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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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扔回格达勒。”
费盛出身费氏,无法理解,他说:“这些孩子都带着各大部的血,即便母亲不够尊贵,但也不至于溺死吧。”
“你知道哈森吗?那是阿木尔真正承认的儿子。十二部和大周不一样,在大漠里,女人掌管着部族生育,甚至是牛羊分配,她们是部族生存不可缺少的助力,能够和男人平起平坐。一个尊贵的母亲,才能决定一个孩子的去向。阿木尔那么多儿子,聪明的很多,但他们一出生就失去了与哈森搏斗的资格,正是因为哈森的母亲是悍蛇部最尊贵的女人。阿木尔能够组建起北方的精锐部队,与她分不开关系。”海日古喝了几口水,“杂种不配拥有部族姓氏,我们和响马一起被文上了刺青。”
沈泽川推着时间线,说:“你们既然分出了黑白,想必用途各不相同。”
“你得先明白一件事情,所谓的蝎子,都是在阿木尔崛起后的称呼,在阿木尔以前,格达勒就是混居着杂种的地方。阿木尔崛起以后,格达勒才真正被使用起来。白蝎子长着大周的脸,可以深入大周内部,”海日古拧好水囊,双指做出爬行的动作,“他们能够爬的很深,在过去十几年里,发挥了超出想象的作用。黑蝎子被留在了格达勒,阿木尔给了我们最好的老师,让我们强壮到足以抵抗离北铁骑。”
“黑白相佐,你们在互帮补助。”沈泽川茅塞顿开,“大漠没有铁矿,想要装备那样的铁锤,必须从大周内部偷出来。”
“是的,”海日古把水囊扔回去,“白蝎子从大周内部为我们搞到了装备和粮食,除此以外还有军形图。”
中博六州的军形图!
“六年前阿木尔攻打中博,是得到了谁的消息?”
海日古摊开手,说:“我不知道,我没有参与其中。但我能告诉你,阿木尔和阒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场兵败案只是场试探,事实证明它的效果非凡,离北被牵制住了。几年后的今天,大周甚至为此四分五裂。”
费盛暗自吸气,吃惊地看向沈泽川。
“你为什么叫我格达勒的儿子?”沈泽川右耳的玉珠泛着冷光。
海日古偏头,说:“因为我们被白茶分裂了——”
海日古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一支暗箭就“嗖”地穿风而来,钉在了马车上。一直不敢出声,悬在半空装死的颜何如当即大喊道:“追来了!”
费盛立刻扯下车帘,说:“上马!”
马车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冲向夜色,颜何如被扔回车内。敦州的街市宽敞,是颜氏为了各位行商的马车能够顺利通过而扩建的,此刻正值热闹的时候,街上的马车川流不息。
颜何如跌得七荤八素,穿着袍子急匆匆地说:“去建兴王府!我把建兴王府的旧址拆掉了,改建成了私宅,里边还有百十来个护院!”
费盛随即掉转马头。
* * *
建兴王府的琉璃瓦已经尽数拆掉了,沈卫**后,这里只剩下断壁残垣。颜何如爱惜地方,把这里重建成了仿照阒都样式的私宅,其中设有重檐高楼,站在上面,敦州全貌就能映入眼帘。
费盛入内前细细打量了这宅子,觉得颜何如真的奇怪。他竟然把外层垒上砖墙,开了洞口设置着弓箭,机拓连着女墙,看厚度,就是投石机来了也能抵挡。
“做生意哪,就怕黑刀子捅人,这种没□□的事儿干的人还多。我惜命,在敦州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不建成铜墙铁壁心里就不踏实。”颜何如请沈泽川上楼,“这楼叫‘抚仙顶’,欸,就是高。府君请,咱们上去吃酒赏乐,看雷惊蛰这个二傻子站外边怎么抓耳挠腮。”
费盛忍不住,问:“你就不怕他攻进来削你脑袋?”
颜何如从楼梯上回首,看着费盛直笑,一派烂漫地说:“我怕什么?真男人不怕碗大的疤,大不了就是人头落地,十八年后还是条好汉嘛!”
颜何如嘴里没个正经,但他确实不害怕。他关系着中博两州的行商生意,多少人跟在他屁股后边要饭,雷惊蛰今夜受了此等大辱也不敢真的杀掉他,他还有河州为盾。雷惊蛰这样穷追不舍,实际上是冲着海日古来的。
这小子油滑得很。
沈泽川猜测雷惊蛰和海日古在敦州斗得这样凶,多半就是颜何如在其中火上浇油。他从前扶持雷常鸣没起来,是借着面子才能继续把铺子留在敦州,换作别人,这片的生意早没了,为此他忌惮雷惊蛰一家独大,暗地里资助海日古这批蝎子,让他们相互牵制,最后都得仰仗着颜氏。
侍女们鱼贯而入,依次点灯。厚重的垂帷掀起来,落下的都是珍珠白纱。这上边竟然还有个小游廊,挂着薜荔绿萝,周边环绕着臂粗的潺缓溪流。中设敞开的亭座,斜面镇着清峻假山。在这里凭栏而望,漫天星子唾手可得,敦州灯景一览无遗。
“这楼就是登高用的,站在这里向东远眺,能够看到茶石河犹如天地玉带,景色是别处看不到的壮丽。”颜何如凭栏,对沈泽川说,“敦州暂时出不去了,府君大可在这里住下,咱们好好谈谈生意。”
沈泽川的氅衣被风吹动,他扶栏俯瞰,能够望见雷惊蛰的人马正穿街而来,说:“你倒是有恃无恐。”
颜何如拨了两下金算盘,说:“有钱就是爷,雷惊蛰得把我叫爷爷,我没什么怕的。倒是府君,茨州守备军若是真的不来,那你可就危险了。”
“我来去无声,”沈泽川说,“要走也简单。”
“你此番到敦州来,就是奔着白茶来的,”颜何如冲沈泽川笑道,“海日古什么都知道,你差一点就能窥得全貌,这会儿心急如焚吧?白茶和蝎子到底什么关系,这事儿海日古最清楚。府君,我是诚心来和你谈生意的,只要你答应,我就把海日古交给你处置。咱们联手弄死雷惊蛰,占据东北两境,再把商路发扬起来,银子不就水似的来了?茶州的账马上一笔勾销,蔡域的死我都不会怪到你头上。”
沈泽川也俯下了身,凭栏笑起来。
颜何如的笑容逐渐收敛,不高兴地问:“你笑什么?”
“雷惊蛰今夜是为海日古来的,你不交出海日古,他就要跟你算账。你现在想拿一枚作废的棋子跟我套生意,天底下没这么划算的事情。”沈泽川俯瞰着敦州远处,那是端州的方向,“槐茨茶商路是我的,你想分羹,就得让我心动。”
颜何如面朝空旷的夜景沉默片刻,又笑起来,说:“这个关头了,府君还诓我?你此刻没兵,就是困中兽。我不交出海日古,我可以交出你啊。”
“你今夜设计宰杀雷惊蛰,依照雷惊蛰的性格,这笔账已经记死了。他此刻能为了银子忍你一时,日后也决计不会放过你。况且你在今夜撂出了海日古这张牌,”沈泽川微仰下巴,吹着风,“就是雷惊蛰愿意跟你冰释前嫌,他背后的边沙十二部也不愿意。”
海日古不是一个人,他还带着批同样流落在中博的蝎子。这些人东躲西藏,多半是从格达勒叛逃出来的。颜何如为了牵制雷惊蛰资助他们,这件事边沙十二部也要算账。
“起码我今夜不会死。”颜何如轻声说道。
“那我们就同归于尽好了,”沈泽川冰凉的手指叩在围栏上,“你今夜就把我交给雷惊蛰,我死了,我可以在下面等着你。”
“过了今夜,我有千百种办法离开敦州。”颜何如孩子气地大声哼道。
“那我告诉你,”沈泽川侧眸,眼睛漆黑,“只要我死了,敦、端两州也得死,中博的失地不会有人再想起来,阒都自顾不暇,离北、启东分身乏术,这里就是大周大开的门户,可以供边沙骑兵长驱直入。过去六年的时间里,他们没有进攻,那是因为中博的仓廪还没有养肥,如今时机正好,大周已经四分五裂,这里迟早会变成边沙人的领土。”
“萧方旭不会坐视不理,这里关乎着离北的东南战场,”颜何如飞快地说,“戚竹音也兵强马壮,你在吓唬我!沈泽川,没有了你,中博不过是多了几个野王,大局根本不会改变!”
“既然如此,”沈泽川微微挑眉,“你这么费尽周折地跟我谈什么?”
颜何如暗道一声糟糕,竟然被沈泽川给绕进去了!
他们俩人说话间听得底下一声巨响,颜何如转目望过去,不禁一怔:“怎么这么多人……”
“我从进入敦州时就在困惑一个问题,这里明明有直通端州的马道,雷惊蛰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后来他在城中搜查货物,做得相当娴熟,我就猜想,他肯定不是头一回被劫了,这里藏着的人是他的心腹大患。”沈泽川微哂,“我都能猜到是你在资助海日古,雷惊蛰猜不到吗?他这次是有备而来,那场邀约确实是引蛇出洞,不过上钩的人是你。”
街市上的灯笼被撞翻,马蹄声从外涌入,看不见头的骑兵犹如乌云,把那灯河遮盖住了。雷惊蛰带来的兵马藏在城外,就是想要一劳永逸,彻底除掉海日古这个心腹大患。费盛看见了夜空里猎隼,他绕着围栏疾步,发现那些乌云正在碾压整个端州城。
“他不敢杀我,”颜何如流露出慌张,抱着金算盘退后几步,“河州……”
雷惊蛰带来的头车沉闷地撞在了大门上,内部支撑的门闩发出吃痛的响声,铁皮包裹的门闩抵挡不了这样猛烈地撞击。马匹的呼吸声急促,盘旋的猎隼搅弄着阴云,适才的漫天星辰都黯淡起来,唯独风流不息。
强兵前面无谋算。
这些铁蹄曾经毫无顾忌地踏烂过中博的心脏,这一次也未尝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半个小时 富品中文
174、疯狗()
雷惊蛰打开了敦州军备库,颜何如就是把这宅院修得再牢固; 面对攻城器械都显得不堪一击。那些箭孔根本射不穿头车的格挡板; 门闩直接被撞断了,机拓牵动的女墙来不及替换; 边沙骑兵入内了。
费盛上前要扶沈泽川,急声说:“主子; 咱们从后撤离; 借着夜色想办法出城!”
“雷惊蛰要把海日古这些人一网打尽; ”沈泽川临风而立; “为此筹备精细,用重兵围城; 不会留下任何空隙。现在想要出城,已经太晚了。”
费盛眼睁睁地看着宅院被围,心知今夜插翅难飞。但是他有言在先; 得豁出性命来确保沈泽川无恙; 于是握刀侧立; 像钉子般地定在了沈泽川身旁。身后的锦衣卫如临大敌; 一时间气氛格外肃杀。
此刻新月如线,隐遁进了黑云中; 苍穹雾沉沉地压在头顶; 欲摧之势已然不可抵挡。沈泽川仍然在凭栏游目,看遍了敦州灯火,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敦州。
费盛默立着,在那惊天的厮杀声里和锦衣卫一起注视着沈泽川。奇异的是; 到了这个生死关头,他们竟然不再紧张。
费盛曾经只想跟着萧驰野,因为萧驰野有开天辟地的气魄,阒都叛逃那日费盛心服口服。但是萧驰野不肯收他,他只能退下来追随沈泽川。
沈泽川不讨喜。
他的样貌决定了他在阒都时备受非议,沈卫是道槛,多少人情愿站在外边端详着他,仿佛他的生死都沉浮在唾沫星子里。他出昭罪寺的时候,谁都把他当作了代替沈卫的世家刀,是太后帐下的锦衣狗。可是后续事情偏离了所有人的预想,在那纷争间,他安静地稳步高升,等到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朝局的中心。他似乎没有那种挥斥方遒的气魄,但当他立于面前时,单薄的脊背就是屏障,任凭风雨恶摧排山倒海,只要他还站着,背后就是万籁俱寂,片雨不沾。
费盛闭眼排除杂念,此刻觉得心很定,那是种无须言辞鼓励的安定。他抛弃过纪雷,抛弃过韩丞,追随谁都是顺势而为,晨阳和骨津对于萧驰野的信赖他一直不懂,但是此刻,费盛立在风间,再度睁开眼时得到了那种信赖。
这世间谁都想做萧策安。
但是沈兰舟再无后来者!
脚下马蹄破门,头顶滚滚阴云。一生都在钻营谋算的费盛单手抄刀,抬脚踹翻身边的木椅,砸中梯口的边沙骑兵。他撕开外袍,缠稳掌中刀,然后举起了案上的酒,朝锦衣卫说道:“今夜就是天塌地陷,也要确保主子性命无忧。咱们在强兵重围间谈笑饮酒,这是伺候皇帝老子都没有的风光。”
费盛仰颈咕嘟地灌下酒,任凭前襟湿透。他砸了碗,一抹嘴,放声大笑。
“此战要封神,兄弟们,扬名了——!”
绣春刀齐刷刷地出鞘,听大笑声激荡云霄。梯口血光迸溅,十几个锦衣卫攀栏挥刀,把势如破竹的边沙骑兵给杀了下去。狭窄的楼梯间脑袋乱滚,费盛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