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贼-第2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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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转向了田复珍。田复珍立刻就读出了李信眼神中的不解与不满之色,刚想解释一番,却听又有人陡然提高了声调。
“这还不明白吗?头几日司府之争里谁得了上风?”
“那还用说,咱这太原城中与总兵府做对还能讨了好去?那又与此事何干?”
“何干?兄台怕是忘了司府之争所为何事!”
这句话一出口,茶肆里竟然有一瞬间沉默了下来,紧接着便又是片乱嗡嗡。
“难道,难道是那署名南雷的‘工商皆本’之言?”
茶肆中立即嘘声一片。的确,总兵此举无疑是在为城中商人张目,众人也骤然记了起来,重商之风气就是在那位前将军的大力扶持下而掀起来的。如今张尚书与商人较力,岂非就是与总兵较力?
立即便有人失声道:“难,难道卢家的背后,竟,竟是山西总兵?”
茶肆众人口中张尚书与卢家因何而起了争执,李信不清楚,但也听明白了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城中很多人都在认为是自己给那个卢家撑腰。
这时田复珍才低声解释道:“百姓口中的张尚书便是条例委员会的张阁老,两家因为城东的一处宅子起了争执,张阁老曾为此告到阳曲县令那里。”
阳曲县治便在太原城,民事纠纷找县官父母正是合适不过。
李信哦了一声,原来是财产纠纷,这种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的好,总兵府肯定不适合插手,而且张方严为人方正又有原则,想来他是不会仗势欺人的。
若是这等事,田复珍不来说与自己听也算合乎情理。只听田复珍突然没来由的说话了一句,“田某只觉得奇怪,大将军所颁行的新税条例,虽然对绝大多数商贩有利,却是伤了巨贾大商自身,因何民间却在传,大将军是几家大商背后的靠山?”
太原城中卢王周三家大商巨贾,李信此前也了解了一些他们的信息,这些人均以贩盐起家,避难返城之后似乎又极为低调,也都是工商衙门里的重点关照扶持对象。
“田某还是不明白,既然大将军鼓励工商,对于这些背景身家都极为雄厚的大商巨贾理应拉拢才是,可为何还以新条例对其加以限制?”
茶肆里议论张家与卢家的矛盾已经不能吸引李信的注意力了,他颇有耐心的给田复珍做着解释,“野马想要为人所用还要给它上马辔头,这些大商巨贾们都野惯了,若是不以缰绳驭之,恐怕将会与本帅发展工商的计划上,成为一大阻力!”
卢王周三家虽然是以贩盐起家,但如今所涉猎的却是各种吃穿用的南北货物,若是都由这几家垄断,中小商贩在山西在太原府也就失去了存货的土壤,而自己扶持工商的策略,最终就会成为服务大商巨贾往往自己兜里捞钱的帮凶。
田复珍似懂非懂,他于工商一块知之甚少,比较之下,当是与权术相类似,既用且防,如此才能游刃有余的驾驭他们。其实,田复珍还是没有理解李信的用意,李信的用意与其强调的扶住工商一直是高度一致的,只是他习惯性的便想到了权术用人上头。
两个人闷头喝茶,外边却有人找了进来。
“可算找到大将军了!”
田复珍面对大门口,一眼便瞧见了是暂居与总兵府中郡主的从人,手中还捧着一叠报纸。每日里都是此人将郡主做好的各式吃食,送去兵营,他也没少一饱口福,对此人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如何,今日郡主又送来什么吃食?”
那人赧然一笑,道:“让府尊失望了,今日吃食没有,报纸却是有一份。”
田复珍奇道:“如何?郡主送的报纸?”
“小人也纳闷,报纸这东西不当吃也不当用,难道大将军还买不到么,非要郡主买了送来,当真奇怪!”
李信突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郡主有东西要给他看,并且这东西就记载在报纸之上。报纸不用看都知道是《太原午报》。并且整个太原城中的报馆也只此一家。只不过由于报纸整日里印发的大都是些城中隐秘之事,这种八卦周刊他也没有功夫去多看一眼。他上下翻了几翻后,目光终于落在其中一页的记载之上。
标题极具震撼性,“有钱能使鬼推磨,尚书商贾较力今败北”,李信顿时便了然,这说的肯定就是今日茶肆中议论纷纷的张卢二家的经济纠纷一案。李信又翻了一遍,确信这有钱能使鬼推磨一文便是郡主让他看的内容。
如何张方严竟败了?在李信脑中首先浮现的是如那六尺巷一般的故事,张方严宽宥大度,“让他三尺又何妨”,可看正文就全然不是所想的那般了。
依照其上所言,据张方严府中杂役透露,老头子一早唉声叹气,感叹自己堂堂大学士竟然敌不过一介商贾。然后便遣了家丁送拜帖,妥协去了。
这种解决着实出乎李信意料之外,但所载只有张方严如何认输,却对两家矛盾语焉不详,因为一处宅子就让堂堂大学士低头认输,这太叫人匪夷所思了,李信只好再次询问田复珍其中是否还有隐情。
田复珍却道:“这等纠纷都是公说自己有理,婆也说自己有理,若非审案查实,田某也不敢断言。城中只疯传,卢家拆了张家于城东的宅子,两家官司也打了有些时日,至于两家如何博弈,便也没再去关注。”
李信看着那“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标题若有所思,这篇文章里虽然只字不提谁对谁错,但却能从字里行间中,无时不刻都透出卢家仗势欺人的味道,但对方是致仕大学士,可不是软弱可欺的百姓平民,其中是否还有挑唆民意的意思呢?李信顿时便想到了郭师爷,这厮一直撺掇他打压城中卢王周三家大商,认为这三家将是联合商社的劲敌,事实上因为他们的返回,联合商社这个月的收入已经有了减少的趋势。
报馆又是商社名下的产业,郭师爷身为商社高层,插手其间也是易如反掌。李信似乎看到了郭师爷于背后推波助澜的影子,但是作用几何则不得而知。
与此同时,田复珍也看到了报纸上的新闻标题,立即便也猜到了郭师爷身上。他从李信越发凝重的表情猜测,郭师爷这一回擅自搞小动作恐怕触碰了大将军的底线。不过他只猜对了一半,李信的确是对郭师爷搞小动作已经隐隐有了不满,但却不是因为他瞒着自己擅自行动,而是他在借用商社里力量公然打击合法商贩,这篇文章除了引用过张方严一句话,满篇都是臆想之词,若是为大多数人所接受,万一只是捕风捉影的事,那对局面的影响必然就不会小了。
这种互相之间对立拆台的局面,绝对不是李信乐意看到的。一念及此,微服私访的兴致顿时便没了,实际上李信已经有所收获,对这件事的处置可大可小,一旦偏帮偏向,难免不伤了人心。他决定回去敲打敲打郭师爷,实在不行,只能先停了他的职务,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如此没有大局观的气局狭小之人,放在商社中如此重要的位置上是否还合适,李信已经在心中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几个人刚要离去,便听有人高呼:“午报来了,午报来了,出结果了!”
“如何,如何?快说!”
李信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手举报纸,一字一顿的念着。茶肆中众人听罢顿时又是嘘声一片,听其中隐隐然似乎还蕴含着对张方严这么快就服软而产生的可惜之情。他立即就明白了,这些人当是觉得此是了结的太快,没了好戏看,才觉得可惜。;
李信大摇其头,现在的人啊,古今都是一样,唯恐天下不乱。正应了那句话,自己的喜剧是建立在别人的悲剧之上。乘兴出行,败兴而归,李信回到兵营中,屁股还没坐热,郭师爷便急吼吼的来了,离着老远,便一如以往般夸张而又急促的高呼着:“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李信早就对郭师爷这种夸张见怪不怪,头也不抬的问道:“何事急吼吼如此?”
第三百二十九章 牵扯甚广
“张阁老年逾九旬的父亲故去了!”
李信愣住了,他身边的田复珍也愣住了。
在两家相争的这种敏感时刻里,老头子死了,无疑使目前不安的局面雪上加霜。难道真要自己出手来干预此事吗?世人就是有捕风捉影,矫枉过正的毛病,自己站在事实的立场上做出的任何决定,都能被世人做出各种解读来,比如“工商皆本”事件里,自己做出的决定,就使得绝大多数的人认为,自己将会是商人的靠山。
殊不知这种想法是极为可笑的,站不住脚的,李信也因此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很少就某一事件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就怕他所说的话被歪曲的解读。
郭师爷继续道:“张阁老本来已经打算息事宁人了,但这回也急眼了,他家的仆役传出话来,老头子说要与卢家抗争到底,大不了玉石俱焚!还说,实在不行就进京告御状去!”
李信心下一阵恻然,也难怪张方严暴走,张父的死亡十有**当与卢家的矛盾有很大关系。
“大将军您表个态吧,咱们商社该如何应对?小人这里早就准备好了。”
郭师爷摩拳擦掌,似乎逮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时机。看着他那副德行,李信终于把之前累积的不满爆发出来,对郭师爷一阵数落,到最后就差当场将他在商社里的一应职务都免掉。把郭师爷吓得大气偶不敢出一下,在《太原午报》上针对卢家做文章的确是由他授意而来,只是他想不到李信竟然如此动怒,想来想去,大将军所气者也就是自己擅自做主这一条了。
“咱们在太原第一要务就是要创造一个良好的商业环境,商业环境明白吧?既要在政策上有所倾斜,还要在氛围上做到尽量宽松,联合商社的背景,用不了多久大家都会知道,你如此大张旗鼓的针对合法商户,不是在拆咱们自己的台么?”
而李信的苦口婆心听在郭师爷的耳朵里,也都成了针对他不经汇报便擅自行动这一行为在敲边鼓。等李信数落的差不多了,他才承认错误。
“小人有罪,不该自作主张,下次一定惟大将军马首是瞻!不不,没有下次,从现在起,小人一定惟大将军马首是瞻,大将军说往东去,小人不往西……。”
这一番表白说的李信哭笑不得,看来自己苦口婆心的话是白说了,唾沫都费了有二两半,最后这货还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李信刚想在强调几句,提刑按察使吕四臻急三火四的又来了,他也是来找李信拿主意的。
“大将军快救命……”
吕四臻此人虽然狡猾,但却从不曾如此失态,见此情景,李信心里咯噔一下子。
“按察使何故如此?慢慢说!”
“哎哟我的大将军哪,此事慢不得,火上房,要命啊!那张阁老将卢家告到按察司了,下官,下官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李信纳闷道:“有何困难?无非秉公处置便是!”
“若真能如此便好了,大将军难道没听说那卢家的手段吗?”吕四臻声音里极为焦虑,反问起李信是否听过卢家的手段,这他还真不知道,可是听吕四臻的意思,好像这卢家的手段了得啊,连他堂堂按察使都要忌惮不已。一念及此,反而激起了李信的好奇心,倒要看看一介商贾之家究竟能使出什么手段来让一省大员如此畏首畏尾。自己堂堂镇总兵收我兵权,初到此地时,也没见谁如此畏惧过。
“大将军果真没听过那卢家的手段?”
李信摇头,吕四臻便一五一十的讲述一遍。
这事还得从大军出征后那日说起,那日午后,张方严突然得到家丁禀报,卢府的人不由分说,将他在城东的一处宅子给强拆了。他当即动怒,令家人拿了自己的帖子去阳曲县令那里状告陆家的家主卢金吉。
阳曲县令得着张方严的告状之后,不敢怠慢,直接便令皂隶去卢府拿人。结果连晚上都没到,那卢金吉居然就被开释回家了。
紧接着张方严家的麻烦就来了,他家的仆役去购买蔬菜肉类时,居然被商贩拒卖。不但如此就连他家的亲戚一并都被拒卖了,城中可不比乡下,能自给自足。张府上上下下百十口子人,日用开销大的很,光产出的垃圾一项就比寻常人家多上不知多少倍。每日收粪水的贱民也不敢去收他家的粪水了,结果都积攒下来,不出两日,府中上下几乎臭不可闻。
这还不算,张方严去条例委员会办公,就连轿夫都罢工了,说不敢抬他,宁可被撵回家去。无奈之下,他只好骑了马去,老头子也当真硬起,七十岁的人了,上马下马干脆利落,都不用人扶。不过张方严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