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只有风知道-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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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着狭窄的环形楼梯走上二楼,来到一间堆满衣服的房间。它的中间有点空位。昂热拉站在这里,只穿一条小三角裤。她的金棕色的、丝一样软的皮肤在光线下闪亮。一位女裁缝正好拿来一件衣服。
“我订了三样东西。我想要你全都看看,因为我只想穿你喜欢的衣服。”昂热拉说。
她十分自然地几乎全裸着站在那里。我,一个男人,坐到一张沙发椅上,手端威士忌杯子,店里那些围着她忙的女人也一点没觉得有何不妥。昂热拉身后有一扇窗户。我望向下面的街道,能认出赌场前的古树和昂热拉的车子。
头一身衣服是绿色的麦斯林纱做的,高领,袖子又长又宽,各有两排褶儿。这身拖地的衣服下面打着许多褶儿。
“你喜欢吗?”昂热拉问。
“非常喜欢,”我说,“绿色配你合适极了。”女裁缝们将别针别在衣服的某些地方,仍然不是太合身。我喝了一小口威士忌,望着昂热拉。
她又脱去,我又看到了她的裸体,感觉到渴望。第二身衣服是黑色的,高只齐膝,真丝的,高领,脖子周围有褶儿,好像脖子是从褶儿里长出来的花萼。那布一直到|乳根都是透明的。长袖,底下又有许多褶儿。褶儿似乎挺时髦。
我突然发现一个身穿米色西服的男人,他走近昂热拉的梅塞德斯车,在左前轮旁跪下来。我站起身,走向窗户,向外张望。那人还年轻,我无法认清他的脸。他正在摸前轮。我正要出声喝止,这时他一定是注意到了我在观察他。他闪电般起身,跳了两步就消失在古树的树干后面了。
“有什么事吗?”昂热拉问,背朝窗户。
“没有。”我说。但是我呆在那儿,想看看那家伙会不会再来。
第三身衣服长可曳地,是橙色的麦斯林纱做的,带有微偏的钟形荷叶边,一个套着一个。我很喜欢这身衣服,就说了出来。
“但最美的是那件短黑的!”
“那我就在我们的生日那天穿它。”昂热拉说,“六月十三日是我们的生日,罗伯特。”
她脱去这件晚礼服,又穿上这天下午她的那套运动衫。那是纯丝的,白底上有紫色和金色的纹状图案。
那些衣服还得作些改动。他们要给昂热拉送到戛纳去。我要求发票。当我付钱时,外面有三个男人脸色通红,穿着黄花衬衫和麻布短裤摇摇晃晃地走过。他们喝醉了,彼此挽肩搭背。他们怪声怪气地高声唱着:“莱茵河畔为何如此秀美?”
4
傍晚了,天色发暗了。我们坐在“福姆福姆”旁边,这是一家著名的喧闹的夜总会。我们坐在一家街头咖啡馆的小桌旁,喝着香槟,打量从我们身旁经过的许多人和汽车。我不时地望向梅塞德斯车,但先前的那个人不再露面了。这时我感到昂热拉在往我手里塞钱。
“这是干什么?”
“你为那些衣服付的钱。”她说。
“那些衣服由我买。”
“绝对不行!它们是我订做的,是一种工作服,你知道。我在店里让你付钱,因为你是我丈夫——不过,现在请你收回这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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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收回吧!我坚决要求!”
这样推让了一会儿,最后昂热拉赢了。我收起钱。昂热拉顿时显得非常满意。我注视她良久,问:“你在想什么?”
“想圣诞节。”昂热拉脱口而出。
我盯着她。
“什么?”
“我一直在想圣诞节,罗伯特。”她笑,“我疯了,这你是知道的!”
“谢天谢地,”我说,“要不然咱们相互怎么合得来?圣诞节怎么了?”
“我想,你今年会在这里过圣诞节。你会在这里过——对不?”她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万分害怕地望着我。
“那当然。”我说。我这么说时对此坚信不移。不管届时会发生什么事——圣诞节时我想呆在昂热拉身边。
“那将是我生命中最美的圣诞节。”昂热拉说,“过去我总是害怕这些日子。”
“不总是。”我说。
“对,”她说,“有时候也有人陪我——但这一切就好像遮在一股烟后面,你知道吗?圣诞节时这里常常还很暖和,你可以坐在室外的阳光下。我记得,两年前下过一点雪。当时,照相馆突然连一个胶卷也没有了,因为所有的人都抢着买胶卷拍雪景,真是轰动事件!”她抓住我的手,“咱们将互赠礼物,对不?纯粹是小礼物。我……我……别笑话我,罗伯特……我想放一棵树在平台上,装饰起来。你喜欢那样吗?那样太假吗?”
“这只能证明你品味高。”我说。
“咱们穿得漂漂亮亮,好吗?然后咱们互赠礼物。咱们不唱圣诞歌曲,你别怕。然后咱们去‘大使饭店’,也就是‘保安警’赌场里的那家饭店,好不好?”
“好,昂热拉。”我说,心想现在才是六月。
“我得及时向马里奥订张桌子。他是饭店的头儿。一张两人桌。一张情侣桌,给世界上两个爱得最深的人。你知道,圣诞节在法国是个快活的节日。人们又跳又笑,有五彩纸屑和纸条,把它们从一张桌子抛向另一张桌子。咱们也要跳舞,对不?”
“我们将做你希望做的一切。”
“除夕时你也在。”她说,“除夕时咱们再去‘大使饭店’。半夜时,就像圣诞节一样,他们关熄灯,让人们好接吻。噢,咱们将相互接吻,罗伯特!然后燃放一个爆竹。就在窗外!真是难以描述,你就坐在一座火山中央。前几年,当我跟一个我不爱的男人出去时,每当放爆竹时我总是忍不住流泪。或者当朋友们带上我时——去年是特拉博夫妇——那时候我总是得迅速找一个借口,说流泪是因为一只爆竹照花了我的眼睛或类似的什么。新年伊始,对于我一直是个严重的瞬间。这你能理解吗?”
“能,昂热拉,”我说,“这我很能理解。那对于我也一直是个严重的瞬间。我经常想把它睡过去。”
“但今年不。今年咱们俩在一起。咱们不会伤心,因为今年是咱们的年,对不对?”
“咱们的年,肯定的。”我说。
“我当然先得好好地哭个够。”昂热拉说。
两个衣着褴褛的人在我们的桌子近旁相遇。他们俩都挂着牌子。
一个人挂的牌子上写着:每星期二晚上在卡格奈斯—苏梅尔赛马!
另一块牌子上写着:后悔吧,你们这些罪人!世界的末日来临了!
挂着牌子的这两个人彼此认识。他们相互握手,交谈起来。我看到他们在笑。
5
虽然没有一丝风,天气和暖,这天夜里大海很不安。我们坐在“Ru房”餐馆,喝着普罗旺斯鱼汤。当我们驱车离开胡安派恩斯时,昂热拉说,她饿了。“你想尝尝普罗旺斯鱼汤吗?”
“很想。等等,那我们最好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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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Ru房’餐馆。”我迅速说,因为我想起来,我头一次到达时送我从尼斯开往戛纳的那个出租车司机推荐过这家饭店。“在‘Ru房’餐馆有海岸边最好的普罗旺斯鱼汤。”我说。
昂热拉从旁边惊讶地望着我。
“你怎么知道的?”
“每一位受过教育的人都知道这个。”我说,我们笑了。“Ru房”餐馆所在的木棚,直接傍水而修,朝着海滩,紧靠路边。那是一个简易棚,里面非常干净,漆成了白色,但也还是一个棚。昂热拉对我讲,店主们挣钱挣得很笨很蠢。大房间里所有的桌子都满了,里面很热。太阳一整天烤着木头。紧挨餐厅建有一个带玻璃窗的小阳台。由于紧靠水,它已经是修在柱子上了。这里凉爽些,我们在此找到了位置。我们将车停在了对面,停在路的另一侧,停在一块空地上。空地上撑起的柱子上挂着草席,好让车子白天不致被晒得太烫。
阳台窗户有一扇窗开着,大声的哗哗声钻进来。这是海浪引起的。我看到,它就在我们的脚下冲上沙滩。远方还有带着白色泡沫的波涛。浪头真的是在咆哮,这令我吃惊。月光照在海上,因为大海动荡不安,光的反射在黑色的水面上飞速起舞。
“海浪为何如此呼啸?”我问。
“它总是这样呼啸。”
“不,我是指,在这里也这么响,这些小波浪,它们快没了。”
“这些小波浪,”昂热拉说,“看上去一点没有危险。但它们来势是那么迅捷凶猛。你要是陷在了里面,它们会很快将你卷走。这里不美吗?”
“美,”我说,“可只要你在我身边,到处都美。”
过了一会儿,鱼汤来了。我们先吃了新鲜的带黄油的棍式白面包,喝了冰镇的啤酒。跟往常一样,我们相挨着坐在一起。我长时间地摩挲昂热拉的右手,那上面的色素斑消失了。
“这是我生活中的谜。”她说,“我给一位我认识多年的医生打过电话。他说,他不敢相信这块斑消失了。他不得不相信,但是他无法解释。”
“咱们有一个解释,对不对?”我说。
“是的。”昂热拉说。她凝视着我,在她棕色的大眼里,金色的亮点在跳跃。“咱们俩,咱们知道情况。”
我吻那只手。
昂热拉举起杯。
“干杯。”她说。
我也说声“干杯”。
我们喝酒。啤酒浓度高、苦涩、冰冷,刺激得牙齿都疼了。
“我老是想,咱们俩直到现在才相识,这是多大的不幸啊。如果咱们十年或十五年前相识……”
“对,如果。”我说。
“可那时我就会改变我的主意了。你知道,罗伯特,那样咱们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幸福,不会这样子。十年、十五年前我们还有许多事没有经历过,我们还有许多事不懂。我必须走过我的路,犯过我的错误,有过我的忧愁,你也一样。这些年,各走各的路,不幸或相信是幸福的,最后才断定是上当了。这整个漫长的岁月,是它们将我们变成了我们今天这样子,是它们让我们能够经历我们的伟大的爱情。你不信吗?”
“信,肯定是,”我说,“只不过咱们不能相遇得再晚。我当时快垮了。”
“那时刻正合适,”昂热拉说,“是上帝这么安排的。一定有一个上帝。不是那个长白胡子的老头。某种……你怎么认为?”
“一定有某种东西,肯定的。”我说,“而现在,当我们找到了对方时,我们寄希望于这种东西。我们请求它帮助我们,我们向它祈祷。”
“向亲爱的上帝。”昂热拉说。
“对,我们就这么称呼它。”我说。我们讲得很大声,因为涛声很大。那是永不间断的雷霆。一位年龄较大的女侍者,端上了普罗旺斯鱼汤。她似乎一直在笑。这是一套大菜。先是清汤盛在一只汤罐里。各种鱼和海产品用一只大盘子端上来了。第三只盘子里是龙虾。一只小篮子里盛着烤过的白面包片。昂热拉告诉我,我应该用桌上一种金黄|色像芥末的汁涂在我的面包上。它叫“绵羊汁”。
昂热拉把鱼放在我的汤里,当然是切成了小块。我把烤面包片放在上面,等它吸满了。当我将第一片面包放进嘴里时,我倒抽一口冷气。这“绵羊汁”是我吃过的最辣的东西,我赶紧喝啤酒。我们如狼似虎地吃。
这普罗旺斯鱼汤真可口,出租车司机讲得对。我看着昂热拉吃。我眺望窗外狂野的漆黑中泛着银色的海,水的轰隆声在我的耳朵里像是音乐。
“再来点汤,再来点鱼吗?”昂热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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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我说,看着她盛满我的盘子。
“你的脚怎么样了?”
“一切正常。”
一段时间以来,我的脚确实一切正常。
二
6
后来我们在九点半左右驱车回家。昂热拉把车拐上车辆更多的沿岸的路。迎面射来的车灯照花了人的眼睛,在我们前面行驶着一辆雪铁龙车,非常缓慢非常小心。
“这家伙让我发疯。”昂热拉说,她再三想超过那辆雪铁龙,但是徒劳。“他喝醉了,肯定的,因此他开得这么小心。等一等,我相信,现在可以了。”她加速超车。当我们跟雪铁龙平行时,它猛然一改车速。迎面驶来另一辆车,打着车灯。
“该死的!”昂热拉说。她踩刹车。这一下出事了。梅塞德斯车突然滑向一旁,打滑了,擦过雪铁龙,向左冲去,朝着海里。我一言不发,昂热拉也不出声。她绝望地将方向盘来回打。没有意义,她的梅塞德斯继续打滑。它也没有慢下来。那辆迎面而来的车子转到错误的车道上,直冲雪铁龙开去。雪铁龙也同样拐上了错误的车道,这两辆车鸣着喇叭擦肩而过。然后,迎面而来的那辆车到了我们身旁,那么近,我能认出车子里面三张惊愕的脸。梅塞德斯车险些撞坏那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