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贼-第3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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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后半截话说出来,更是让周奎惊怒不已,虽然在自家家丁面前说的狂妄,可毕竟是小人得志的骨子,面对天子家奴,便无论如何都硬气不起来。
“哎呦!哎呦!”
周奎突然手抚额头,大声叫唤起来,大有摇摇欲坠的架势,宦官手疾,赶紧上前一步将国丈爷扶住。
“国丈爷,国丈爷,您老这是怎么了?”
“哎呦,对不住啊,老夫这头疼的旧疾又复发了,见不得风啊,得,得赶紧回房去……”
“奴才这就扶您回去,国丈爷撑着点。”
“还未请教公之贵姓高名。”
就算头疼不已,周奎也不忘了问那宦官的名姓。
“奴才叫徐高,能伺候国丈爷是奴才的福分,可别说什么高啊贵啊的,真真是折煞奴才了。”
周奎装模做样的点头道:“嗯,好奴才,真是好奴才,老夫,老夫……”一句话到了嘴边又不说了,扶着额头,又哎呦哎呦的大声叫唤呻吟起来。
徐高焉能不知嘉定伯周奎的心思,却也不点破,将之扶进了屋里,便有家丁接过来,他也不再多留,就此告辞。
等那徐高走后,刚才还哎呦头疼的周奎猛然从床榻上蹦了起来,破口骂道:“他娘的,要钱要到老子头上了,也不看看老子的钱是那么好要的吗?来呀,来呀,备轿,老爷要进宫!”
周奎的轿子刚抬出门去,却猛然停住了,轿子里的周奎发觉有异,便斥道:“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却听轿夫哆哆嗦嗦的道:“老,老爷,有,有人拦轿!”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老夫的轿子。赶紧打开,赶走,速速进宫,耽误了大事有你们好看的!”
周奎啰哩啰唆的交代了一对,却仍不见外面有所动静,急怒之下便冲出了轿子,刚想破口大骂却是话到嘴边又笑了。
“这,这不是徐公吗?怎么还耽搁在路上,不是,不是回宫了么?”
拦轿子的人正是宦官徐高,徐高皮笑肉不笑,毕恭毕敬的对着嘉定伯周奎行礼。
“奴才候在这等着国丈爷头疼病好呢,正好商量一下借款的事体!”
周奎听那徐高不依不饶,才知道遇见了难缠的角色,想要再装病却是在街上又拉不开脸来,只好硬着头皮道:“捐,捐,万岁爷要老夫捐多少?”
“不多,万岁爷说了,十万两,只要嘉定伯肯带这个头,往后肯定不会亏待了您老!”
“好说,好说!”
周奎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陪着笑。心理面却是暗骂着,什么往后不会亏待了,空口白牙的就像诳走老夫十万两银子?真是应了刻薄无情的名声呢!
但是一张嘴却又换了副态度。
“十万两,实在太多了,老夫,老夫实在拿不出那么多啊!”
徐高仍旧是那副毕恭毕敬的态度,也是颇感为难的道:“哎呀,奴才也是奉旨来的,没有万岁爷的旨意,奴才也做不得这个主啊。不如这样吧,您老亲自去求求万岁爷,奴才也好有个交代不是!”
周奎暗骂这徐高狡猾,让他去见那刻薄寡恩的皇帝,岂不是一脚踏进火坑里去吗?他是万万不会去的,不过还得和那徐高虚与委蛇。
“好说,好说。老夫这就进宫去,这就进宫去,要不徐公与老夫一同走?”
徐高赶紧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国丈爷先请!”
周奎得意洋洋又回了轿子里,扯着嗓子替轿夫喊了声起轿,几个轿夫肩上使力便将轿子抬了起来,颤颤巍巍的向紫禁城而去。
徐高看着逐渐走远那乘嘉定伯的轿子,冲着地上狠狠的吐了口痰,久久才憋出了一句。
“什么东西!”然后也带着人奔紫禁城而去。
嘉定伯周奎的确是去了紫禁城,却不是去见天子朱由检,而是直奔后宫去寻自家的女儿周皇后。
“女儿啊,女儿啊,你可得救救爹爹啊!”
周奎刚见了周皇后,还么等站稳脚跟便连哭带嚎,将周皇后惊的花容失色。问了好一通,才明白原来是为了捐款的事而来。周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还道是什么事,不久是借款么?皇上有了难处,你们做臣子的也得分担一下不是,更何况皇上又是女儿的夫君,父亲更不应该吝惜钱财……”
周奎听着周皇后的语气里多有偏向着皇帝的意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又开始哭穷。
“女儿啊,今岁往关外走商投了大笔的银子,因为眼下大战,一两银子都没回来,咱家现在都快揭不开锅了,皇上让爹爹捐十万两,这不是要了爹爹的老命么?现在别说是十万两,就是一万两也拿不出来啊!女儿啊,你得救救爹爹啊,你若是也说不上话,爹爹也只有效仿那武清侯……”
周皇后慌忙将自家父亲扶了起来,也跟着抹起了眼泪,“父亲你这是何苦?”周奎的这一番做作果然起了效果,周皇后也跟着哭了一阵之后,幽幽一叹。
“万岁爷毕竟是有了难处,咱们身为皇亲本就该做个表率……”周奎听着女儿的话不对味,刚想说话,却被周皇后制止住。“父亲你就替皇上做这个表率,至于银子么,由女儿出了便是,这样也算是,也算是……”
周皇后突然哽咽了,一句话再也说不下去。但周奎听了女儿如此说,顿时笑的满脸开花。
“女儿,女儿,你这话可是当真?你能替爹爹出多少,多少银子?”
周奎连不迭的追问周皇后能替他出多少银子,周皇后哽咽了一阵,才低声道:“女儿的体己银子也有限,只能替爹爹出五千两银子!”
“才五千两……”
听说才五千两银子,周奎难掩失望之色,却也乐得白拿的银子。
“也罢,五千两就五千两!”
“加上女儿的五千两银子,父亲再出五千两,凑足了一万之数,女儿再向皇上求个情,这件事便也算圆满了,不知父亲可满意?”
周奎哪能不满意,比起之前十万两的数,现在只要自己出五千两,简直比让他捡了五千两银子都高兴,对着周皇后千谢万谢,又再三叮嘱着不要忘了去皇上面前求情,然后便摇头晃脑的走了。
嘉定伯周奎刚走,帐幔之后便有一个身影显现出来,周皇后赶紧跪下,流泪不止,如泣如诉。
“爹爹这个模样,臣妾,臣妾替他向皇上请罪!”
此人正是大明天子朱由检,虽然面色阴沉的可怕,但说起话来却又透着几分柔情。
“起来吧,这不是你的罪。朕早就料到了嘉定伯的态度,让你去演一出戏也是不得已,委屈你了,皇后!”
听朱由检如此说,周皇后更是泣不成声。
朱由检早就明白周奎不会轻易的交出一钱银子,此前武清侯自尽时,在背后煽动京中外戚闹事的背后主谋就是此人,可谁让这老家伙是皇后的亲生父亲,自己的泰山岳丈,既然不能处置他,也只好旁敲侧击了。
次日一早,朱由检叫了大朝会,连贵戚们也一并召了来,再次明发上谕,敦促百官贵戚们慷慨借款。同时,他也满心欢喜的等着嘉定伯周奎来做这个表率。
果然,周奎出列三跪九叩,山呼万岁。众臣们都是一惊,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京师里出了名守财奴吝啬鬼。
“臣嘉定伯周奎愿带头捐白银三千两!”
第四百九十章 庙堂决策
三千两?朱由检的思维突然停滞了,紧接着便是不可遏止的怒意,好一个周奎竟然敢公然私吞朕的內帑,给他五千两再自己添五千两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岂料这老家伙贪心不足,居然私自截留侵吞了两千两银子,真真是可杀!
奈何嘉定伯周奎是皇后的亲生父亲,除非谋逆的大罪,是根本不可能给他任何公开惩处的。更何况这本就是在暗中进行的事,根本就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龙椅上运了半天气的朱由检最终居然发觉自己只能暗吃了周奎给他的这一记哑巴亏。
可笑丹墀下的周奎浑然不觉皇帝的目光如刀子般在他身上来回扫视,如果目光像刀子一般锋利,周奎此刻怕是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有了国丈的带头,朝中百官们当然也不能再干瞪眼,于是自三千两以下,按照各自的品级职权,又是一千两,几百两,几十两的掏了自家的积蓄银子。
最终统计了一下居然也有将近二十万两,加上此前凑的二十万两银子,总算也凑了四十万两银子。朱由检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无论如何也够山海关一月半月的开销,不论如何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怎么也要派些人去锦州,接应一下李信。
可是当朱由检将这四十多万两银子的用途说到一半时,户部尚书李侍问又抖着花白的胡子跳了出来,又给他狠狠的泼了一盆冷水。
“启奏圣上,恐怕眼前这四十万两银子不能运去山海关!”
“如何就不能?”
朱由检心下一惊,李侍问这老家有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却见李侍问从容不迫的说道:“圣上,此前建奴伪王代善破山海关义院口,京师征召京畿良家子为兵,这加倍的军饷还欠着,一钱银子都没发下去,就算就地遣散恐怕也不止五十万两银子……”
李侍问一条条一款款说的明明白白,如果继续养着这批高军饷征募的兵,银子将流水一样花出去,既然京畿的威胁已经解除,就没必要再花这笔冤枉钱,当即遣散才是最实惠的法子。
至于李侍问又说了些什么,再往后朱由检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为说来说去,李侍问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这笔银子绝对不能送到山海关前线去,否则这些欠饷的兵在京师闹起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山海关的饷银又该如何解决?”
李侍问被问的张口结舌,户部的事他能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可要问起朝廷的战略局势,他便是一个字都首部出来。张四知忙接着李侍问的话头,出班启奏:“臣以为,山海关有孙阁老前后提调,当在一两个月间无忧,否则告急的军报早就发回内阁来了。”
“锦州怎么办?”
朱由检紧紧盯着张四知,他要看看自己的老师究竟是存了什么心。
“请恕臣直言,以朝廷眼下的实力,想要收复锦只怕是有心无力!李信坚守锦州固然忠勇可嘉,可朝廷终究是,终究是力不从心,如果贸然出兵,万一有个闪失,山海关都将危矣……”
朱由检不怕别的,就怕山海关出了问题,山海关一旦出了我问题,京师以北就再无险可守,大明京师将会成为建奴砧板上的鱼肉,如果真是如此大明才真的是在无宁日了。
张四知出面劝阻后,内阁的几位阁臣也陆陆续续的出班劝皇帝不要急功近利,紧接着便是内阁以下的各个朝臣们,纷纷谏言,请皇帝三思。面对汹汹朝议,朱由检的心思动摇了,只好暗暗摇头,将收复锦州的心思又按回了心里,再绝口不提。
只是朱由检一想到仍坚守在锦州的李信,不由得有几分感动,此人之忠勇无所畏惧,怕是在整个大明朝都无出其右。他想将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忠勇悍将从鞑子重围中解救出来,却是无能为力。都说皇帝为天子,富有四海,无所不能,可只有朱由检自己知道,什么富有四海,无所不能都是放屁,如果富有四海还能为了几百万辆饷银急的没有办法。如果无所不能,连想救一个臣子都无能为力吗?
山海关,刘宇亮一连三天求见孙承宗都不得而见,这一次他也是豁出来了,不顾几个家丁的阻拦硬是闯进了后宅。当看到孙承宗好端端的坐在书房里静心看书时,终于再也忍不住怒气,指着孙承宗的鼻子道:“好你个孙恺阳,一连几日不见老夫,究竟是和居心?难道你不知道锦州的形势迫在眉睫,李信的三卫军孤军奋战,再不派人去,只怕便要被彻底困死在锦州了。”
可是不论刘宇亮如何跳脚着急,孙承宗都是一言不发,仍旧在那翻着手中书,竟似看的入了神。刘宇亮更是生气,几步上去一把就将孙承宗手中的书抢了下来,一看却是本《论语》。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在这看《论语》,亏得老夫还认为你是一心为了朝廷,却没想到也是贪生怕死之徒!”
刘宇亮对孙承宗的指责不可谓不严重,但这却不是空穴来风,山海关中上下军将都在风传,孙阁老对李信早就打定主意见死不救了。甚至还有人说,如果孙鉁被李信扣在锦州城中的话,孙阁老肯定会派兵去救,而现在根本就不值得为了一群马贼出身的边军,冒着山海关出现闪失的危险。
孙承宗平静的看着刘宇亮,终于缓缓开口。
“季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