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多情-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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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又猛地跳了一下。安平赶忙压住。
昨天一晚,他已经彻底想透了,再不会为了那小子心惊肉跳发疯错乱。
他定了定神,开门走出去。
裴宿恒听到声响,抬起头对著他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
“安平,早安!”
安平眼前一闪,铺天盖地的金灿灿的小星星从天而降。
伴著心口一声闷响,整整一夜构起的心防,被青年的微笑撞得一片碎末都不剩。
二十七
裴宿恒回来的第二天,便理所应当地扎进厨房,继续他的新式糕点开发研究。
他每天早起赶来报到,做好一天所需的茶点,下午腾出大半的时间陪美萍玩耍,晚饭过後备好明天烘焙糕点所需的材料,顺便给安平做好明日的早餐,忙到深夜才匆匆赶回家休息。
按部就班的时刻表与往常别无二致,仿佛他一直呆在这个安宁的小城,心无旁骛地做著蛋糕,从未离开过。
表面上看他也确实没有任何改变:依旧青春帅气,俊秀逼人,裹著沾了白面的大围裙去大堂送蛋糕,都能惹得一群小丫头连声尖叫。脾气也一成不变地温和,一同人讲话眼睛便笑笑地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活似只傻乐傻乐的大金毛。
若非提前听老王和书画斋老板说过他的近况,安平决想象不出,不过一个月前,这青年还曾在自家的院落里痛哭到崩溃。
有好几次,安平差点脱口问出他母亲的事。但每次话头飞窜到嘴边,都被安平按捺著吞回去。
不主动提起的伤痛,便是不想再让旁人关注。不管自己有多担忧,都不能以关心为借口,随意去撕裂别人的伤痕。
更何况,现在安平只要一看到他就心悸胸闷,对视间稍长些,头脑便晕眩发懵,伴随著那晚的亲吻也趁机添乱在嘴唇上复活,脸红心跳地简直要缺氧昏倒。
这情形,比刚学会跟小女朋友约会的初中生都不如。
更可气的是,裴宿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一点不知避讳,稍有空闲便找尽理由往安平跟前凑,一径端著那张牲畜无害的脸,文文雅雅地笑,一双春水流波的眼眸,柳丝样纤纤密密地缠绕过来,几欲叫人溺死其中。
()
如此可气可恨,全没了一丝金毛的憨厚,分明是只将老鼠按在爪子底下玩弄戏耍的波斯猫。
安平羞怒交加,整日躲著他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自动往枪口上闯。
安平也想过,干脆彻底撕破脸,抄起扫把,将那装模作样青年轰出门去,看他还有什麽能耐拿自己寻开心。但一思及他刚刚遭受母亲去世的打击,美萍又雏鸟般一刻也离不开他,安平便是恼怒到内伤,也下不去手了。
两人明追暗躲,每天一大清早开始上演追击战,到晚间围在一起吃晚饭,战斗算是进入例常停火整顿阶段。
饭後裴宿恒自觉收拾碗筷整理厨房,安平便趁机躲进房间,拧上三道门锁,受惊的兔子般缩在自己窝里,两只长耳朵嗖地竖起,直到再捕捉不到一丝外面的声响,才敢偷偷摸摸溜出去洗刷。
今天房门外的温馨娱乐时间持续的特别长,厚重的积雨云直堆到窗口,位於院落死角的小卧室里憋闷异常。
安平在房中踱来踱去,不时烦躁地扯著衬衫扇风,真想跑出去给那个不识趣的臭小子一脚。
他正烦得无处发泄,手机铃声响了。
安平将手机抓在手里,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通电话,泄愤般口气不善地道:“喂,哪位?”
那边静了许久,安平等的不耐烦了,刚要挂断电话,方有一个低沈的男声淡淡地道:“怎麽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安平浑身蓦地一颤,手机差点握不住。
“大,大哥……”
他回家之後,这是齐荣钊第一次联系他。虽说都是意料之中的,但在发生过那些事後,陡然听到男人的声音,还是不由得心惊。
“有人去你那边找麻烦?”
“没,没有的!”安平另一只手掩在嘴边,走到房子深处的角落里,“我这边都很好,没有什麽事。大哥不必担心。”
“那就好,”齐荣钊停了停又道,“你多加小心,最近,似乎有些不太平。”
“不太平?”安平愣愣地重复一遍,惶然惊醒,“大哥,大哥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话一出口,心尖就似被烙红的针尖挑了一下。安平立时冲到衣柜前拉出旅行包,“大哥你等我,我这就回去。我回去照顾你!”
那边又静默了一阵,突地传来一串浑厚的笑声,“傻瓜,我若是出了事,还能用手机联系你吗?”
齐荣钊似是被他逗得极开心,平日无机质般的声音,竟柔和地能滴出水来,“不过是个不成气候小毛贼,若不是现在有所顾忌,早就让他去大西洋游泳了。你在那边安心呆著,别过来瞎掺合。这个时候你在外面我反倒好办事。”
安平听他讲话中气十足,不像受伤病重的样子,这才放下心,连连应道:“是是,我都听大哥的。大哥,你,你要保重。”
“放心。你也保重。”
将要收线,齐荣钊犹豫了下问道:“那药,你……”
“我一直在用!”安平生怕他细问,急忙抢白,“一直都……大哥放心……”
“好,我信你。”齐荣钊又嘱咐他 几句,便收了电话。
安平紧握著挂断的手机,望著书桌上那只还没开启过的冷藏箱,不禁悲从中来。
仍是逃不过。就算个了几千公里,就算他能拖延一时,这一辈子,他仍是逃过去。
安平失魂落魄走到书桌前,抖著手指,拧开冷藏箱的锁扣。
裴宿恒开怀的笑声突地传进来,安平脑中一晃神,後背霍地寒毛直立。
这些日子,他只顾在陷在自己那点迷迷糊糊的感情里,坐卧不宁茶饭不思,他怎麽就忘了最重要的一环:以齐荣钊的狠厉,若他知道裴宿恒又回到了自己身边,那青年哪里还会有活路。
安平汗如雨下,魂不附体地冲过去拉开房门。
二十八
二十八
裴宿恒从美萍房里出来,径直走进卫生间洗手。安平赶忙跟过去,焦急站在他近旁。裴宿恒低头冲洗手上的泡沫,眼皮都没动一下,似是根本没有看到身边有人。
安平心急如焚,按捺著担忧等他洗完,他却仍旧头也不抬,出了卫生间直接转去厨房,取出食材给美萍准备晚餐。
头一回被青年这样忽视,安平纵使明白这全是他咎由自取,仍不免委屈难过。但他到底心里有愧,裴宿恒既然不想理他,他便不好多说什麽,只默默转身,轻手轻脚往美萍房里走,打算偷偷进去看看情况。
“站住!”
青年刻意压低的叱喝从背後传来。安平立即停住脚,定在原地,眼睛都不敢随意眨动。
“镇定药刚服下不久。现在进去,有可能会吵醒美萍。”
“宿恒,美萍现在怎麽样?伤口好些了吗?会不会有後遗症?”
裴宿恒开了口,安平如蒙大赦,忙不迭冲回他身旁,一连串的问题冲口而出。
美萍出事後情绪异常激动,一看到他便哭闹挣扎不肯配合治疗。医生禁止他接近美萍。到今天他已经三天没见到美萍。裴宿恒气他害美萍受伤,三天来一直对他不理不睬。到现在,除了医生那点一成不变说辞安慰,他连美萍的伤势究竟恢复到什麽程度都搞不清楚。
裴宿恒总算肯正眼看他。
“既然这麽担心,当初何必……”
话甫出口,见他满面忧虑形容憔悴,终归不忍心再责备,轻叹一声,低头专心切菜。
“伤势没有大碍,没伤到关节。膝盖淤青比较严重,注意休息定时上药按摩就可以。最关键是情绪,”青年深深看他一眼,“美萍不能再受刺激。她没法控制自己,若在发生一次类似的事,结果会怎样谁都很难说。”
安平低声应著,讷讷地垂下头。
几天前,齐荣钊的那通电话,将他吓得魂飞魄散。他在齐荣钊手下这麽多年,自是知道他的厉害。裴宿恒若落到他手里,下场绝对比三年前的那个医生还要惨。
安平急的脑子都要裂了,什麽也顾不上,冲出去便赶裴宿恒走。
那天裴宿恒买了新的泡脚桶,跃跃欲试给美萍做足浴。他一边给美萍按摩,一边讲笑话,逗得美萍咯咯直笑。两人玩儿的正开心,安平突然凶神恶煞一般冲到跟前,什麽都不肯说,上来便要撵他出门。
青年摸不著头脑,愣愣地站起来任他叱喝,一时没忍住也回了两句嘴。
安平登时神色俱厉,一把扯住青年的衣领。他情急之下手上不知轻重,裴宿恒也没有防备,猛力拉拽下,裴宿恒脚下打滑重重跌倒在地。
自裴宿恒回来後,美萍的病情一天好似一天。那晚他们吵嚷不休,起先美萍也没吱声,只是纳闷地踩著大木桶里的水,有点害怕地缩著身子看他们吵架。
哪知裴宿恒一摔倒,美萍突然便情绪失控,凄厉地尖叫一声,身子猛地前扑要去拉裴宿恒。她一双脚泡在木桶里,又是个病人,自然站不稳,身体刚离开沙发便连人带桶滚到地下,膝盖狠狠地可在瓷砖上。
美萍受了惊吓,自那天起便不能见安平。这些天的生活起居还有治疗护理,都是裴宿恒请教医生过後独自承担。他这个做儿子的,反倒无所事事了。
“宿恒,谢谢你……”
一句谢谢,相较於裴宿恒的付出根本微不足道,但除此之外,安平也没有更好的报答。更何况,这个年轻人从来不要他的报答。他掏心掏肺地帮持他们全家,不过是想对自己好,想让自己接受他的善意。
“宿恒你去休息会儿,我来做。等下美萍醒了,又要累你了。”
安平洗净手,殷勤地接过裴宿恒手里的活。
“没关系,大多数时间美萍不太闹,并不是很累。”青年站在他一侧,专注地看著他,“安平,我现在,其实比较担心你。”
“我?”安平纳罕地转过头,“我,我有什麽好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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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青年起了头,却不知如何继续,皱眉凝思片刻,摇了下头,似有些无力地道:“算了,以後再说吧。”他换了个话题,“现在只说美萍。安平,如今这情形,你还坚持要我走吗?”
安平目光明灭,躲闪著青年的视线 ,底气不足地道:“你,你总归是要走的,即便现在……”
“我说过我可以留下来!”裴宿恒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我说话算话。学校那边,还有父亲那边,这次回去我都处理好了。只要你点点头,安平,我後半辈子便是你的了。”
“别再说那些我年纪小,心性不定,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麽之类的话。”裴宿恒飞快截断安平欲要出口的推辞,语气从没有过的坚定,“我回去三个月,想了三个月,结果还不是一样?妈妈走了,没见我一面就走了,”青年语音哽咽,可仍坚持说下去,“从那一刻我就发誓,为了自己爱的人,我再不能软弱。安平,我要跟你在一起,不然我会悔恨一辈子。”
裴宿恒呼吸急促,满心期待等著安平的回应。
刀刃撞击案板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空洞地回荡著。安平豆角,又伸手去拿莲藕。
“安平!”裴宿恒上前将他抱在怀里,按住他的手,“求你别折磨我了好吗?今天就给我个答复,好不好?”
又是一阵难耐的沈默。那胶著的叫人窒息的静默,让裴宿恒疑心也许安平这辈子都不会再开口。他心跳几乎都要停顿了,怀里的身体蓦地微颤了一下,就听一个细如蚊呐的声音道:“我的答案,早就已经告诉你了。”
“你!”裴宿恒气结,掰著他的肩膀逼让面对自己,“你那明明是在敷衍我!”
“随意怎麽想吧,”安平垂著视线,任那青年如何气愤,神色始终清清淡淡,“反正对这件事,我的决定不会改了。你心里若真有我,”安平停顿一下,轻声道,“便不要逼我。”
青年被他这事不关己般的态度逼得抓狂。握著拳头在客厅心焦气燥地疾走两遭,遽然在他跟前站定,满目怨愤地道:“好,好,我尊重你,我不逼你,我不逼你!”
他连喊两声,一声比一声凄绝,话音未落便肝胆欲裂地疾奔出去。
青年的身影刚跑出院子,安平便扔下手里的菜,冲进卧室把自己关起来。
他顾不得满脸激涌而出的眼泪,颤抖地扑到书桌前,掀开冷藏箱,抓起一只雌激素吸进针管,不要命地胡乱扎进自己的血管。
手臂似被砍断的剧痛凶猛地冲荡到全身。每次给自己扎针,疼痛都似滔天的洪水,波涛滚涌咆哮不绝。但现在,也只有这身体上的剧痛,才能缓得了他心口濒死般的哀伤。
二十九
二十九
裴宿恒跟安平赌气,第二天就急著订机票。美萍还在卧床休养,离不开他,但话已说到这种程度,安平也没脸求他等美萍好了再走,只能一面帮他整理行装,一面尽力拖延点时间。
五六天後,美萍能下床稍微做些简单的活动,安平的心总算能安稳放回腔子里。他心里轻松了,便琢磨著要给裴宿恒准备一场送行宴。以他们如今的关系,也唯有如此聊表心意了。
安平刚打定主意,当晚裴宿恒便打来电话,邀他过去小聚,算是给他送行。
难得裴宿恒有这个心情,安平也便不再拘泥日子形式,利落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