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行歌作者楚九歌-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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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底层生活着的人们,依然重复着他们的庸庸碌碌,同时享受着有些人苦求而不得的平平淡淡。
——不管宋地或是金辽辖下的平民百姓,无不如是。
连年征战,苦的是谁?
时近黄昏。
城门处一列一列的士兵,戒备森严。
——无论出城还是进城的百姓都要接受盘查,连挑夫的一条扁担也要检验数次方能通过。
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为的是谁?
随便找一个兵士来问,他定会咬牙切齿地说出那两个被全城上下诅咒了一夜的刺客。
就在昨晚,两个高来高去的武林人士潜进皇宫,偏偏不小心触动了机关,行迹暴露,得知此事的皇帝怎能不忌惮可能在他睡梦中杀死他的两人?
只要皇帝能睡个安稳觉,谁会去管这些视时间如命,每日付出力气养活自己的百姓呢?
城门口刚刚放进来两个猎户,他们推着的板车上摆着一头杀死不久的野猪。
四下少人,无人注目。
猎户们对视一眼,不照对士兵的说辞把野猪送上酒楼饭馆,也不赶去市上叫卖,只将板车推进一条荒凉的小巷。
天色渐晚,野猪终于被开膛破肚,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其中没有血淋淋的内脏,只有两团油纸包而已。
掂了掂手中的逆水寒,戚少商长长出了一口气。
身侧传来一声噗笑,“这剑斩过无数恶人,好歹个个都曾是威压一方的人物,只是这野猪血……逆水寒若有灵,想必也是第一次尝见。”
戚少商无奈地叹了一声,不经意回身望见顾惜朝温润的脸。
——都说农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其实这世上还有一些人打扮成猎户也遮不住光彩和锋芒。
夜深人静。
高墙对戚少商和顾惜朝而言实在算不上障碍。
俯在屋顶死角之上,不一会就看到两队护卫经过,夜风吹过还带来几分酒气汗味。
顾惜朝皱皱眉,随即嘴角勾起一丝笑。
王者惜命,用人的眼光却不怎么样,殿中那个该庆幸他们今日不是来要他命的。
殿后,楼阁,回廊,竹林,假山。
一路行来坦坦荡荡,没有一丝一毫的阻碍。
即使昨夜一探已经轻车熟路,即使出色如顾惜朝与戚少商,也没有如此顺利地经历。
他们这一道走得是不是太顺利了一点?
风移影动。
假山的阴影将两人的身体罩进一片阴霾。
戚少商满脸凝重。
——杨无邪和无情都没能告诉他假山之后还有些什么。
轻轻拨开野草乱石,露出来的是一个石制棋盘,戚少商暗暗使力,用剑尖拨动几个棋子。
假山应声而开,戚少商早有准备,急急向后一掠。
无声,面前静静的甬道中弥漫着死一般的静。
是他想多了?
戚少商不由咪了咪眼。
正要前行,却发现身前青色一闪。
顾惜朝横臂拦住戚少商,右手微扬,小斧出手。
电光石火之间,银色的小斧钉在甬道地面之上,兀自震动不已。
依然无声!
顾惜朝嘴角胸有成竹的笑意忽地消失了。
——除去戚少商,还没有谁能让他失算至此。
戚少商洒然笑了一下。
即使在黑夜之中,他这一笑就让人想起朗朗乾坤,青天白日。
“顾公子,走吧。主人以棋示下,摆明请君入瓮,今夜,你我不得不入。”
顾惜朝闻言错愕片刻,冷澈的眼顺着戚少商的视线瞥到棋盘。
那白子咄咄逼人,实际已中下埋伏,黑子却深藏不露,只等白子入局,一举歼灭。
果然是请君入瓮。
“这是完颜明岚布置的!”
戚少商挑眉不语,顾惜朝冷冷一笑,“除了她,这里还有谁喜欢将天下人都踩在脚底下?”
大侠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她会留瓮,难道我不能砸碎了它?”
甬道的尽头珠光宝气,惹人犯罪。
只是来到这里的两位似乎对金银财宝都不大有兴趣。
顾惜朝神色一整,敛尽笑容,指向一排堆满卷宗的架子,“戚大当家,你去找那边。”
戚少商一奇,“那你呢?”
顾惜朝玩味地笑笑,随即扫向密室另一边,“昨夜某个大侠手臂被响箭射中,我去给他找找完颜家珍藏的灵丹妙药!”
戚少商心中一动。
若说刚才是动了一动,眼下该是震了。
不是东西太多找不到,而是眼前的景象太过显然。
越过一排架子,正中的墙上方方整整挂着一幅丹青,似乎就等着走近的人一眼看到。
细细端详,还可以看见毛边儿,想必常年有人观赏轻抚。
画上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眉眼中一丝冷,一丝柔。画者功力精湛,这画却好像少了一部分,戚少商不由蹙紧了眉。
脑中灵光一闪,戚少商忽地想起什么,将身边的画像取出对比。
“倒是珠联璧合,天衣无缝。”
巧合也罢,刻意也罢。
柳小姐的画像裁剪得恰当好处,几乎看不出只是一幅画的半部分。今日与这男子的画像两者合一,才是整个画作。
完颜明岚果然是柳门主的后人。
这个结局未必不好。
金国的公主杀了辽国的皇子,大宋却是不相干的。
饶了一大圈,一夜之间事情变得如此简单,简单得像小孩子的游戏,简单得荒诞。
顾惜朝呢?
戚少商眼前闪过那个青衣单薄的身影,那样孤傲,那样凌厉,那样不甘平凡。
有他在,会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沉默地收起画卷,戚少商心中苦笑。
——他宁愿相信最简单又最不可信的这一种答案。
至少这样,他还有理由不对那人拔剑相向。
戚少商不知道为何收敛了气息。
——似乎有谁告诉他一定要这样做。
悄然走至另一侧顾惜朝所在的地方,戚少商望进顾惜朝的一双眼。
如鹰般凌厉,水般清明的眼。
戚少商重重叹了一声,告知顾惜朝他的存在。
顾惜朝身形一动,长袖从这头拂到那头,架上已少了十数个精致的药瓶。
“找到你要的了?”顾惜朝淡淡地开口。
戚少商轻轻颔首。
“可以走了。”
“你们谁都走不了!”
那是一个粗嘎的,阴狠的,又带点兴奋的声音。
——任哪个猎人成功网住猎物,都会这样的兴奋。
奔逃
这是个月色凄迷的晚上。
戚少商提剑而出,顾惜朝随后跟上,两人在假山口处并肩而立。
如此相似的夜,怎不让人想起鱼池子的那场同仇敌忾心有灵犀?
所以顾惜朝放弃了凌厉的小斧,指尖悄然按住剑柄,只等一个突出重围的时机。
“跳梁小丑,也敢张狂……完颜明岚不在这里?”
顾惜朝嘴角购起一丝讥讽的笑意,眼中发出锋利的剑芒。
滴水不露的包围圈忽地敞开了一个豁口。
来人身形瘦弱,黑色的衣衫衬得脸色更加苍白,看样子似乎只剩下一口气,摇摇欲坠,周身的阴冷衬得整个人如同一颗毒牙。
“公主神机妙算,即使此时远在大宋,她留下的布置已经足够叫你们脱身无望。”
顿了顿,黑衣人阴狠的视线停留在顾惜朝面上,“书生模样,看来你就是那个姓顾的小子,公主叫我带句话,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怪不得她狠心。”
顾惜朝闻言真正地笑了,笑得温良闲适,“你家公主明知顾某是会伤人的剑还上来握了一把,怎怪得了我?”
说着,他斜睨了戚少商一眼。
周遭是行云流水般的阵形,阵中的人也都训练有素。
想从这样的包围圈中脱身而出,实非难事。
即使多智如顾惜朝,强悍如戚少商,八成也会死在里面。
所幸今天这两人在一起,还打算合力闯出去。
——天下再没有另外两人的合作,能如他们一样顺理成章威力无穷。
黑衣人却不曾注意他们之间的氛围,自顾冷冷道,“你要逞口舌之快也只在这一时……动手!”
黑衣人的话显然慢了一步。
他的话还未说完,场中已跃起一道人影。
——群龙之首戚少商。
戚少商虽然长得俊秀,本身依然是个土匪头子,只是这个土匪头子的武功实在很高。
高到什么程度?
千军万马取敌将首级或者还不够,逼近一个被顾惜朝言语分散了注意的侍卫头领就足够了。
剑鸣清越。
无数刀剑向戚少商身上逼来,他却神色不变,不管不顾直向黑衣人冲去。
戚少商当然不会以为自己是铜铁铸的人,那他又为什么不躲?
将满天杀意破除掉的人是一个笑得眉眼弯弯的青衣人。
一攻一守,势如破竹。
戚少商就这么把自己的命交到了顾惜朝手上。
黑衣人骤然迷糊了起来。
他的眼前多了一个月亮,皎洁出尘。
黑衣人望望天空,又低头看看,确是明月没错。
天上有月,周围却无水能照,哪来的月影?
他忘了,无水,却有剑。
一把冷锋如水能映月明的剑。
戚少商的剑。
黑衣人在两个月亮中间倒下。
江湖上都说,顾惜朝阴险毒辣,杀人如麻,而在他们的吐沫横飞之中,戚少商则成了至真至善的大侠,连灭寨的仇人都能放过。
事实上,犯到戚少商身上还能活到现在的人屈指可数,顾惜朝就是其中一个。
对朋友,戚少商亲切温和,谁家有难立刻拔刀相助,这样的他让人觉得温暖快活。
戚少商算是个好人,却不是迂腐之辈,一旦碰见敌人,他可以比顾惜朝更狠,手下更不留情。
——比如从前边境的辽兵,比如今晚这些不知死活的金宫侍卫。
他们的首领一死,整群人就好似一团散沙无用。
逆水寒剑气磅礴,隐有风雷之声,一青一白两道人影,真正如入无人之境。
然后满天如雾如雨如风的剑影消失了。
戚少商和顾惜朝逃了,逃得无影无踪。
他们逃得并不轻松,到了京师的街道上,戚少商身上已经中了两箭。
——只因黑衣人临死前还做了一件事,他对着戚少商洒下一蓬亮色的细粉,躲之不及,身上的衣服沾上不少。
这简直就是给追兵亮了一盏灯!
戚少商一面奔逃,一面心中苦笑。
他们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前往宋境,但可以想像,这条路上定然危机重重。
一是退,退到深山老林,连金人都鞭长莫及的地方,再另寻图谋。
长了脑袋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戚少商却咬牙选了前者。
时间不多,一月之期将至,他必须要回到京城。
人跑久了总会口渴,若是有条河横在眼前,真是再美妙不过的事了。
戚少商和顾惜朝就遇见了这种美妙的事。
他们却高兴不起来。
鱼肚翻白,河水晦暗,在森森月光下更显诡异,另人直欲作呕。
河水有毒!
两人齐齐皱起眉头,戚少商率先开口,“水路已死,该走山!”
顾惜朝勉力一笑,“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真能狠下心,明日这水边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戚少商用尽全力调整内息,粗粗喘了几声,道:“顾公子追杀起人来,也比他们好不到哪去。”
口中说着话,脚下却不停。
内力总有用竭的时候,追与逃的人都一样,此刻所有人都回归了最原始的行动方式,靠自己的两条腿。
顾惜朝哼了一声,“你不信我,刚才还放心让我捏着性命?”
戚少商似笑非笑,道:“顾公子想要我的命,在下防不胜防。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却笃定你不会选在那个关头下手,置自身于不顾。”
“戚大侠料事如神,算准了我独木不成林,定要与你合力才能安然而退,是也不是?”顾惜朝不怒反笑,将了戚少商一军。
山路崎岖。
戚少商脸色发白,苦笑连连,“风水轮流转,此时,我没了顾公子一样活不了。”
他已到了极限。
仔细算算,数个时辰内连中三箭,哪怕未中要害,戚少商也没有那么多血可流。
人到了极限,要么亢奋异常,要么虚弱异常。
戚少商的身体就背叛了主人的意志,软倒于地。
日光熏人醉,蹄声入耳来。
戚少商再次醒过来时,就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
身上的伤口并不很疼痛,只麻麻痒痒的,想必已敷了上好的药。
终于适应了刺眼的光线,戚少商缓缓睁开双目,第一眼就看见端坐一旁的顾惜朝。
“我的衣服……”戚少商沙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