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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芙蓉-2003年第2期-第4部分

小说: 芙蓉-2003年第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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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许家大,人口多,孩子小,没必要为我这张画被扯进冤屈。 
  果然不出几天学校就派了一位姓毕的老太太,找老许作了外调,幸好老许按我的嘱咐照说一遍,风就这么从许家房顶掠过去了。 
  毛主席对批黑画的活动讲了话: 
  “国画,大泼墨嘛!怎么能不黑呢?” 
  对我那张画也说了猫头鹰就是一眼开一眼闭的习性之类的道理,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场运动,就这样冷下来,结果,意图讨好江青的告密者不免失望,丢掉了立功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一下子三十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老了,今天能有福气公开说出这些话,也真不易。 
  地震的时候,日日夜夜,我们两家来回奔跑照顾,至今回顾,美得像一首诗。 
  写到这里不免联想到一个大题目,“命”这个东西。如果老许年轻时他的尊人没有给他留下那三部把麦子磨成面粉的机器,不开那家和平画店,光是与可爱可敬的李苦禅一起画画,侍奉齐白石老先生,他就不会混溷在资本主义改造浪潮里,去荣宝斋站柜台了。直到“四人帮”垮台前,足足被折腾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年艺术黄金年龄,销融了艺术活动的社会根基。那时候,做过生意,开过店,拿上等去污粉也难以洗刷干净。 
  旧社会当县官的人,远的如郑板桥,近的有王铸九,都比麟庐兄日子过得踏实。你说怪也不怪。 
  三部机器的面粉加工铺子,为了文化艺术开心的和平画店,耽误了一生的才情,你说奇也不奇。 
  幸好有了改革开放,国家的兴旺助长儿女们的发展,麟庐兄真正地舒展开来。大家簇拥他开个个人画展。 
  “好!开就开!” 
  原来应在五十年前,四十年前,三十年前,二十年前,十年前就开的画展今天毕竟展现在大家面前。 
  这时候开,看到展场作品的年青观众,说不定会以为他是刚出壳的年轻画家咧! 
  有唐诗为证:“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许麟庐山中采药回来了。什么年轻画家?都八十五了!!! 
  2002年12月14日于万荷堂 
   
  怀念朱成淦先生 
   
  朱成淦先生是我集美中学时的美术老师。一九三七年至一九三九年间,我常跟他在一起。这与别的大多数同学跟朱先生的关系很不一样,有点像大学生跟教授的方式。朱先生对我另眼相看,所以这方面说来,我们之间谈话和授课的办法很像哈佛大学的“希明纳的不分长幼”的散淡而肃穆活动体例了。朱先生自己学的是中国画,对我却什么都谈,油画、雕塑,主要是引导我走近新兴美术。三八年他介绍我与木刻前辈野夫、金逢孙先生的中国木刻协会(东南?……)建立了联系,从兹为我终生从事的木刻艺术打开了法门。 
  他还带携我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其实也只是赶热闹贪好玩。如他积极投入的《血花报》活动和剧团的工作,我基本上还谈不上插得了手,我只是喜欢这种生活方式,对其意义恐怕只懂得两三成。我学科成绩很糟糕,广泛的知识来自图书馆的图书。总是留级,留级,留级。朱先生就偷偷安慰我:“没什么大不了,长大并不靠那些东西!你看我从小是一个百分学生,长大从事美术,几时用过三角几何?” 
  朱先生是位运动健将,他的跳远很精彩,平时,他时常跟人打篮球,他一上场能马上引起观众们的欢腾,他一边跑还一边说些有趣的话。 
  朱先生艺术上宗岭南画派高氏兄弟,在安溪集美学校时他出过一本石印水墨画册,还是我的堂叔黄村生写的序。 
  朱先生人格高尚,学识丰富,待人温厚,艺术气质昂扬,有独特的风格,只可惜深居闽南少为人知道和认识,也因此影响自身的艺术发展。 
  这是一位好人,一位忍辱负重爱家乡爱祖国的好人。这种人每个地方出这么几十个,那个地方就一定充满生气和希望。 
  蒲田是我旧游之地,著名的文献名邦,我常在梦中踯躅。 
  黄永玉2002年4月2日于北京 
   
  水浒人物 
   
  《人物》原应在六十年代初以木刻形式完成,因为绣像方式,风格当较细密精致。 
  那时我刚四十出头,心手两旺,二百方针令人踌躇满志,若那时说话算数,工作得以无挂碍顺利完成,或可对水浒说部增添少许颜色。可惜人人有覆巢之危,运动接踵而至,害丧偕亡之期指日可到,哪有心思顾到身外艺技理想?两千多读书卡片,二百块木板材料,事后都随文化大革命一起灰飞烟灭殆尽。 
  二十八年后之今日用水墨写意重新完成这套插图,不免深深感慨。关心我这工作的长辈和朋友大多迟暮凋零。我原企望在大家都还年轻的时候,在完成这部插图有一个快乐的聚会都来不及了。真是寸草对于三春的怀念的心情啊! 
  历代水浒插图,当然老莲水浒叶子是个中班头,但篇页极少,多年以来总以为此公兴尽搁笔所致。及到自己年来工作,才体会到梁山人物中临时拉来凑数者不少,此辈既带来引据困难,且阻扰创作乐趣,形象性格俱困捕捉,加上章侯作宋代人物每欲表达汉代风仪,所以不免纵横受阻,这恐怕是其精选梁山人物摘其主要欢喜者为之的原因。 
  我作水浒不遵循旧例。水浒中男女多捣蛋纵酒任性乡民,平日自由天真。自无必要将其往廊庙上拉扯,尽为余当年浪迹江湖时之朋友熟人,街头巷尾,野水荒村,信手拈来,写日常见闻经验,边写边笑,席地坐卧,旁设茶酒,或互通新闻,或指天骂娘,混沌乐陶,不觉困惑矣。 
  因此也庆幸大动乱前未动手刻制水浒。若此,则横祸天降。突惹端倪,而今身在何处亦难逆料也。 
  就水浒插图而言。我小时即有志作过五六十幅,曾得到家严赞许及少年朋友佩服。某年暑假,负使命去四十五里外外婆家告穷,并携些作同行。小舅见我苦心得意之作不料大发气愤,斥为家父黄玉书第二,画画音乐了一辈子老婆儿子都养不活。然小舅面恶心善,姐姐份上,总得周济而返。小舅是军旧部,与他军时有争战,即时得令出门,勿论宵旦。怒斥我水浒大作当晚随即上马而去。三日后深夜有人拍门,乃二勤务员抱一战场上诞生小马归来,交小舅妈抚养。文人二舅则朗吟老子四十六章回: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 
  外婆知书,骂喝制止曰: 
  鉴臣听到,不做你才怪! 
  及我长大,知道老子的一点道理时,想到前事,不免产生一种因果式的悲凉。《水浒》是一部描写动乱的文学,稍一深入,即觉其中包罗人情至理,众生行状,尽涵无遗,非仅一部消闲解颐说部而已也。 
  我以水墨作此,取其轻松幽默方便,困难处多在不得要领理会所在,且易雷同,解此,则通顺无碍矣。 
  一九八八年中秋后四日书于香港山之半居 
  湘西凤凰黄永玉时年六十有五用半文半白阴阳怪气口气呵成,小有得意耳! 


黑记
麦 家 
  写在前面: 
  这是一篇让人意外和惊叹叫好的小说。 
  当下许多小说的缺陷在于:太熟悉,没有陌生感。而《黑记》不是。 
  《黑记》的“前篇”是一个美丽而略带神秘的婚外情故事。可一进入小说的“后篇”,我们就有如走进了小说的后花园:一个具有个性的、丰富的私家园林。作者以“纪实”的方式,依凭科学的幻想、研究,一点点剖析着发展着“黑记”,也剖析着人的所作所为。人无限地扩张着贪婪、占有的欲望,人对生存环境的恣意践踏,是会有报应的。一个微小的长在小说女主人公左乳右侧的“黑记”,控制着她欲望的同时,也控制着她的生命和生活的轨迹。 
  读完《黑记》,会让你痛苦、沉重,会让你哑然失声。你会深深地记住——“黑记”,一个生活的暗示的符号。 
  ——编者 
  世上什么神秘的事都有,但这样神秘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不,更神秘的事还在后面。朋友们,今天我有充分的信心带领大家作一次奇特的精神冒险,现在我们的冒险之旅仅仅才开始。 
  ——摘自著名科学家XX撰写的医学论文《猜想未来恶症》 
   
   
  前篇:我的艳遇及奇遇 
   
  一 
   
  她左乳的右侧有一片黑记,形状不甚规则,有点像地图上的某个头重脚轻的半岛,头部有个拇指这么大,黑得发蓝,摸上去似乎有点粘性,然后的部分似乎是从头部渗下来的,颜色和粘性都依次减弱,尾梢几乎变得灰色而毫无触感。在我们不久的性爱中,我发现这块黑记有点神秘。不用说,她是个有秘密的人。她叫林达。 
  “这名字取得好。” 
  “是吗?有什么好?” 
  “像个外国人的名字,而且很抒情,倒过来念就是达林,就是亲爱的意思。” 
  “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好,我喜欢。” 
  “可我不觉得,我觉得它像个男人的名字。” 
  我们是在博物馆的一次观摩活动中认识的,没有他人介绍,当时展厅里除几具来自古楼兰的僵尸外,只有我和她,没有第三个活人。也许正因此,我们才有机会相识,就像两个孤独的散步者邂逅相识一样。这样的事情并不出奇,出奇的是后来,我们的关系迅速有了质的变化。不久的一天晚上,我在玉林小区列席了一个饭局,席终人散,我走在街上,忽然想起她就住在这个小区,于是给她拨去一个电话。电话接通后,我有点后悔自己的贸然,我甚至这样想,如果接电话的是个男的,我就不吭声,挂机。虽然这很那个……猥琐,但又有谁知道这猥琐者便是我?这就是我们走向猥琐的陷阱。结果我是白猥琐了一回,因为接电话的就是她。 
  “哦,想起来了,是你啊。” 
  “我是谁?” 
  “你就是你,那个……” 
  “哪个? 
  “说我名字像外国人的那个。” 
  “这个人是不是有点讨厌?老是莫名其妙地来缠你。” 
  “不啊,接到你电话我很高兴。” 
  “你是一个人在家吗?” 
  “嗯。” 
  我几乎突然地想到要去登门拜访她,于是我带点儿卖弄地跟她开玩笑说,现在天已经很黑,如果她觉得这时候出来跟个陌生男人散步是件冒险的事,可以选择让我上她那儿。她“嗯嗯”地不知选择什么。我说,那就让我来选择,你在家等我好不好。她说,好吧。 
  挂了电话,我突然感到有些惊慌失措的快乐,我带着一种朦胧的冲动往“玉林北路151号,三号楼,一单元,顶楼,左手边”走去,一路上我竟然怎么也想不起她的相貌,只记得那双明亮而又略带疲倦的眼睛,这一度令我不敢奢望她的多情和浪漫。 
   
  二 
   
  房子是旧的,房间也不大,属于那种老式的单元房,进门有一个过道,阴暗又狭小,既不能设座会客,也无法支桌用餐,除了进出过往需要它外,基本上不能开发出其它用途。我在结婚的头几年也住过这样的房子,我深悉这种房子可恶的结构和如何改造的可能性,所以一进门我就找到了话题。 
  “这房子是老一代设计师的作品,结构很不合理,你看,如果打掉这堵墙,把过道合并到你这个房间,这样你客厅就大多了。” 
  她笑笑,谦逊地引我到里面,客厅里。她羞涩的脸上依然带着我前次见到的倦意和一丝愉快的神情,只是说话的声音似乎全然变了,甚至和刚才电话上的声音也不一样,变得更柔弱,更具女人味。当时我以为这是她情急引起的,但后来她似乎一直在用这种声音跟我说话。这说明它跟情绪没关系,而是跟我记忆有关系,是我的记忆欺弄了我。 
  进到客厅后,她麻利地拿掉沙发上正在织的毛线衣,请我坐下。这也是屋里惟一的一张沙发,布艺的,虽说有两人座,但今天看来只能让我一个人坐了。我坐下来,感到沙发柔软又温暖,温暖显然是她留下的。 
  从室内陈设看,不用说她过着单身生活,陪伴她的主要是一套东芝系列的家庭影院,电视机只有14;一个玻璃门书柜,上半只充当博古架在使用,摆着几架模型飞机和一些旅游纪念品;一只新潮的杂志篮,里面散乱地立着几本装帧精美的休闲杂志;一尊考究的地球仪,它看上去很五颜六色的。总的说,布置很简单,但不寒酸。简单在这里变成了一种品味,一种个人品质的写照,令我感到无可挑剔又浮想联翩。我想象她坐在软的沙发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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