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遗梦 作者:朱水源-第3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处”,希望舅舅快些来接我。我离开了那些帐篷,走着走着辩不清了汽车站的方向,一路上问了好几个人指点,迷迷湖湖的进了候车室,倒在候车室的墙根里惶惶忽忽的睡着了。当我苏醒后,太阳已经夕照了,我的旁边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急促地喘着气,车站的人过来问我:“他是你的什么人?”。我说:“不认识”,不一会来了几个人把那人抬走了。这时我害怕了,感到了死亡的恐惧,是多么的希望舅舅和表哥马上来救我,那怕是堂舅也好,他的褡裢还有炒面,能给我吃一口多好,或者把我领到他认识的人家吃一口饭也好,我还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痴呆呆的瞪着两只眼睛,眼巴巴盼着他们的到来,,一直巴盼到后半夜还是不见一个人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有等,又苦苦地等到了天明。我想着他们要是不来我就完了,忽然我向门外看去,我的眼睛闪出了一条生路,我缓慢地向那招募农工的帐篷走去。
我进到塔城的一个招募站,先问了我的一些情况,我让他们看了学生证,然后量体重,量完体重,量秤的人有些不太相信地说,这人体重怎么这么轻,想再量一次,旁边的一个人向量秤的人摇了摇头说:“我们招的是农工,文化程度不重要,关键是身体要好,体重必须在四十五公斤以上。”我又找到了几个南疆的招募站,他们以同样的理由把我拒之门外。最后一家虽然也没有要我,但总算得到了一些安慰。看我学生证是个武威人,给我倒了一杯开水,问我怎么来的新疆,我如实地告诉了他,他说体重是收人的硬规定,你体重轻,身体太单薄了,面黄肌瘦,干不了又苦又重的农活;再说乌鲁木齐到南疆要七八天的汽车,像你这样子,半路上就完了;石河子离这里不远,你还是回去等你舅舅吧!
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一脚高一脚低地回到了候车室,又倒在了墙根下,心想石河子不远,舅舅和表哥为什么还不来;堂舅是答应领我到石河子去的,为什么两天了还不见他的踪影,是不是我没有给他钱,电报没有发,是不是把我当包袱抛了他们自己走了。此时我满腹的哀伤和悲凉,想着想着又惶惶忽忽的闭上了眼睛,脑子像演电影似的浮现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影。这些人影中有婶婶、奶奶和白家姑奶奶;竟然我同桌的影子也浮现了出来,她和我发生了争吵,从此一刀两断;最可怕的是杨家坝河的洪水把我冲走了,我拼命的在水中挣扎着,大妹妹在河堤上顺着洪水边跑边撕心裂肺的呼叫着:“哥哥!哥哥!”我从梦中惊醒了,候车室的外边被黑暗笼罩了,在微弱的灯光下,一个维族小姑娘站在我的身旁问我:“同志!你买饼吗?”我有气无力地问她:“多少钱一个?”
小姑娘说:“三块钱一个么!”。我低声低气地哀救:“小妹妹!我是困在这里了,我只有一块五角钱,能卖我一个吗?”不知她听没听懂我的话,揭开小篮子的毛巾取出了一张薄饼递到了我的手中,我把钱掏给她数也没数,仍站在我的身旁,睁着两只大眼睛,盯着我吃完饼子走了。
吃完饼子我把挂包里仅存的两片白菜也吃了,好像又活过了。这时我想,我已经成了一个一无所有、孤独无助的流浪汉,要是舅舅他们明天再不来,我会被抛尸在碾子沟的荒郊野外,强烈的救生欲望使我胡思乱想,我要走,我不能在这等死,于是想出一个非常冒险的办法,天亮后扒车回家。天还没有大亮,我偷偷地上了一辆去大河沿的汽车,藏匿在座位下,天大亮后一个维族司机上车来察看时发现了我,有半汉半维的话说:“你…票么…买了么?”我伸出头来,半坐半跪地哀求:“叔叔!你行行好,我三天没有吃饭了身上没有一分钱,我想回家去,请你把我带到大河沿。”他见我不肯起来,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我说的话,伸出手一边拉我一边说:“起来么!起来么!”让我坐在靠驾驶楼的那个座位上,开车时他还从驾驶楼的玻璃窗里看了我一眼。
这个维族司机车开的快,下午三点多就到了大河沿,旅客们都下车了,我仍昏睡在车厢里,维族司机把我叫醒,指着停在火车站的列车对我说:“你么,是往口里去的么,那趟车是开往北京的么!”我在维族司机的扶助下下了车,艰难地向那趟列车走去,眼睛里冒着金花,快到车跟前时,看到车厢门口站的女列车员好像在那里见过,忽然在脑子里闪出十年前土改工作组的方梅的影子,那列车员的模样和我记忆中的方梅长得一模一样,我急切地向她走去,下意识地念叨着方梅!方梅!方梅!走到车厢门口她惊疑地看着我,然后挡住问我:“你买票了吗?”我说:“我困在新疆了,我家在武威,我想回家去,我一分钱也没有,只有一个学生证。”他说:“你把学生证拿出来我看看。”她看完学生证后说:“你先上来。”我非常吃力地登着车梯,她把我拉上车,车厢的连接处人挤的满满的,见我挤不进去,她打开乘务室的门把我推进去,又把门锁上。不一会火车开了,她来到乘务室,给我倒了一杯开水说:“你喝点水先缓解一下。”我喝完水,脑子清醒了许多,她接着说:“你上车前嘴里念叨的谁?”我说:“方梅。”她问:“你怎么认识方梅
?”我说:“土改时她在我家住过,我戴的这顶棉帽就是她给我家留下的。”她问:“你看我长得像方梅?”我说“你和十年前的方阿姨长得太像了,我见到你时好像做梦似的,心里有一个念头,如果你真的是方阿姨就能救我,但又像是幼觉。她说:“方梅是我的大姐,我俩长的很像,你说的话我相信,你没有买票也不要紧,我们对没有买票上车的饥民灵活处理,你不要乱走,就在这里休息,我会帮助你。”说完这些她出去了。当时火车上凭车票每天上午和下午给旅客供应面包,每次每人一个面包,每个不到一两重。不一会她给我拿来了一个面包,并对我说:“慢慢吃,吃了就会好一些。”到了晚上为了使另外一个乘务员也能休息,她在车厢里给我找了一个座位,查票时她和另外一个乘务员也不问我有没有车票。连续两个白天,每当供应面包时,她告诉餐厅的服务员也给我发一个。就这样方梅的妹妹用一片爱心和同情心挽救着我的生命,我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家中,一进门就倒在了地上,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才恢复到了离家前的状态。
我唠唠叨叨的讲了一夜,关东大汉说:“你可真够玄的,工作没有找上,差点把命丢了。”我接着说:“我出关到进关的路上,度过了难忘的十一个昼夜,这十一天里我吃到粮食最多也就是一斤半,平均每天一两五钱,而有连续三天没有进食,可想而知我到家门口是什么样的惨状;这十一天里我每天都是度日如年,饥渴、焦虑、恐慌、等待、期盼、绝望,每一天都过的那么漫长;这十一天里我感受到了什么叫饥饿、难堪、凄凉、哀伤、悲惨和痛苦;这十一天里我体验到了死亡的威胁和对生存的渴望,幸运的是没有把命丢了。我之所以能活着回来,多亏了那些帮助过我的好心人,中年汉子、维族小姑娘,维族司机、方梅的妹妹、还有那两个兵团农场的接待员,他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至今我牢牢地记着他们,时常缅怀着他们的恩德。”关东大汉开玩笑说:“你还是命大,我也听说过那年头去关外的路上有不少饿死的人。还是活着好啊!要不你那有再出阳关,现在的新疆和四十年前不一样了,新疆人说共产党在中央,社会主义在新疆,你这趟去可就大开眼界了。”
清晨,关东大汉在嘉峪关车站下车了。吃完早点,老伴的脑子好像还在昨夜讲述的情景中,问我那次去新疆的事后来舅舅知道不?我说后来我给舅舅去了信,还告诉了八一农场接待站给他捎信的事,舅舅来信说那个给他捎信的同志已经调到塔城兵团的农场去了。之后我和舅舅一直保持着联系,六一年我考上大学后舅舅给我寄了二十元钱,巧的是那个同志后来又搭救了应惠。
六一年的秋天,我去兰州上学,寒假没有回家。这时,白家姑奶奶和她儿子延寿已在塔城的兵团农场安顿下来,回来处理家里的什物,还想给延寿说个媳妇领到新疆去,延寿年龄大了,一时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临走时来到我家,说了塔城的不少好处,想把应惠带到塔城去。婶婶心想,家里吃的跟不上,饥一顿饱一顿,应惠也十四岁了,能听使唤了,跟着姑奶奶到新疆还能吃顿饱饭,于是合拍了姑奶奶的意愿。应惠一走,铸成了大错,爸爸回来和婶婶大吵大闹,老俩口甚至闹到要离婚。婶婶也知道错了,又是写信,又是寄钱,又是发电报,叫姑奶奶赶紧把应惠打发回来,过了好几个月没有音信。春节过后,我收到了家里的来信,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事情,我特别担忧,婶婶太糊涂了,在古浪那次,差点叫人把应惠骗走,这次也是凶多吉少,远隔千里之外,应惠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我们那里能知道,人急了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干的出来,有可能应惠被他们当做了童养媳,我心急如焚,也是急中生智,想起了让我捎信的那个同志,记得舅舅说他调到塔城的兵团农场,就当下写信给他。过了一个月,家里来信说应惠回来了,暑假回家应惠告诉我她就是在那个同志的关照下离开新疆的,那个同志还对应惠说你哥哥上了大学,再不愁找不上工作了。我常在想,人世间还是好人多,能遇上几个好人也是人生的幸运和福气。
凌晨,143 次车到达了乌鲁木齐车站,下车后我们直奔石河子的舅舅家,有个表嫂还从来没有见过我,说舅舅外甥长的太像了。在此期间我们又谈起了那次去新疆的事,舅舅说:“十二(是那个堂舅的排序)不是个东西,把外甥领到新疆丢了,把你还差点饿死。”我说:“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他也是逃难的人,他没来车站找我,那也是自保性命的选择,好在他在火车上还给了我一把炒面,这一点我始终没有忘记,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那也许是命运的安排,现在我不是很好么!”
在石河子住了七天,那里吴家的人太多,亲戚也转不过来。七天后我们返回乌鲁木齐,寻巡了我丢魂失魄的碾子沟,那里变化很大,已经是面貌全非,那段经历给我留下的伤痛太多太多,巨变后的碾子沟还是抹不去记忆中的悲凉。人世间有很多艰难,尽管艰难的情形和程度各有不同,熬过艰难就是辉煌。这时我意识到碾子沟是我人生旅途上的真正起点。
二出阳关圆了老伴的梦,也找回了我丢失的魂魄。从乌鲁木齐到天山,在王母娘娘的洗澡盆里划艇,而后到月牙泉边照影,和小姑一起在石油城里游览,最后登上了天下第一雄关,每到一处都有亲友接待,旅途一帆风顺。感触良多,感受最深的人间最温暖的是亲情。
激情黄河大合唱 伴友夜渡石门河
冬至当日就开始数九了,武威人的数九歌是:“头九二九关门闭手,三九四九冻破碴口;五九六九光屁股娃娃拍手,七九八九犁铧套上耙走;九九加一九犁铧遍地走。”熬过寒冬的人最能感受到太阳的温暖,光屁股的娃娃迎来了一九六一年早春六九,大年初一的红日,总算有了盼头。这一年甘肃已被列为了全国的重灾区,张掖地区是重中之重,抢救人命的工作大面积的开始了,被群众称为“老鼠窝”的公共食堂彻底解散了,政府的救济粮、供应粮有各种品种,发放、分配到了社员手中,我家最早分到的是东北炸过油的豆饼,后来分到了新疆的玉米,澳大利亚的燕麦,尽管分到的粮食不多,但至少能维持生存。当时伊拉克密枣在武威也有销售,价格很高,一般的人家买不起;一些干部职工还能分到几袋一种名叫“康复散”代食品,疗救自己和家人。春天来了,饱受了饥饿的人们和大自然的万物一样有了生机。
新疆之行我找工作的梦又一次破灭了,还差点抛尸戈壁,总算活着回来了。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躺在床上,和饿魔进行斗争,想着自己的过去,也想着同桌,死神和爱神在我脑子里交替出现。家人千方百计的救护,同桌身影的召唤,我终于摆脱了饿魔的威胁,认真地思考起未来;如果就此辍学,就像婶婶说的那样捋牛尾巴、拾大粪、在家种地,把户口迁回来在生产队里挣工分,或者自学中医当个郎中;出去工作,再到那里去?谁能帮助我?谁能要我?这也是一连串的问题。想来想去还是继续上学,进行最后的冲刺,这条路上也许会有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