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鼎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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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林开始注意到那个叫李贵的少年,是在自己旗下一家公司赞助的一场厨艺大赛上。
说“少年”有点儿不太恰当,因为李贵看起来已经二十出头了;但与其他进入决赛的,早已步入中年的欧吉桑相比,他又粉嫩得鹤立鸡群。
当主持人介绍“归真堂主厨李贵”时,韩林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和自己相同的眼前一亮。
柔和美丽的脸孔,挺拔瘦削的身形,很难让人将他和“李贵”这个伧俗的名字及厨房的油烟联系在一起。
而且,他还有一股现代都会中很难找到的古典气质,就仿佛秋夜烟雨江南的小巷中朦胧的箫声,又仿佛雪地疏影横斜的寒梅上浮动的暗香,清冷得近乎孤绝。
可是,这样一个最配用“不食人间烟火”来形容的男孩子,却干着最接近人间烟火的职业。
韩林忍不住悄悄叹息,以他的外形,无论是做歌星还是模特,甚至高张艳帜做MB,都一定是头挑的。不要怀疑韩林的判断能力——他经营的“半生缘”是全亚洲最红的男色馆。
年纪轻轻的李贵能坐上老字号归真堂主厨的位子,无疑很有易牙般的天赋,老天爷把这样的天赋放在李贵身上,却似乎有点儿不合适——这个世界本已是美女易得,美男难求,偏偏他还不务正业做厨子,白白浪费了自己那张脸。
这时锣声敲响,比赛正式开始。各个厨师都开始与助手一齐忙碌起来,夹杂着主持人不着边际的废话和几个专家可有可无的解说,不知不觉间三个小时一晃而过。
然后每位参赛者的作品被依次呈到评委面前。
比赛中每位厨师要做三道菜色,分别是主菜、特色菜和花拼菜。
主菜一般是厨师所代表酒楼的招牌菜,大气,味道好并且流行指数高。特色菜则是厨师们为比赛而专门创作的菜式,可以采用一切被禁止食用的时鲜海错山珍异兽作原料,无论是猴脑猩唇还是熊掌驼峰,工商局和动物保护协会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花拼菜准确地说不仅是指
“菜”,还包括点心小吃甚至泡菜米饭,总之怎样漂亮就怎样做,就像是冬季奥运会花样滑冰比赛后的表演赛,讲的是色香味的搭配,比的是厨师们的刀法技巧。
此次比赛的冠亚季军其实早已内定,分别是羌没斋、潮生楼和太白居,原因无他,只因这三家城内最知名的酒楼均是食为天饮食文化公司的产业,而食为天,正是比赛最大的赞助商。
韩林也是评委之一。一来因为他是最大的金主——时为天的老板,二来他虽然没有任何美食家的头衔,但从小生长在一个奉行人生莫过饮食男女的家族里,久而久之想不变成老饕也难,所以对各种菜品的鉴赏能力绝对不比任何行家逊色。
头一道被品尝的主菜是羌没斋主厨的传统名菜罗汉大虾,造型味道都无憾可击,最奇的是虾茸馅上的黑芝麻,竟用贵州官渡特产的兰花香炭烘焙后再用鲍油酥过,香脆无比。而以五彩凤螺与各色山珍野菌烹制的特色菜“凤栖梧”和花拼菜——荸荠牛肉馅的小点心蜜汁响铃也是一清鲜一醇厚,令人忍不住要多吃几口。
听到其他评委的交口赞誉,韩林不由暗暗得意,看来即使三甲没有内定,只怕也是自家酒楼的囊中物。
一道道菜被迅速端上又迅速撤下,最后被传至评委面前品评的,便是归真堂主厨李贵的作品。
李贵做的主菜名叫“珍珠桥”,只见奶白色的苏眉与青驳熬成的浓汤盛在宜兴紫砂大碗中,汤面上浮着一串黑珍珠般的丸子,光滑圆润,翠绿色的葱花与香菜飘浮在四周,恰似桥边的水草,虽然造型简单,却说不出的清新。
韩林看一眼站在一旁随时准备作讲解的李贵,但见他已经除下头上的磨菇帽,几绥黑亮的头发覆在额前,更衬得目如点漆,肤光胜雪,再配上沉静如水的表情,当真称得上端丽无匹,无怪乎做出的菜也那样雅致。
然后韩林用汤匙舀起一个丸子放入口中,一股奇特的香味立即在唇齿间散开,细细咀嚼,原来丸子是鲷鱼的鱼肚做成;咬破软嫩的外皮,里面包着海鳗、蛏子和鱿鱼剁茸后制成的馅,既保有海鲜的鲜,又尝不出丝毫腥味,再尝一口汤,那鲜味更是由舌头扩散至七经八脉。这道菜,真是除了用“美味”外再也找不到其他词语来形容的好菜。
如果说李贵的主菜已经好吃到让人几乎吞下自己的舌头,接下来的特色菜“天花毕罗”就更是令人叫绝了。此菜观之如盘中盛满一朵朵妍丽的鲜花,是先将去筋的仔鸡脯肉与金华火腿一起切碎成屑,加入蛋清、料酒、香油、清汤调成稠糊状,再与精面粉和在一起,擀成极薄的面皮,然后将主料——采自五台山的珍馔——天花蕈用特制的鸡汤码味后打斜刀象眼块,再用面皮将蕈柄包好捏出牡丹花篮纹和烟霞流水纹,然后用急火以高汤靠熟后装入西番莲滚边的荷叶盘中,最后淋上八成熟的鸡油即得。
这道“天花毕罗”甫一捧上,精巧的外形便引得众评委啧啧称奇,待李贵淋上鸡油,整个盘了都变成晶莹剔透的金黄|色,更兼浓香四溢,连十米外的观众席上都有不少人开始忍不住咽口水,而十余位久经吃场的评委,竟也在转瞬间风卷残云般将偌大一盘菜一扫而空。
令人惊艳的主菜和特色菜后粉墨登场的是名为“断桥残雪”的花拼菜——在雪白的景德圆瓷盘里以碧粳糯打底,再用大闸蟹和青鳗肉搭成断桥,蛋白豆腐雕成覆于桥上的白雪,燕菜染色后码作桥边的老树枯藤,栩栩如生,意境悠远。最令评委们吃惊的是,“断桥残雪”是古时有名的“西湖十景宴”中的菜品之一,但清代便已失传;现在杭州的不少大酒楼虽然也推出了所谓的西湖十景宴,却不过是凭空猜测徒具其名。而李贵的这道菜,观其形竟与古书所记相差无几,尝其味更是荤鲜素嫩,甲于众人。
姑且不论此“断桥残雪”是否就是古时的“断桥残雪”,单单这样的雕工,若不是经过几十年的练习,就只有天才能够做到了。
看看李贵的年纪,毫无疑问,他真的是个烹饪的天才。
所有厨师的作品都已品尝完毕后,除韩林外的众评委不禁有些犯难;早已收下食为天公司的不少好处,拿人手短;但归真堂主厨的三道菜又是那样出类拔萃,如果落选不要说观众的反应,自己也会觉得太对不起良心。
所以评委们聚在一起不停耳语,迟迟拿不出最后结果。
韩林在旁作壁上观了几分钟,看到食家们左右为难的表情,忍不住感慨李贵做的菜魅力实在够大。他暗笑了一声,左手轻轻一扬唤来身后如影随形的秘书,小声下达了几个指令,只见秘书听毕恭敬地颌一下首,便像忍者一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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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主持人公布出结果,前三名依然是羌没斋、潮生楼、太白居,但在三甲之外还附设了一个“食神奖”,得主自然是李贵,而这个临时增加的奖项奖品之丰富,几乎是冠军的两倍,也算是对他的补偿了。
但是李贵从公布结果开始,不,准确的说是从比赛开始,淡定的表情就没有改变过。即使是知道自己得到了食神奖,身后的几个助手都高兴得欢呼起来,他也还是丝毫不为所动,仿佛整件事与自己并无关联一般。
要知道“宠辱不惊”这个成语,历来是知易行难,抛开他患有面部神经麻痹症的可能性不谈,以他的小小年纪能有这样泰山崩而色不变的镇定,真不知是怎样做到的。
终于,电视台的转播导演喊了一声“OK”,比赛算是真正结束了。李贵和助手们开始清理流理台上的器具和材料,观众们也逐渐纷纷散去。一直饶有兴味地观察着李贵的韩林在拒绝了评委会殷勤的邀请后也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在这时看到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从观众席跑进赛场,然后给了李贵一个大大的拥抱。
而李贵竟也回抱住她,还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
真的,虽然只是微笑,却比阳光还要灿亮。韩林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在那一刹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下。
呵,原来,这个男孩子也有这样迷人可爱的笑靥。
不知道气质这样清冷的他;脸上有了贪嗔撒骄或哀怨的表情时;会展现出怎样的风情?被下属簇拥着向外走去的韩林一边这样想着,嘴角竟一边渐渐向上弯起来。
* * * * * *
夜空月华如练,四野静寂无声。
城中的高尚住宅区“水晶河谷”西边的连排别墅环境清悠,是中小企业老板居家的首选,而现在这个时刻,非周末的凌晨一点,是大多数人都已经进入梦乡的时间。
唯有铭牌上写着十八号的那栋,底楼依然灯火通明。
李贵将放在老母鸡肚子里煨了一天的肉苁蓉和老山参取出来,跟用奇连草处理过的当归一起在陶瓷研钵里舂成泥后,舀了两勺放进早已煮好放温的鱼翅粥里,再洒上少量的肉桂粉和匀。然后自己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就用托盘端着上了二楼。
他来到左边尽头那间卧室的门口,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门就推门而入,并顺手开亮了壁灯。
房中的大床上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正手忙脚乱地把不知什么东西藏进枕头下面。
“程二小姐,你若再不小心自己的身体,肾虚和贫血的毛病可就不是药膳能治愈的了。到了恶化之时打针还是做手术,悉听尊便。”李贵佯装生气地把托盘放在床头,居高临下俯视这个长期阳奉阴违的女人。
程弄潮——归真堂的现任当家,李贵的老板,厨艺大赛后和李贵亲热拥抱的女人——嘟起嘴看着李贵,努力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阿贵,我喝下这碗粥,明天你可不可以做带点儿荔枝味的咕噜肉给我吃?”
“不行。”李贵回答得斩钉截铁,“你现在须少食糖和油。”
程弄潮整张脸都垮下来。“阿贵,你越来越过份!你刚来的时候连炸樱桃都肯做给我吃的!”
“那时我还不知道青蛙肉里有很多寄生虫,也不知道小姐你的身体糟糕到被风吹一下都会晕倒。”李贵了程弄潮一眼,威胁道:“你若不喝下这碗粥,就把藏在枕下的咸水鸭舌交给我。”
无路可逃的程家二小姐,只得乖乖地端起碗,一口口慢吞吞喝起粥来。
看到问题儿童已经安静下来,李贵决定和她商量困扰了自己好几天的问题。“弄潮,最近几天酒楼里发生了很奇怪的事。”
“酒楼里的事我不是交给你全权负责了吗?阿贵,你处理事件的能力,我很放心的。”程弄潮继续与药粥搏斗着,连头也没有抬。
“如果我说这奇怪之事,乃是不断有人游说我跳槽,月薪已经加到八万八千元,是否你也不闻不问?”
咣铛——
不要紧张,我们的程大小姐并没有打破碗,只是因为身体一抖,放在膝盖上的托盘滑到了地上而已。
()
“阿贵~~~你不会~~~狠心抛下体弱多病的我吧?!”虽然声音略嫌夸张,但其中包含的紧张倒是很真实。
说着,程大小姐不顾自己的“体弱多病”,跳下床来像八爪章鱼一样死死抱住李贵。
一边使劲拨开粘在身上的女人,李贵一边说道:“放心啦,我不会走的,不要说舍不得你,就是我自己的秘密,也不能让外人知道是不是?”
得到满意的答案,程弄潮兴高采烈地躺回床上,同时咀嚼起李贵的话,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而她又知道李贵的秘密,意思不就是说……她是李贵的“内人”?呵呵呵,不由心花朵朵开。
“拿了我的薪水,就是这样为我办事的?”
韩林听完下属的汇报,这样问道。他正站在露台上修剪一盆倒挂金钟,声音听似懒洋洋,却又包含了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那名下属在心里不停地默念“阿弥佗佛”已经超过了三百遍,也还是不能制止住自己说话时的颤音:“我们文的武的方法都用尽,可是……”并不是他办不成事,而是李贵这小子太异常,有谁会拒绝行政总厨的职位,近十万的薪水?已经比高级白领还多。
说来好笑,在利诱不成后,他雇了几名城里出名的混混到归真堂砸场,没想到李贵当场展露了一招类似《新龙门客栈》里店小二剔人肉的解猪肉功夫,立即震得那几个混混齐齐表示要拜李贵为师。真是演电影都没这么夸张。
“你有问他理由没有?”韩林想了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