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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部分

将进酒-第56部分

小说: 将进酒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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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稀罕明白,”纪纲怫然作色,“我要叫他走,我得带他走!”

    纪纲说罢,就往里头去,迎面走出来了乔天涯,拦住了他的去路。

    “昭罪寺的人要往外疏散,里边只能留病人,师父不要再进去了。”乔天涯笑道,“先生的手记已经挪去了旧宅子,主子叫我在神武大街给两位租了个小楼,紧挨着宫门,淹不着。”

    “你让开!”纪纲说,“这留的都是病人,川儿哪能久待?我得跟他说!”

    乔天涯笑一敛,正色说:“师父何苦为难我?主子既然这么吩咐了,就断然没有改变的道理。这里都是病人,您留在这里,主子也担心,为着他一片孝心,您跟我走。”

    纪纲听四下咳声激烈,更着急了,一把擒住乔天涯的手臂,正正地推了回去。乔天涯早就料到他要动手,当下吃了这一招,半臂都麻了,脚下却更快,整个身体都挡着纪纲。

    “师父!”乔天涯低声说,“您老冷静!主子这么安排了,自然是已经有了对策。我稍后还要回来,咱们早早去,主子也早早回,行不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您难道真的能带他走?去哪儿呢?”

    这一声去哪儿呢,才让纪纲冷静下去。他往里头看了半晌,又一甩袖,颤抖地指着齐惠连,到底一句话都没再说出来。

    * * *

    沈泽川坐在板凳上,闭眸休憩。耳边一直嗡嗡作响,他这会儿头昏脑涨,面上却滴水不漏。半晌听着有人唤他,沈泽川方才睁眼。他一睁眼,就没有了疲惫的神色。

    户部办差的官员说:“镇抚大人,草药供应不及,咱们明日怎么办?”

    “事关重大,草药必然不会断。”沈泽川拢着氅衣,“太医院的太医该到了,到时候会把筹备草药的消息一并带过来。你叫人继续煎煮,不要省。”

    那官员应了。

    沈泽川看他神色惶恐,便说:“你是户部哪科的官员?”

    这官员连忙说:“卑职算不得官,不过是个掌管案牍记录的吏胥。”

    “为民办差,大小都一样。”沈泽川说着伸手,捏着眉心定了片刻,问,“你叫什么?”

    “卑职名叫梁漼山。”

    “督察草药的事情,明早便由你接手,无论大小全部详细记录。”沈泽川说,“我猜想禁军应该已经去调草药了,时间紧张,必然等不及宫里的条子,所以这几日的草药必须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着忽然停下来,顿了半晌。

    “你且去休息吧,这几日留意身体,如有不适立刻禀报。”

    梁漼山告退,那帘子一垂下去,沈泽川便摸到自己额头滚烫。

    葛青青跟着进来,见状一惊,上前小声说:“镇抚……”

    沈泽川从容地说,“奚鸿轩是什么时候起的疹?”

    “上完药两个时辰之后,”葛青青说,“从腿上开始往上爬的疹子。”

    “我是先起的疹再起的热,”沈泽川清醒地说,“症状不符合,应该不是疫病,但为了以防万一,那药我也得喝。”

    葛青青稍放下心来,又说:“今早幸好没有告假!”

    皇上染了疫病,哪个太医敢说他是出去鬼混染上的?只能找借口来搪塞,说成不慎传染。但是能把病传给皇帝的人又是谁?不是贴身内宦,便是经常在御前走动的侍卫。沈泽川如今挂牌在御前行事,他若是今早告了假,事后就是让人捏着的把柄,湿疹一旦被说成疫疹,他就再也没有留在御前的资格了。沈泽川背上还带着沈卫的罪名,他下去就是真的难再起来了。

    即便是沈泽川,这一刻也觉得难以喘息。比起阴谋诡计,这样无法预料的天算才是防不胜防,若是他没有那么谨慎,此刻便已经落在了别人的掌心里,生死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葛青青见他闭上了眼,便退了出去。

    沈泽川听着雨声,思绪却飘远了。那浑浊不堪的旧忆随着雨声接踵而至,他在烦倦里皱紧眉。

    他既不喜欢下雪天,也不喜欢阴雨天。湿冷会让他想起茶石天坑,想起纪暮,想起所有屈膝下跪、任人宰割的日子,并且湿冷会让他变得不安,变得阴郁,变得皮囊之下尽是冰凉的忍耐与暴躁。

    沈泽川就这样靠着墙壁眯了一会儿,却越眯越昏沉,竟然真的在这角落里睡着了。

    萧驰野到昭罪寺时已经很晚了,与赶来的太医一起进入昭罪寺,丁桃在后边愁眉苦脸,因为他没找着沈泽川,错过了时候。

    萧驰野问煎药的锦衣卫:“镇抚在哪儿?我找他!”

    锦衣卫蒙着半张脸,递给他一碗药,说:“找谁都得先喝药,总督,你们禁军还要下水,当心啊!”

    萧驰野闷了药。

    锦衣卫起身,对遮雨棚底下喊道:“青哥!青哥在吗?咱们镇抚在哪儿?你给通报一声,说萧总督找。”

    葛青青正躺凳子上睡,听着声一骨碌坐起来,披上衣服就走过来,见是萧驰野,便说:“镇抚在里头休息呢……一宿没合眼,总督也休息休息吧。八大营说要去守城门,这没挖完的沟,明天就只有咱们一块挖了。”

    “体力活,自然得身强力壮的人干。”萧驰野边走边说,“盯紧门,别叫外边的人进来。”

    萧驰野掀帘进去,里边没点灯,他扫了一圈没找着人,又走了几步,才看见墙边靠着的沈泽川。

    萧驰野身上脏,他脱了外衫,坐在沈泽川旁边,把靴子里的水倒出来。屋里凉,他又把靴子蹬好,重新出去,从炉子那借了火,进来找了个铜盆生火。

    沈泽川睁眼,说:“东龙大街挖完了?”

    “嗯。”萧驰野把火烧旺,“怎么不到床上睡?”

    “眯一会儿,”沈泽川说,“躺下就起不来了。”

    萧驰野把盆挪到床跟前,说:“上来睡,一会儿我叫你。”

    沈泽川也不客气,他躺下去,萧驰野便从后抱着他,用脸贴着他的面颊。沈泽川原先还能听见萧驰野低声说话,后边就模糊了。

    萧驰野听着沈泽川呼吸微沉,才伸手解了他衣领,仔细看着那红疹。

    跟奚鸿轩的不一样。

    萧驰野又给他把衣服扣好,抱着人自个儿也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萧驰野觉得怀里烫得厉害,他半睁眼时意识还混沌着,待看清怀里的人,立即就清醒了。

    沈泽川火烧似的,汗已经渗湿了鬓角。萧驰野摸他,他哪里都在发烫。

    萧驰野猛地坐起身,唤道:“兰舟,兰舟?”

    沈泽川淌着汗,眉头紧锁,呼吸微促,被萧驰野唤得半醒,说:“分……分隔……这病不挨着水也能染上。”

    萧驰野用氅衣裹了他,喊道:“晨阳,叫太医!”

    外头靠着墙壁打盹儿的晨阳立刻惊醒,起身跳下台阶,钻进遮雨棚,拉着太医往门内去。

    太医稍掀开氅衣,看了一会儿,急声说:“总督,镇抚这是染上疫病了!我看这病,是先染了风……”

    萧驰野扣住太医的手臂,他盯着太医,寒声说:“镇抚是什么?”

    太医一慌,改口道:“是……是劳心费力……才病倒的……”

    “没错,镇抚是今日在这里病倒的,”萧驰野收紧手指,“他在此之前没有病。”

    太医连声说:“对对对……”

    “阒都的药都在这里,我知道大人是杏林妙手,”萧驰野倏忽缓和了语气,“你能治吧。”

    太医看着萧驰野的眼睛,腿脚一软,扶着床沿,慌不迭地点头,说:“能治、能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富品中文

    

66、雨停() 
皇宫严禁出入,海良宜等一众重臣也被太后安排在内阁议事大院里休息; 宫内宫外人心惶惶。

    李建恒的寝殿每日洒扫格外谨慎; 由太后指定的太监宫娥伺候,每次出入都要清洗换衣; 休憩时也不可擅自外出。慕如不借旁人之手,亲自守在李建恒左右; 每日汤药她都会亲尝亲喂; 吃睡也不离开李建恒的寝殿。

    李建恒时醒时昏; 太医院也跟着提心吊胆; 开方用药都小心谨慎,大伙儿已经把脑袋提在了裤腰带上; 到处都死气沉沉,人人如丧考妣。

    太医院在宫外的人统筹阒都药材,除了已经染病的人; 从低洼区迁出来的灾民也全部都要喝药。户部和锦衣卫协理赈济分发的事宜; 在昭罪寺外开设了粥药棚子; 每日按时分送汤药和米粥。

    韩靳在奚鸿轩病倒的那一夜便已经撤出东龙大街; 八大营借口巡防各大城门,把疏通官沟的事情彻底扔给了禁军。但是禁军有一半的人都在枫山校场待命; 如今根本进不来; 萧驰野的精兵没有多少,幸亏工部还有人没有撤走,再加上数十位锦衣卫,大家凑着人手冒雨又挖通了四大主街。

    第四日时; 大家都累得浑身没劲,晨阳、葛青青、乔天涯和骨津一回来,就凑在一起,靠着墙小睡。丁桃和小吴年纪小,哥哥们照顾他们,把腿轮流伸直了给他们当枕头睡。丁桃的笔舔不出墨,小本子的记录就停了。才几日,每个人都成了蓬头垢面的叫花子样。

    萧驰野这几日没睡多久,他天不亮要带人挖沟,中途没有歇息的时候,晚上回到昭罪寺要守着沈泽川。

    沈泽川前几日尚能清醒,后边烧一直不退,吐得厉害。胃里没有东西,吐也只能吐酸水。药喂进去,半夜就会吐出来。于是萧驰野一回来,就抱着沈泽川。他靠着墙,让沈泽川面朝自己趴在胸口或肩头,沈泽川一想吐,他就给揉后心。

    更阑人静时,昭罪寺孤寂得像是尘外荒岛。雨停了,不闻鸟叫,浓墨般的夜遮蔽着一切。

    沈泽川呼吸沉重,忽然咳嗽起来,胸口起伏剧烈。萧驰野从浅眠中惊醒,捂着他的后心,疲惫地颠了颠腿,轻轻地晃着他。

    “兰舟,”萧驰野哄道,“兰舟在哪儿呢。”

    沈泽川神色恹恹,想呕吐的感觉卡在咽喉里,他半张着眼,哑声说:“在这……”

    “晃一晃,病消散。”萧驰野说,“等你好了,二公子带你骑马。”

    沈泽川枕在他的肩膀,涩声“嗯”了一下。

    “这其实是个抱小孩儿的姿势,”萧驰野手掌顺着沈泽川的背部,在这亲密无间里耳语,“从前我出疹子,我娘就这么抱着我。今日我这么抱着你,你要叫我什么?”

    沈泽川蹭着面颊,埋起脸,过了半晌,才闷声说:“叫你爹。”

    萧驰野胸口震动,低笑起来,他说:“感动么?”

    沈泽川咳嗽着,没有回答。

    萧驰野说:“二公子以前驯马,也是同吃同睡。浪淘雪襟还是匹马驹的时候,我们被大雨围困,也是这样依偎着取暖,它兴许都忘了。”

    沈泽川意识昏沉地听着。

    萧驰野说:“你不要忘,感动就得记着,日后还给我。”

    沈泽川想说什么,张着口却没发出声音。萧驰野伸指拨开沈泽川湿透的发,垂眸看着沈泽川苍白的侧脸。

    “兰舟啊。”

    萧驰野呢喃低语,沈泽川在那低念声里睡着了,他沉浸在某种痛苦与欢愉的边缘,耽溺于煎熬中,从苦难深重的辛涩里尝到了甘甜。

    萧驰野像是烈日,又像是来自草野的风,他与众不同。在阴郁潮湿的雨雪里,沈泽川藏着那条帕子,像是藏着个激昂热烈的梦。这梦里有千里草野的纵马酣畅,还有万里晴空的展翅翱翔,最终变成了他不可细说的窥探。

    萧驰野才是种诱惑,他念的每一句“兰舟啊”,都像是深情似海。那玩世不恭与刚硬稳健矛盾地杂糅在一起,他轻浮佻达地对着沈泽川耳语,他又可靠无比地对着沈泽川张开怀抱。

    沈泽川招架无力,被那深情又轻佻的亲吻骗去了防备,变成了与萧驰野耳鬓厮磨的坏人,终于在这病痛中,浑浑噩噩地依靠着萧驰野。

    沈泽川的呕吐后来稍有缓解,汤药是萧驰野一点点喂进去的。沈泽川每一次有昏睡不醒的征兆,萧驰野就会说那句“兰舟在哪儿”,仿佛带着莫名的力量,能把沈泽川一次次叫回来。

    萧驰野原先还会抱着沈泽川打个盹儿,可是随着后几日陆续死了几个人,他夜里也不敢再睡,随时听着沈泽川的喘息。

    第九日,遮雨棚下又死了两个人。尸体不能放,也不能埋,萧驰野交给了葛青青处理。

    葛青青带人把尸体收拾出去时,乔天涯正蹲在炉边扇火。他一边看着药,一边想着事儿。

    “总督等着喂药,”小吴过来问,“好了吗?”

    “官沟已经挖通了,今日不急,叫总督再等等。”乔天涯添了两把柴,把蒙着口鼻的巾帕挪开,说,“你盯着点总督,他日日挨着我主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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