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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挠攘-第7部分

小说: 挠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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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掏出红塔山跟光荣一人点上一支,每嘬一口那叫过瘾:“它这一
啄我从脑瓜顶痒痒到脚后跟儿,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光荣倒是没讨厌,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出交子这一啄四爷便从脑瓜顶
痒痒到脚后根的那种舒坦。怎么会舒坦?

交子把四爷脑瓜顶上的苏子吃了,又回到主人掌心上。四爷长长地吁
出一口红塔山,歪着脑袋问交子:“全吃干净了?我要胡噜下来一粒
儿来可打你。”

交子也冲他歪脑袋,那意思是说没错儿,干净了。

四爷把烟一掐扔地上,腾出手来有光光的脑袋上一捋,果然干干净净
没剩一粒儿。他又眯着小眼儿掂交子:“去,把那钢嘣儿再给我叼回
来。”

那交子一耸双翅飞上去叼回钱来四爷不张手,它只好绕前绕后来回飞,
四爷一托光荣的腕子说:“你把手伸出来。”

光荣赶紧伸出一只手,四爷用手一指交子果然落下把那钢嘣搁在光荣
手心里。

掂不出轻重,只觉手心挺痒痒。四爷挽起他的胳膊:“走,你把它托
到屋里去。”

光荣进屋亲手把那只交子搁回笼子里,他这才转过身来问四爷:“人
家那交子都拴着,您这只不拴也不飞。”

“好吃好喝有玩有乐它还飞什么?”

“不是说翱翔在天空最自由,连人都羡慕鸟儿会飞?”这话从光荣嘴
里出来幼稚了点儿,可他挠攘得是有点儿返璞归真了。

“在我这儿吃喝不愁,最主要的是别让它没乐儿。”四爷捅捅他胳膊
带他来到自己住的小南屋,“今儿你过来像是有事?”

“没没没,闹得慌来看看您。”他自个儿最明白,自打挠攘他才来得
勤,过去哪有闲工夫。

四爷引他屋里坐下冲他挤挤眼努努嘴,他立刻明白外屋说话不方便,
进来是防老丫头。

“禽鸟畜牲跟人一个样,光有吃喝拢得住嘴关不住心,得给它配对儿,
有吃有喝有玩有乐有夫妻恩爱能享受天伦之乐,你就是轰它赶它也不
飞。”

他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可细一咂摸又不对劲儿,人跟畜牲还不一样,
这人有吃有喝有夫妻恩爱有天伦之乐怎么倒挠攘了?过去他吃不上喝
不上没白日黑界地在内蒙放羊有北京当泥瓦匠弹棉花开饭馆根本不知
道什么叫苦什么是累,现如今什么条件了?反倒挠攘。四爷这话不对。

“嘿嘿,”四爷乐,“是这么个理儿,可又不全是,是不?”

四爷看得透他看得透靴子看得透一切可他看不透四爷。四爷拢着老丫
头又玩儿鸟儿又倒鸟儿确实也一天天富裕了。可这玩儿鸟儿能玩儿出
多少钱来,院里没一家知道。迷魂药,四爷整个儿一付迷魂药。

记得小时候四爷掏粪回来在院里接盆凉水冲身子,洗痛快了还捂着一
只耳朵遛两嗓儿:“有破烂儿--窝(我)买。”梆梆,用趿拉板当
小鼓儿,还在地上呱嗒几下子。他印象极深,那“烂”字拐弯带颤音
儿,“我”唱成“窝”还要在“买”字上陡地一顿,真好听,不亚于
《龙须沟》里于是之演的程疯子那两口儿:“有打(大)笑(小)--
哎笑(小)进(金)鱼儿<口来>--”那弯儿那音儿那味儿,不相
上下。那时候四爷家过的什么日子,现如今他老人家不但穿西服而且
系领带,七十的人了让老丫头买双盖儿鞋在脚上一穿,红棕色儿,走
大街上那叫美,竟然觉不出寒碜来。

四爷最遗憾的是这辈子没留过分头没留过背头。他跟光荣念叨过,不
叫解放那年得了鬼剃头再也没治好,今天他也得抹点儿发胶用点儿发
乳风光一阵子。过去提笼架鸟的都是八旗门儿里的阔主儿,现如今咱
们给他西服革履的穿着玩儿鸟儿,比当初的八旗不火不潮!托谁的福,
社会主义好,改革开放好,四项基本原则好,党中央领导全国人民又
抓经济又抓经济又抓精神文明让大伙儿过上幸福生活就是好。

谁也甭瞧不起四爷,新名词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不亚于当经理的靴子,
从前在清洁队的时候人上过扫盲班,现在天天看《南方周末》跟《北
京晚报》。

只不过,光荣摸不准的是四爷到底趁多少。他问过四爷玩出了多少,
四爷早不哭穷了,穷不光荣能挣才叫有本事,但他给你来弯弯绕:
“唉,弄下占儿。”再问他这“点儿”是多少,他不再往细里说:
“多少才叫多,没谱儿,我没指着鸟儿赚不过是一玩儿,图个乐儿。”

也是的,四爷轻轻松松溜溜达达是玩儿呐。再厉害能玩儿出十万来?
到底多少还是摸不透。这会儿四爷好像又看透了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要不怎么撩出“可又不全是”,自个儿还真是这么琢磨的。

“有时候还真是,谁知人都怎么了,挠攘得慌。”四爷问他“是不”,
他躲不过四爷那目光,第一次泄露天机--兜出挠攘。

“光荣,其实我早觉出你挠攘来。”

他吓了一跳,自个儿才挠攘了多少日子,四爷竟然早就觉出他的挠攘。

他服气,等着四爷往下说。

“要掰扯起‘挠攘’这俩字,就是一个‘腻’。”四爷用目光问他
“是不”。

他点头,虽然“挠攘”这俩字不知道字典上有没有,即便真有写出来
四爷也不见得认得准,但一个“腻”字诠译得挺恰当,这“腻”字的
内涵外延体验只可意会难以言传,他连敛钱花钱都腻了可不挠攘。

“一年之前你腻过?”四爷如今这脑袋怎么这么大,俩小眼儿挤一堆
儿高深莫测,“上内蒙时你腻过?”

他摇头。原来只知道四爷穷四爷累四爷油,可随着日子渐好想不到四
爷越来越莫测高深了。其实开和乐他自己对付方方面面的衙门也周旋
得够油的,他恨自个儿油,油得早已不是上学插队时的那个光荣了--
可跟四爷没法比,四爷如今简直成了厨房里的抹布--油透了。

“你别不爱听啊,说句糙话这叫吃饱了撑的,你得找地界儿消消食。”

他愣愣地听。这话不糙也挺在理儿,可四爷您成天玩儿鸟儿遛鸟儿有
地儿消食,他吕光荣没这份儿闲情逸致哟。

“有吃有喝有钱乐子有的是。”

他点头苦苦寻觅就是没乐子,四爷既然把他看一底儿吊那就赶紧不吝
赐教指点迷津吧。

“你没放过风筝?天安门广场那儿有多大地界儿。”

他愣着。小时候当然放过风筝,可如今四十大几的扛一风筝那不成了
耍猴的。

“一瞅你那神态就知你怵,没见外国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划船爬山冒
险旅行就图一乐啊?放风筝是咱老祖宗发明的,可人老外学了去在全
世界放着玩儿,还年年上潍坊比赛来,什么岁数的没有?”

他苦笑,那不是老外吗?自个儿这头发不是黑的肉皮不是黄的吗?

“斗蛐蛐儿不是一个乐儿?你就不想再斗斗蛐蛐儿了?”

斗蛐蛐儿比放风筝还熟悉还有意思。记得小学时上天坛往蛐蛐儿洞里
滋尿还滋出一条小青蛇,他回身一跑把一颗门牙摔掉了。澄泥罐青麻
头,夏末初秋斗蛐蛐儿不回家还挨过他爸几顿揍。印象深刻得不能再
深刻。可是话又说回来,时过境迁了,现在捧俩蛐蛐儿罐找谁去斗,
不让人笑掉大牙才怪呐。

“商品社会信息不灵你都白做买卖了,”四爷成天逛鸟市比他那信息
灵得多,“你就知道包子馄饨。上外边看看去,鸟市鱼市虫市蛐蛐儿
市全开了,买蛐蛐儿养蛐蛐儿斗蛐蛐儿赌蛐蛐儿那热闹劲儿就别提了。”

“是吗?”

“是嘛,当铺咱北京都有了,不是解放前那坑人当,是咱社会主义的
当铺专为人民服务救急的。”

又开了当铺他知道,报纸广播电视上都说了。可是开了蛐蛐儿市冬虫
市他也没心思逛去。怎撂下和乐大撒巴掌上那些地界去游荡?每天还
得在和乐泡,习惯了,再挠攘也得这么挠攘着,他不是四爷那号溜溜
达达的玩主儿啊。

四爷又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北京城发了的有两种人,”他指指顶棚,
“大发的是上边那个别的。”四爷炉火纯青了,他把“个别的”又强
调了两遍,然后点烟,先把没完的话撂下。

光荣“嗯嗯”让他说,您都古稀之人了还这么严密干什么,不强调个
别的他吕光荣也照样认为是个别的,本来就是个别的嘛。

“再一种人就是最底层这下九流。”

他还“嗯”,可不是?靴子是下九流四爷是下九流,自个虽然是师大
附中的高材生如今卖开了包子馄饨照样是不折不扣地地道道的下九流,
没错儿。

“下九流中发家的又分三等儿。”

“哦?”这回光荣不“嗯”了,下九流中还分出三等来,没听过。

“靴子那号是豁命的,甭管在旅馆还是做买卖都在走钢丝。”四爷说
这话时冲外瞄了瞄,让人靴子他妈听见不合适。

他点头。对,旅馆的事情先甭说,小卖部的底细他全知道。

“你这样的是拼命的,左右周旋上下应付越早贪黑死曳活曳才把生意
搞活了。”

他服气,千真万确。

“那歌星啦影星啦主持人啦现如今跟你们这些大款款爷款哥款姐的又
不一样了,叫大腕儿,你知那大腕儿是怎么个意思?”

他明白,大腕不光是钱多,还有点儿影响有点名气在某一领域有点儿
权势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在里头,讲层次不管大款趁多少都
比不过大腕儿去。

“大腕儿们那钱唱着跳着吃着喝着玩着赚,名利双收跟你和靴子这两
种赚法当然全不一样了。”

也有理。人家出场费打一照面儿就万儿八千,可不大腕那钱是玩儿着
赚。只不过把人那大腕归到下九流不合适。大歌星大影星们属下九流?
四爷分类有误把人给糟践了。

四爷早看出他又琢磨什么:“归不到上边那个别的去,跟上边那个别
的一比他们不过是小打小闹儿。”他又把“个别的”突出强调之后接
着说,“演员在解放前全叫戏子,戏子不是下九流是什么?”

他想想也是的,有些歌星演员的不是爹妈给条好嗓子就是凭油腔滑调
嘴皮子溜。层次高到哪儿去,扭肩膀摆屁股练贫嘴卖关子他们有什么?
四爷分得对,他们也是下九流。

“那您呐?”他看着红光满面的四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四爷比过去
也发了,成天喝汾酒抽红塔山连行头都换成西服革履--不大发也小
发了。

四爷一打小愣儿,没想到光荣问到他头上。他深深地嘬了口烟瞅对方:
“你说呢?”又把球面给踢回来。

光荣反又噎住了。四爷发的不大绝不同于靴子那号的大晕头更没像他
这样玩命苦曳,当然更不能把他归到歌星影星演员那类大腕儿去。入
得了流归不了类,即便真发得像他跟靴子似的四爷又算哪档的?

“四爷,您玩鸟儿……也得喂食也尽受累,那鸟儿一窝一窝地下多分
心,您发跟我一样,也属于勤劳致富。”他玩儿开了虚的,本来就没
法给四爷归类。

“四十几啦光荣你?”四爷嘿嘿一乐把话题又转了。

“四十六。”他知道四爷又“绕”上了,明知故问。

“嫩。”

“您说什么?”

“老丫头,那趴窝的文鸟吃没吃食呐?”四爷拍拍屁股起来了,冲那
边屋的老丫头嚷了一嗓子,回过头来又冲他一点大脑袋,“我说你忒
嫩。”

老丫头在那屋脆脆地答应了一声,光荣更糊涂了。四爷从给下九流归
类到问他多大了,问出岁数来又说他“嫩”,不明白,他够油的怎么
会嫩呐?


              7

四爷也是大腕儿,人家玩儿着赚大了,绝对跟歌星影星一个档次。光
荣有眼不识泰山,可不是嫩?

只不过,跟四爷比起来,嫩的绝不是光荣这样的一个两个了。

时下那些记者们俩眼都贼着练摊儿的开饭馆的倒邮票的切外汇的,以
为大发的都是这些人,傻冒儿了。他们遗忘那鱼市鸟市鸽子市这方不
起眼的角落。其实,在这儿玩好了那才叫高档次的“闷得儿蜜”--
玩儿着赚您能把它归到低档次?

四爷掏了那么多年粪扫了那么多年街一辈子有点子什么乐儿?不外是
戳着扫帚把涎皮涎脸看看人爱遛鸟儿的。有时臊眉搭眼还壮着胆子才
敢问一句:“老同志,这是什么鸟儿?”人家见他可怜兮兮尖嘴猴腮
倒也不挤兑,给他白花,天长日久他长了见识,不但区分得出什么是
哨鸟什么是观赏鸟,让鸟儿叫干嘛非得遮上笼子闷着它,还懂得了红
靛颏蓝靛颏这类鸟光吃苏子不成,得喂牛羊肉。会养鸟的倍儿清楚,
什么鸟喂什么食,什么节令该给鸟儿换食了。而且喂多喂少必须干净
原来鸟儿比人还金贵。比如鸟儿吃的那鸡蛋米,就是一斤鸡蛋加二斤
米,先把米淘干净,再和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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