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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红瓦-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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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下来,脸色不及从前红润了,也少了许多活泼。
  这种反抗了夏三,这天居然打将到学校来了。他跑进女生宿舍,一把揪住夏莲香的头发往外就拉,嘴中骂个不休。正是下课时,一忽儿,便聚了几百人围观。夏三真是个粗人,用最脏的话来糟踏自己的闺女,骂得她不能抬头,无地自容。后来,他又施以拳脚,夏莲香瘫坐在地上,任他捶踢,只把头发蓬乱地散开遮住脸面。
  汪奇涵来了,喝令夏三住手,夏三才住手。
  “就这样了,你不能再读书了!”夏三指着夏莲香说完,拨开人群走掉了。
  当天,夏莲香就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学校。
  杨文富挺仗义,说:“我还读什么书?”只隔一天,他也不来上学了。
  在快要放寒假时,夏莲香又突然出现在校园里。她受不了父母的冷眼与诅咒,更惦记着学校的生活。她想读书。而那时的学校,也确实已有点读书的气氛了。
  但她已无声地答应与杨文富定亲了。
  随后,杨文富也回校了。他衣服穿得更整齐,也更干净,面带微笑,像是一个已有妻室的人。
  星期六再回家,杨文富在路口等她时,她不再重择—条路,也不再骂“不要脸”
  之类的话,而是默默地走在他身后,表情很麻木。
  她不再与人打闹,只是读书、听课。有时,老师正讲着课,安静的教室里会响起—声她的叹息。老师停住,许多同学掉过头来看她,她居然不觉。无论是与男生还是与女生,她都变得生分起来了。
  而杨文富却很心满意足,脸上的神情是—个日后笃定有养老金的全民干部站在—群日后没有任何社会保障者面前的踏实与优越。有时,他会在—旁默默地欣赏夏莲香。而对旁人表现出来的对夏莲香的欣赏,他是绝对排斥的,公然把不悦之色罩在脸上。
  他天天记日记,许多日记都是记夏莲香的。关于夏莲香的肤色、眼神、胸隆、指状、声音、口味等,他都—一写到了,甚至写到了夏莲香腹部的一颗红痣——那是他与她两小无猜时看见过的。
  他写道:“那颗就在离肚脐两厘米处的红痣,该是长得更美丽了吧?”一个促狭男生偷看了他的日记,把上面写的全部传了出来。
  夏家杀了一头猪,就把杨文富叫到家中吃肉。事后,杨文富也记了一篇日记。
  又被那个促狭男生看到传了出来。其中一段这样写道:“岳父大人说:”这膘真肥,吃吃吃!‘我一口气就吃了八块大肥肉!“这段话很容易记,不—会儿,就被班上的同学都记住了。正巧,第二天赶上—个月一次的改善伙食,享用薄薄两块红烧肉。
  当伙食委员在各人碗中将肉分定后,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膘真肥”,随即几乎是全班齐诵:“岳父大人说‘这膘真肥,吃吃吃!’我一口气就吃了八块大肥肉!”
  齐诵完毕,有片刻的寂静,随即是—阵大笑。
  杨文富忽然站起来,把筷子扔在桌上,“哪个狗日的偷看我日记了?!”
  就见夏莲香将饭盒盖上,低着头走出门去。过不—会儿,有位女生从外面走进来,说:“夏莲香在宿舍后面的林子里,一人在哭。”
  这之后,我们就不再怎么拿杨文富开玩笑了。我们几个还起了—个让大家从此高看—些杨文富的心思,企图让夏莲香觉得,杨文富也还是不错的,并没有使她多么丢人。在改选小组长时,我还提了杨文富的名,并—口气说了许多理由,诸如杨文富大字写得好,做作业很认真,平素很讲究清洁卫生之类。我的口气里透着—股严肃认真,绝无调侃意味。举手表决时,我、马水清等几个人都举了手。事后,夏莲香见我只一个人时,便走过来说:“林冰,你这又有什么意思呢?”一句话说得我挺难堪。
  夏莲香—天一天地消沉起来,总爱钻宿舍,不肯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后来开始学打毛活,没日没夜地打。打了拆,拆了又打,越打越快,不久就变得很专业了。
  她先给女生打,打围脖,打手套,打袜子,打毛衣。后来也给请她帮忙的男生打。
  她的毛活与陶卉的刺绣,好似“比翼齐飞”,让油麻地中学的所有女孩子仰慕吧羡不止。
  但,夏莲香就是不给杨文富打一点点毛活。
  在打毛活的时候,夏莲香经常是双手不停地运作,但两眼却很空洞地瞧着别处,老有打错了的时候。
  第三节
  寒假期间,文艺宣传队要为春节赶排节目,又开始活动了,我、陶卉、夏莲香等,得到通知后,都赶到学校。学生们都放假了,就我们—伙人闹腾着那么—个大校园,男男女女,—个个又都长得比寻常人顺眼,大家的心情便很有点异样。赵—亮已永远被排斥在油麻地中学的大门之外了,我拉第一胡。我还负责剧本的写作与定稿。临近春节,陶卉身上、脸上又都早早地透了新春的气息,并总在我眼前。那些日子,我的感觉真是不错。
  除我有大好的感觉之外,至少还有—人,那就是夏莲香。她对文艺宣传队恢复活动颇为高兴。在歌声与舞蹈之中,她又渐渐恢复到了初人黑瓦房时的样子。宣传队总有打闹。他打你—拳,你掐他—把,还常打闹成一团。而这些打闹,有许多是由夏莲香引起的。她甚至比以前还喜爱打闹,想要把前—段时期的空缺—块儿补上似的。当她被人撵得直往陶卉身后躲藏时,陶卉就会把她推出去,说—声:“疯死你啦!”
  春节后一周,我们几乎天天演出。之后,也是三两天演一场。由于工分问题—直得不到解决,油麻地镇上的文艺宣传队这年就没有组织起来,气得痨病鬼子余佩璋吐血,只好抱了拳冲我们作揖,“大过节的,不要让我这文化站长难堪,拜托你们啦!”油麻地中学文艺宣传队重任在肩,大家齐心协力,还真使这年的演出特别成功。其中,由陶卉扮演小妹妹的一出小戏与由她扮演小媳妇的一出小戏,剧本均为我所写。我就是为她写的。
  是我悉心揣摩,完全顺了她的心思与特长写的。她把这两个日常生活中自己就喜爱扮演的角色,演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生动逼真,给人留下了抹不掉的印象。
  夏莲香不是主要演员。但她并不在乎这些,能有机会让她唱,让她跳,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排练时,她虽然喜爱打闹,但—认真起来,却是谁也比不上的。她用劲唱,用劲跳,十分投入。待真的演出了,—个节目下来,她跑到后台时,总张了嘴轻轻喘气,用气帕不停地扇风。
  邵其平说:“夏莲香最肯出力。”
  开学后,我们还去偏远的村庄演出了几场。这时,天已转暖,到处显出春色来了。三月上旬的一天,是我们在这个季节里的最后一次演出。因这次演出是在外乡,演出之后的招待就很隆重,人家还上了酒。邵其平说:“明天宣传队就散了,就要各回各的班上去了,大家就喝吧,多喝点也不要紧。”
  演出—结束,我就觉得夏莲香有点郁郁寡欢的样子。听了邵其平的话,她也居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个男生举起杯子来说:“干杯!”就她—个女生,也举起酒杯,把—支白胳膊伸到了男生的黑胳膊中间。她从未喝过酒,全然不知自己酒量的深浅,眼—挤,将杯里的酒全喝了。
  邵其平问:“夏莲香,你能喝酒吗?”
  她用手背抹了—下嘴唇,微眯着眼笑着,“能喝。”
  两个男生就来闹她。她不自量力地又喝了两杯。过不一会儿,脸就红得血汪汪的。男生女生就都—起笑她。她不好意思,笑着,用双手捂了脸出去了。
  这里,众人吃足饭菜饮足酒,都将嘴抹抹,向主人说了许多客气话。邵其平说:“天也不早了,走吧!”拿锣的就拿锣,拿鼓的就拿鼓,拿旗帜的就拿旗帜,三五成群,东倒西歪,散散漫漫地出了门,上了路。
  因为已散伙了,队伍就不像从前有纪律,前头都出去两块地远了,后边—个找鼓槌的才走出门来。月光下,那队伍哩哩啦啦,像豁了好几颗牙,又像是水流冲了堰子,还东—块西—块地有几块泥土露在水面上。
  走在稍靠后的邵其平问:“夏莲香呢?”
  —个男生听得了,就朝前面问:“夏莲香呢?”
  “夏莲香呢?”“夏莲香呢?”……声音往前头传过去。不—会儿,邵其平就听到了回话——“夏莲香头里走了。”
  队伍依然七零八落地往前走。过了很长时间,又传过一个话来,说,谁也没有见到夏莲香。
  邵其平就大声问:“那刚才谁说她在头里走了?”
  就一个一个地追问过去,结果是谁也没说过夏莲香头里走了。
  邵其平看了看苍茫的四野,心想夏莲香是个女孩子,就又认真地让人追问下去:夏莲香到底有没有在头里走了?
  这回,走在靠前的陶卉指着—个叫香茗的女生说:“香茗,不是你说夏莲香在头里走了吗?”
  香茗说:“我哪儿说她在头里走啦?我是问:夏莲香在头里走了吗?”
  邵其平听到这样—个调查结果,叹道:“哎!——女生就是让人操心。”
  邵其平今晚高兴,酒喝得偏多,走路时感到头重脚轻,就走在了最后。我和一个叫田川的男生就陪着他。他朝前面喊道:“大家放慢了速度走!”又对我二人说:“你们两个,往回找一找,看一看她是否落后头了?”
  我和田川答应了一声,就转身往回走。走出两块地,来到岔道口,刚,,摸摸脑勺,“这可怎么办?有两条路可走过来,谁知她走那一条过来?”
  我指着左边的一条路,“你走那条。”
  我就上了右边的—条路,跨着大步找过去。大约走了十五分钟,就见一座桥,桥那头立了个人影,像女的。我向前紧走几步,问:“是夏莲香吗?”
  “是我。你是林冰吗?”
  “是我。”
  你怎么也才走到这儿?“
  “我是来找你的。”我说着又补了一句:“是邵其平老师让我来找你的。”
  她站在那儿不动。
  “你怎么站在那儿不动?”
  “我腿有点发软,不敢过桥。”
  我就站在桥这头,望她那虚虚乎乎的影子,心里没办法。天上有云,月亮—会儿显,—会儿隐,她的影子就—会儿明,—会儿暗。
  “你能搀我过去吗?”她小声地问,很有点像自言自语。
  我看着前后无人,就走过桥去。
  她望着我,不知是因为在月光下,还是因为她喝了酒,目光朦朦胧胧的。朦朦胧胧里还带了一丝羞涩,一种女孩在白天不能有的羞涩。当月光朗照时,她湿润的嘴唇在微微发光,像月色下沐浴了秋露的两片竹叶。我很快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的香气。她把手伸给我。我迟疑了一下,伸出右手去抓住了她的手。这是我第一次去抓握—个成熟的少女之手。那手很丰满,软绵绵的,温热的,微微有点潮湿。我的心一阵微颤,跟着手也有点颤抖。我不看她,搀着她走上桥头,用很镇静的语调(事实上很难说是—种镇静的语调)说:“看住脚下,别怕。”
  瘦长的桥,像一弯弧线悬在河上。桥下的水,在月光下闪烁,像粉碎了的水晶洒落在一大片草地里。我看到了我们倒映在水上的影子。那影子很长。她的头一直低着,像—个在众人的目光下正踏着小步走向花矫的新娘子。
  今晚我也喝了点酒。我觉得我的腿也有点发软。四野—片静谧,月去时,天空下便是—幅水墨。时间仿佛在抻长了往前慢慢地流。我想找点话说,可不太好找,说了一句大实话:“走完了桥,就是岸了。”
  此刻,若有人问:这世界哪座桥最长?我回答他:这座小木桥最长。
  走过侨,我俩都舒了一口气。我把属于我的那只手赶紧收回来。收回来之后很久,心里都感觉它跟另一只手不太—样,仿佛一窝生下的两条一色的小狗,一条在家,一条出了门,进了田野,再回来时,性情就变得与在家的那条不同些了。
  我们两人一前一后,在田野上走着,中间有段距离,都无语。天空下,就只有—个男孩的与—个女孩的脚步声,轻重不太一样。前面的那双足音,有点急躁;后面的那双足音,有点犹豫、轻飘。我在心里想:但愿邵其平他们不要走得太远了。
  心里这么想,就觉得夏莲香走得太慢。
  后来,将她落下—块地远了,我就坐在地头上一株楝树下等她。那株树,独独的一株,远近再无—株做伴,在月光下的田野上,高高地长着,是—幅画。这画带了寂寞感,带了远古气,还带了些神秘色彩。
  夏莲香走过来了,微微喘气,用手轻抚脑门,道:“我头有点晕。”说罢,一手扶着树干,身体像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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