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丝黄的世界-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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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闪还知道,瞿风是个才子,然而不是她那杯茶。
但是面前这个男人,明显地需要安慰和鼓励,女人天生总有点惜才。当下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假冒知音。
“他们嫉妒……”闪闪说。
瞿风笑了:“当然是嫉妒,他教出来的学生连纽约卖艺的都不如。”
“你在乎他怎么看吗?”闪闪问。同行相轻的对话开始让她觉得不舒服。
“我在乎你怎么看……”瞿风说,在沙发上向她靠过来,凑近了看她。闪闪担心他发现自己鼻翼上正在酝酿的那个大疱。
闪闪去看过一个挺出名的实验话剧,那个话剧里的演员不断地在座位上走来走去,假装这是个机舱。英俊的男演员好几次坐在她旁边,和她搭讪。闪闪天生好色,难免受宠若惊。但是话剧实在太糟了,人物刻画只到达表皮层的深度,啰里啰嗦的独白像地摊文学的自慰,装模作样的对话就是减缩了的自慰。话剧嘲讽现代城市白领,但是剧本那么苍白轻薄,浪费了这些漂亮动人、记忆力超群的演员。
“你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闪闪带点同情问那个“濮存昕”。
“你觉得怎么样?”咦,反应很快。
闪闪一下管不住嘴:“不怎么样。”
英俊的脸忽然拉长了8厘米,好像上面画的妆忽然褪色。半晌:“不怎么样就对了。”冲上台。接下来再回到她身边的时候,再也没和她说话。
闪闪忍着生理上的恶心看完了那部劣质话剧,临了还被那个漂亮女演员泼了一脸矿泉水——他们假装飞机失事在颠簸,不是故意的。
这是闪闪学到的非常重要的一课:艺术家的心是脆弱的。
但是现在,木偶皮诺曹又要接受考验了。瞿风很近地看着她,她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要是我说你的音乐我不太容易接受呢?”
出乎意料,瞿风笑了:“没关系,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看我。”
闪闪笑了,她无限真诚地、温柔地、像对自己的幼儿园知己一样地对他说:“你很可爱……”
说完,她忽然知道,今晚不会去西藏了。
…
2004年6月8日不同凡响
…
苏丝黄问闪闪:“为什么我们两个不能做同性恋呢?”
闪闪说:“每次你恋爱失败,都要说这种无聊话。”每次她们都同样无聊地感慨一番,然后各自回家睡觉。“哪天你真想试试,可以提前预约。”
“这回恋爱还没有失败呢!”苏丝黄说。
她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要真有可能的话,她们在大学澡堂里早就该心动了。
苏丝黄在读一个英国作家朱里安·巴恩斯的小说《福楼拜的鹦鹉》。
福楼拜在法国的时候是个情场老手,后来他去了埃及,染上了性病,变得奇丑无比。但是即使那样,崇拜他才华的女人还是一个接一个地爱上他。
据他自己说,性病是在开罗的澡堂里染上的,他声称自己爱上了开罗澡堂里的男孩。但是小说的主人公、一个研究福楼拜的医生说,这大概是他的吹嘘。福楼拜喜欢吹嘘,而且他在法国从来也没有男性伴侣。
“好吧,不是因为恋爱失败。”闪闪说,“那你是不是也想吹嘘一下不同凡响的经历?”这种赶时髦的愿望在21世纪的中国还是太前卫了一点,未免矫情。这种潮流在20世纪60年代的欧美大学生里很风行,年轻人争先恐后地开发自己在恶作剧和性方面的可能性。和我们中国古典文学里轻松嬉戏、不登大雅之堂的同性恋不一样,他们认为自己秉承的是古希腊传统,同性恋与伤感的、骄傲的、纯粹的智力生活相关;双性恋与难以捉摸的、丰富的、激荡的情感生涯相关。一对一的异性恋简直沉闷透顶,不值一提。
“为什么说我矫情呢?”苏丝黄说,“你希望错过自己身上各种潜在的可能性?”
“我本来可能成为一名舞蹈家,”闪闪说,“一个高级餐馆的大厨,一个蝴蝶夫人,第一个计算机图林奖女性得主,驻坦桑尼亚大使……但是现在我天天坐在灰漆窗框贴厕所瓷砖的办公楼里,编那些关于变态杀人狂的新闻,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你尝试得太少。”苏丝黄说。
“说明我在某些方面已经过了广泛尝试的年纪。”闪闪说,“而且,我没有机会强迫症。”
机会强迫症的意思是说,不允许自己放过任何机会,甚至创造机会来“拓展自己”:去参加野外拓展是为了锻炼在办公室里丢失的男子汉气概,去看现代剧是为了提高文化涵养。“现在,发展新的性取向是为了成为真正的知识分子!”闪闪说。
“对呀,如果知识分子的作用在于质疑一切,那么一个从来不曾质疑自己性取向的人怎么会是真正的知识分子呢?”苏丝黄说。
闪闪一直自认为是知识分子,她质疑一切,尤其是自己的薪水。
“好吧,”闪闪说,“你要知道,知识分子还有一个特点,他们质疑过多,但是经常不做实事。”说完,她叹了口气,开始暗自后悔自己荒废的大学时光。
…
2005年7月14日爱乐
…
盛夏,闪闪的一个远方表弟西西忽然造访,在她家里暂住几天。
西西20岁,和千万中国大学生一样,觉得自己毕业就可以轻松发大财。和他们一样,他还在追星。
现在还在追周杰伦。
第一天,闪闪就对音响里传出来的歌声非常恼火,周杰伦倒不算最差的歌手,问题是她已经厌烦透顶。城市充满音乐:商场、餐馆、书店、酒吧、出租车,所有公共场合都充满了音乐。但是只有两种音乐:廉价的伤感情歌和商业化的快乐歌曲。三拍、四拍、两段重复后一点高潮,或者从头到尾的假高潮。周杰伦就像是永远没有希望达到高潮的和尚念经。
第二天,光着膀子的西西和他的音乐再度出现在客厅,闪闪终于忍无可忍:“西西,为什么现在的小弟弟妹妹都喜欢没有性别的歌手?”
就是,嗓子还没发育成熟的少男少女,软塌塌,头发耷在半边脸,眼神总是处于崩溃边缘。性冲动呢?
“天太热了,冲动不起来。”西西横在沙发上说。
闪闪瞪了他一眼。
第三天,西西消失了一整天。午夜,闪闪正煲越洋电话粥,听见门锁响。西西回来了,但是出奇的安静。
次日早晨,门口的窃窃私语把闪闪吓醒。她收拾一下冲出房间,又看见光膀子的西西站在客厅里,有点不知所措。
“是谁?”闪闪急火攻心。这小子居然不经许可就带姑娘回来过夜。
西西坦白,是一个网友,这次来北京就是为了见她。
“咦?不是冲动不起来吗?”闪闪怒气未消。
“我们什么也没干。”西西懒洋洋地、坦然看着她,“我们很纯洁的,就是想单独过一晚上。你要是不高兴,我去旅馆。”
怪不得那么安静。闪闪咽下一口恶气,但是不知为何却因为这句“什么也没干”而越发生气。
吃早餐时她又问:“能不能告诉我,那些嘟嘟哝哝的歌有什么意思?生气呢?怎么会不生气?”
这个国家里每个人都怒气冲冲。出租车司机因为堵车生气,老板因为受下属顶撞生气,大门警卫因为被人问路生气,闪闪因为心爱的裙子被别人买走了生气,菜市里的大妈因为买的菜贵了两毛生气,民工因为工资被拖欠生气,包工头因为民工讨债生气……但是为什么没有表达怒气的音乐?
这是什么世道,20岁的两个年轻人躺在床上一整晚,“什么也没干”?!
苏丝黄在星巴克里见到闪闪的时候,她已经被空调冷却下来了,半横在沙发上。
闪闪说,“我本来想要个孩子,现在不想了。”下一代都躺着,该立起来的时候都不立起来,传宗接代没意思。
苏丝黄说:“我不想和你布道,你今天干了啥?就躺在这里批判社会?”
闪闪说:“刚刚买了一条吊带裙,一支眼影。”然后就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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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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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丝黄听孟苏讲这个三人行的故事很长时间了,但还是稀里糊涂。有时候,孟苏告诉自己要大度,讲道理,做现代独立女人,不要有受害者心态。大多数时候,她就忍着,但是脸上分明有五个一号加粗黑体大字:“我忍,我在忍!”
…
2005年3月17日窗口期
…
苏丝黄的小学好友孟苏和男朋友丁丁的关系维持了五年,一年前还是断了。就在上个月,她参加了丁丁的婚礼,婚礼上拿白葡萄酒当开水喝,回家倒头大睡了两天。
“为什么不是我?”她向苏丝黄问这个很多女人都会问的问题。
新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说话甜蜜而陈腐,但是客人们说黄色笑话的时候,她就会面无表情。孟苏心想,丁丁到底是喜欢没有性要求的女人。
丁丁和孟苏之间的户内运动老是小心翼翼,孟苏只要稍微主动一下,丁丁就会出现各种奇怪的症状:扭到脖子、腰疼、手臂麻……要害部位是基本不让碰的,碰到就会受伤,说是皮太薄,擦伤了。5年的运动,虽然每次摩擦时间都很短,但是毕竟是5年,滴水尚能穿石,而那个皮薄的东西没有丝毫增厚的意思,更不要说长茧。
苏丝黄乐不可支:“没听说过那里会长茧的!”
最后孟苏索性练起了瑜伽,也不敢做什么表示,两人运动的频率越来越低,运动的质量也日渐下降。
分手之前,两人已经有一年彼此无涉。谁知道他那么快就结婚了。
彼此无涉之后,原先思想上的默契忽然消失不见,曾经无话不谈的密友变成了彻底的陌生人,对方说什么都觉得讨厌,或者至少是奇怪。原先两人都喜欢的乐队,忽然变成了“你的那个烂乐队”。刻意不去读对方喜欢的书——孟苏忽然“重新”发现了自己对科幻小说的爱好。到头来,我们的心灵是由肉体决定的。
“嗯……”苏丝黄说:“我有个朋友是做社会学研究的,课余时间自己做了个研究,发现男人结婚有个规律,叫窗口期。”
和很多年轻女人不同的是,很多年轻男人不能同时做好几件事:比如,事业兼及恋爱,更不要说家庭。所以很多男人先是顾及事业,到了30到36岁的时候,事业有了平台,忽然觉得应该找个伴侣,于是在这段时间内忽然将注意力转向寻找伴侣的工作,进入“窗口期”,这段时间里,男人通常会娶他们爱上的第一个女人。
也就是说,对那些选择范围比较广的男人来说,结婚的尺度不是女朋友好到什么程度,重要的是他是否到达窗口期。
“那皮薄和扭脚筋的问题也会在窗口期消失掉?”孟苏不可置信地问。
这就是窗口期和发情期的不同,户内运动和谐与否是不重要的,要紧的是结婚。很多大学刚毕业,还处于“毕业综合症”之中的女生就是这样嫁出去的。等她们成熟起来有所要求的时候,往往发现自己惶然中抓住的是异类动物。
“你应该庆幸才是。”苏丝黄说,“至少你不必再在床头备跌打红花油——我总觉得家里的床和医院的床应当有所区别。”
孟苏一笑,道理她都明白,但是从朋友那里听来毕竟更有说服力。她抱抱苏丝黄,高兴地回办公室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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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7月23日此妒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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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滴!滴滴!”温的手机响了,正是午夜时分。他紧张地扑过去看:“是雅斯敏,她和朋友刚去‘三人行’餐馆吃了饭,很高兴。向你问好。”
孟苏照例把脸一沉,拿起床头的小说,转过身去。
“三人行”餐馆就是当年戴安娜王妃第一次和情敌卡米拉见面的地方,在伦敦很有名气。
自从温终于和妻子和和气气地离婚之后,最近已经有进步了,他终于知道,在晚上和孟苏独处的时候,频频和前妻交换短信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但是出于礼貌,他们谁也没有告诉雅斯敏,半夜三更地给前夫发短信对他的性生活有害,所以半夜短信依然会不期而至,兴奋的、沮丧的、调皮的、漫不经心聊天的。
“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呢?”每到这种时候,温就会问。
孟苏细声细气道:“我只是觉得,这张床有点挤。”
“我和雅斯敏之间7、8年前就没有关系了。我们连住在一起都受不了,但是我想保留一个老朋友,这也不行?”
孟苏看着温,好似看着个白痴:“你知不知道你们现在就在虚拟同居?”
苏丝黄听孟苏讲这个三人行的故事很长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