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丝黄的世界-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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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5月17日文化与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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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有一个免费电子邮箱,你一定会经常收到很多千奇百怪的垃圾邮件,而且一定会有一些题为:“Sizematters(尺寸很重要)!”的广告邮件。它们不断提醒你,你生活在一个通过身体部件尺寸大小来衡量人的重要性的世界里,如果你想提升自己的重要性,那么,嗯,你一定要增加自己身体某些部位的尺寸。
哈里不完全同意这种说法。哈里是个同性恋。
确切地说,哈里是一个英国同性恋,但是他深爱亚洲,做亚洲文化研究,有一个住在英国的亚洲男朋友,每年都想办法跑来亚洲,尤其是中国待上至少一个月。
“今天下午,我走在街上,忽然想起来,我就像一个熟透的白煮蛋。”哈里说,“外面白,里面黄。”他为自己这个比喻得意得要死。迄今为止只有人用“香蕉人”来形容西方化的黄种人,但像他这样数量日增的白煮蛋还没有获得文学上的集体名称。
“告诉我,亚洲男生在你对亚洲的文化迷恋中起了多大作用?”苏丝黄问。她知道哈里最早接触亚洲文化研究是从他暗恋的亚洲同学开始的。
“这是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哈里说,“我只知道,现在我根本不能想象和一个英国人发展长期关系——英国人对我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我最近读了一篇社会学论文,讨论为什么白人同性恋喜欢亚洲伴侣。”哈里说,“当然它花了很长篇幅讨论文化上的优越感,殖民主义想象,当然还有萨义德——我敢肯定他有同性恋倾向——的东方学,呃!完美的捏造。总之,除了文化上的权力感,还有一个尺寸上的原因。亚洲男生的尺寸使特定行为不太痛苦……”
“呃——”苏丝黄自认为心理承受力强,但是这个故意文绉绉的陈述依然使她受到了挑战。“可怜的亚洲男生!”她想了想说。她的另一个英国女性朋友说,每当她来到亚洲,见到一些拥着亚洲男生肩膀走路的老白种人,她就觉得非常的“呃——”。
“对呀!”哈里说,“作者没有反过来解释为什么在亚洲男生那边这种关系会有同等吸引力。”
苏丝黄一直觉得,文化研究者、社会学家、记者和低档作家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共同点。在别的职业中,个人生活是被抹杀的,通常与职业无关。但是上述人士有充足的机会把自己个人生活中的鸡零狗碎拿出来装扮装扮,从集体行为角度陈述一番,然后理直气壮地让别人付钱。而且,如果足够严谨,那个论文作者还可以就尺寸问题在此类关系中的重要性做问卷调查,满足自己的窥视欲。
“文化还是尺寸?这是个问题。”哈里笑嘻嘻地说。在两性关系的畅销书中,这个问题在卫慧和棉棉之后显得有点过时了,但是在同性恋小说中显然还属前卫,野心勃勃的流行小说作家们还有多少丰富的领域可以开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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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9月12日不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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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莫斯还在读博士的时候,像所有的博士生一样充满幻想。他每天晚上在哥伦比亚大学的东亚图书馆看书,在那些典雅的灯投下的肃穆灯光下,他一直打量斜对面那个研究中国历史的红头发女孩。
整整一年,他都在那些幻想中度过。他幻想自己和她留到最后,等到大家都离开,他走到她身后,吻她,然后,在那张漫长的、严肃的、令人压抑的大书桌上,他们做爱;或者,他们在日本历史书架后面偶遇,他吻她,然后……拉莫斯总是不敢确定,那个看上去很沉重的书架是否能够承受住一个身高1。78米的女孩子和一个1。89米的男生的冲击。那些温暖、清凉、炎热、酷寒的夜晚,他一次又一次失望地合上书,带着不被满足的性欲,拖着大皮鞋回到自己寒酸的公寓。
一年的时间转眼过去,他仍然不知道怎么向女孩介绍自己。直到有一天他的哥哥来访,把他狠狠取笑一通。
得到指导的拉莫斯第二天晚上就约女孩(她叫辛迪)去看电影,他成功了。
然后,他们看了半年的电影,去过无数咖啡馆,在中央公园长跑上千公里。他们在一起非常愉快,但是拉莫斯却依然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辛迪总是告诉他,她非常喜欢他,他是她最好的、不可替代的朋友,他是她唯一的男朋友,但是她对做爱不感兴趣。
和辛迪在一起,有一件事情是最愉快的,就是吃。辛迪不仅胃口惊人,而且对吃沉迷不已。拉莫斯很喜欢和她一起吃东西,他从来不喜欢那些节食的女孩子,觉得她们生命力不够旺盛。到后来,他们都每天在一起吃晚饭,然后,拉莫斯依然带着不被满足的性欲,拖着沉重的皮鞋,离开看上去无比接近的梦想,孤独地回到公寓。
他们最后一次晚餐是在哥伦比亚大学后面一家暗淡的墨西哥小餐馆里吃的,和往常一样,他们各自点了一大盘食物。辛迪照例埋头下去,拉莫斯却忽然像从梦中醒来,看着对面的她。她全心全意、心醉神迷、不紧不慢地处理着盘子一角上的巧克力豆泥,正在向盘子中心的洋葱肉逐步靠近。拉莫斯忽然发现,眼前的一幕是如此的肉欲,辛迪在任何时候都没有流露过那样的表情。拉莫斯伤感地意识到,她在和她的食物做爱,世界被隔绝其外,包括坐在她对面不可替代的男朋友。
拉莫斯一口晚餐也没吃,在辛迪喝完咖啡之后,他提出分手。辛迪无比震惊,拉莫斯是她遇到过的最善解人意的男朋友,他聪明而深悉乐趣。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做爱。”辛迪说。
他们唯一一次的做爱很不成功,也许更应该称为“做爱的企图”。拉莫斯从此不再在东亚图书馆逗留,但是他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明白了几个道理:性幻想是不可被现实替代的(通常现实与幻想正好相反);性关系是不可被友谊和食物替代的;当女孩子说你是不可替代的时候,你并不是不可替代的,不过你的竞争对手可能千差万别,可以是一个穿皮夹克的摇滚乐手,也可以是一堆巧克力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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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8月4日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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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丝黄的老朋友萨宾娜回北京玩,找苏丝黄吃饭。三里屯那条恶俗的街上还颇有几个好餐馆,比如,这个叫“地中海”的意式餐馆,菜就比较地道。但是这里鱼龙混杂,旁边那个叫“小巴黎”的就比较差,做出来的鸡肉要用锯子来分割。
“没有亲自比较过就不会知道哪个味道更好,”德国人萨宾娜说,“什么都一样。”
苏丝黄问:“你的婚姻是什么味道?”萨宾娜35岁,是个大学教授,两年前和丈夫(另一个大学教授)和平分裂。
萨宾娜想了想:“没有味道。”
苏丝黄点点头:“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对吧?”苏丝黄一直觉得,没有什么比生洋葱混啤酒味更糟糕的了。如果你想把对方赶跑,那就在晚餐的时候吃生洋葱喝啤酒。
萨宾娜笑:“朋友劝我们不要离婚的时候,都这么说。可我希望我的生活是好的,‘不是最糟糕的’还不够。”
苏丝黄当然明白什么意思:“那现在呢?”
萨宾娜现在的男朋友是个退休的汽车商人亚历山大,退休的意思不是年龄很大,而是年纪轻轻就赚够了钱,然后满世界上天下海,玩滑板,钻山洞什么的。这样的伴侣对萨宾娜的身体和勇气都很有挑战性,她大多数时候坐在室内,运动也在室内。爬8个小时的山之后,实在很难保持对户内运动的兴趣。
萨宾娜第一次和他做(户外发生的)户内运动的时候,他没有洗澡。这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她习惯了刮胡子水的清洁气味。
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好,但是到了中途的时候,亚历山大忽然开始汗如雨下——
“真的像下雨,”萨宾娜说。刚开始只是一滴两滴,后来感觉就像站在雨中的廊檐下面似的,越来越密集。“我要是个盆子,肯定就盛满了。”
但是萨宾娜勇敢地忽略了这些最初的挑战,她获得了报偿。一切忽然变得好极了,就像很嫩的、热乎乎的黑胡椒牛排,然后就是更好的牛排,然后是比牛排更好的味道。
在谈论味道的时候,亚历山大问萨宾娜:“你知道拿破仑给约瑟芬的信里说了什么?”
拿破仑在战场上,眼看战争就要胜利了,他写了一封信:“约瑟芬,亲爱的,不要洗澡。我六周之后就会回来!”
苏丝黄笑得翻下椅子。
亚历山大的总结是:“吃青蛙的法国人是很讨厌,但是关于爱情,他们还略知一二。”
这个规则对苏丝黄也很有挑战性,她有过一个喜欢用大字眼的作家朋友,曾经很轻蔑地说:“清洁程度是衡量文明的标准。”显然,有些东西是不受文明发展影响的——这是比较夸张的说法。有些东西保留了对文明之前的记忆,这是比较合适的说法,毕竟,六周不洗澡的法国人现在也开始洗澡了,他们的寿命也长一些。不过这都是题外话,爱情的味道总是出乎意料,出乎意料的东西比没有味道要好,洗不洗澡倒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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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12月24日奴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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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到了,萨宾娜得到一个非常可怕的任务:看好她的外甥。
因为圣诞节这天,萨宾娜热衷慈善事业的姐姐和姐夫要去孤老院做义工,给老人们庆祝圣诞节。萨宾娜4岁的外甥托马斯是个恶魔,为了防止恶魔造成孤老院的混乱,姐姐姐夫恳求萨宾娜帮忙照顾一天。
萨宾娜很愤怒:难道姐姐姐夫照看好他们自己造出来的魔鬼,不是全球最大的善事?
但是,她从来不会说不。
早上天刚亮,门铃就响了,姐姐姐夫笑容满面地把满脸狐疑的托马斯往门里一推,就消失了。
萨宾娜和男朋友亚历山大刚刚醒来,正在相互摸索,忽然被打断,很不爽。
萨宾娜把托马斯安置在客厅,给他几张动画片DVD,然后去厨房煮咖啡。
炉子刚打开,亚历山大穿着短裤,睡眼惺忪地走过来,从后面拥住萨宾娜,两只没长脑袋的手很自然地开始上下而求索。
“孩子在客厅里!”萨宾娜悄声说。
“我们在厨房里!”亚历山大悄声说。
他回身把厨房门锁上,接着求索。这时咖啡壶开始在炉子上发出呼噜声,咖啡正在往上冒,他伸手把炉子一关,然后把萨宾娜像烤鸭一样顺手往案台上一端——萨宾娜还感觉到右侧大腿的炉子危险的热气。“想想看,假装你是我的奴隶,我需要你一面煮咖啡一面为我服务。”这个幻想很性感,萨宾娜的脑子开始发昏。
忽然,厨房门发出震天响动。
“萨宾娜!萨宾娜!”魔鬼拼命捶门,“你在里面干什么?”
“哦——”厨房里的厨师和烤鸭同时发出痛苦的呻吟。萨宾娜跳下案台,打开厨房门:“托马斯,我们在做咖啡。”
托马斯依然狐疑地看着他们,不过依然发出命令:“我要喝牛奶,还要巧克力!”
他得偿所愿,回到客厅,萨宾娜接着煮咖啡。亚历山大叹了口气,不情愿地在厨房里徘徊。过了一会儿,看到托马斯似乎没有动静,亚历山大忍不住又关上了厨房门和炉子,接着做烤鸭。
忽然,客厅里发出一声巨响。
“天哪!”半熟的烤鸭扑棱着翅膀飞下灶台,冲入客厅,托马斯正站在倒在地上的圣诞树旁看着她,一脸无辜:“刚才地震了!”
萨宾娜最心爱的内壁绘有彩色牡丹的玻璃球被砸碎了,树顶的天使一只翅膀折断,成了堕落天使。
“你!”亚历山大大喝一声,吓得托马斯浑身一哆嗦。
“坐在这里看电视,我没允许之前不许动!”亚历山大摆出恐怖的脸色说,“不然我就让你变成这个天使!”
显然,托马斯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他果然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看足了一小时电视。
与此同时,当然,厨房里的烤鸭成功地做熟了,而且熟了两次(按照美食家的标准,已经不能再吃了)。咖啡壶里的咖啡冒到顶端,又被煮干了。萨宾娜这个幸福的奴隶和昏头昏脑的烤鸭又煮了一壶咖啡,端到客厅里,坐在被驯服的魔鬼身边,一起看动画片。
傍晚,良心大大满足的姐姐和姐夫来到萨宾娜家,大家一起庆祝圣诞节。
“萨宾娜这里怎么样?”姐姐问托马斯。
出乎意料,魔鬼说:“好极了,我还想再来!”
这就是圣诞节烤鸭的故事,很显然,它还要继续下去,真是令人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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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12月17日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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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学家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