事。
范大龙作为都水清吏司的司官郎中,而都水清吏司又是整个南京工部事权最重,油水最足的地方,虽然他本人官品不高,但平素里就算是四五品的官员见了自己一样都是客客气气,礼数有加,又何曾受过这等奚落与侮辱?
但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知道与朱运才这等酷吏硬碰硬没有好果子吃,只能在心里暗暗骂了几句,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听道,以沉默作为了对朱运才的回答。只朱运才偏偏不想如此轻易的放过了范大龙,一脚踹到了他的胸口上,仅轻轻一下就让这位都水清吏司郎中摔了个仰面朝天,由于变体的伤痕使得他无力的挣扎着,就像一只有些滑稽的乌龟,徒然的扭动着四肢和驱赶,却无法起身。
眼见如此,甄淑生出了一丝兔死狐悲之感,同时深深的懊悔和难言的羞愤又占据了他的所有情绪。他无法接受,是自己一手造成了自己和范大龙此刻如此悲惨的境地。
当然,也不排除朱运才仅凭借赵盼的口供,就能顺藤摸瓜将所有的案情查的一清二楚,可那又是不知多长时间以后的事了。再者,只要事情没走到最后一步,一切都是处在可变之中的,而现在已经身陷囹圄,再想要改变也是难比登天了。
对甄淑与范大龙二人而言,这一夜充满了痛苦、煎熬与懊悔。但对于工部尚书熊明遇来说,同样也不轻松,甄淑与范大龙齐齐被应天府收监使得他再也无法安坐。
一早家丁买回了《公报》,他习惯性的拿起翻看。在南京士林上层,阅读《公报》成为一种风气,熊明遇也不例外。但是,他很快就被《公报》今日的头版头条所震惊不已。
《公报》上刊发的正是昨日甄淑派家丁送往筋子巷报馆的誊抄供词,这其中有大量的隐秘揭露了熊明遇的不法贪污之事。虽然在大明官场上,贪污已经是天下官员尽可为之的事情,但这终究是见不得光的台面下的事情,如此堂而皇之的被公之于众,无异于在闹事中扒光了人的所有衣裳。
更何况《公报》又是南京士林几乎所有人都阅读的报纸,恐怕此刻已经有很多人都读到了这份报纸,就算他疏通关系想办法禁掉这一期的《公报》,也难以挽回这不利的局面了。
熊明遇的第一反应大体上与甄淑差不多,但他毕竟纵横官场三十余年,尽管心头纷乱不已,但仍旧没有举止失措。他呆坐在椅子上,反复的思量着各种应对办法,但每一个都很快被他否定了。
此事被揭发于大庭广众之下并非全然令人束手无策,最让人胆寒的是,这些关键信息一定已经被李信所掌握,而且他既然拘押了甄淑、范大龙和赵盼,也一定会得到完整的证据链条,那么对自己的威胁将是致命性的。
此前李信拘押了赵盼,熊明遇并不担忧,毕竟他仅仅是个经手人,所知亦是有限。但甄淑与范大龙这两位心腹的一同落网,就由不得他继续安之若素了。
就在熊明遇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之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入了三卫军的眼线那里。
“甚?熊明遇去了魏国公府?”
朱运才对此大感棘手,这满南京城的官员有一个人算一个,涉及到任何一人,他眉毛都不会皱一下。但涉及到魏国公就另当别论了,魏国公乃是开国元勋徐达的嫡传后人,家族身为朝廷勋贵显赫了二百多年,根基深厚无比,想要动上一动,别说自己,恐怕镇虏侯也未必有这个能量。
怎么办,他在心里反复的琢磨着。
“熊明遇在魏国公家里留了多长时间?”
“此人连魏国公家的门都没能进去,只和门子反复交涉了几次,那门子反复出入了两次府门,便将他打发走了!”
原来是这样,如此说,魏国公府上并未就今次事件替熊明遇撑腰,也就是说事情还可以往熊明遇的头上查去。
不过,就在朱运才打算再接再厉的时候,他接到了镇虏侯的手令,命他速往城南军营去一趟。朱运才不敢怠慢,立即赶往城外军营。正好他也要就此事,先向李信做一下详细的汇报。
不过到了军营以后,朱运才却被告知镇虏侯刚刚去了上元门外的军港。这让他甚为奇怪,刚刚镇虏侯不是让自己来军营么?怎么镇虏侯却又去了上元门外的军港呢?
朱运才也不多做耽搁,马上又调头回城,前往城北,出了上元门径直到了一派忙碌兴建工程的军港。他惊讶的发现,军港外正有一车又一车的木材和生铁,纷纷卸下来。
众所周知,由于工部的故意刁难,军港已经缺少木材和生铁多日,这些日子镇虏侯干着急也是没有办法,毕竟这么大批的物资,就算再民间采购,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从产地运来南直隶应天府。
第七百二十一章 坦白从宽
朱运才在堆放如山的木料生铁堆场里找到了镇虏侯李信,他不明白堂堂镇虏侯怎么能为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