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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平生多情-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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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还有个剃须刀,你先凑合著用吧。别出去了。”
裴宿恒犹豫一下,点点头。摸摸被打的手臂又开始胡搅蛮缠,“手臂被打坏了,抬不起来。”
安平白他一眼把围裙摘下来,“我来。”
安平在陈年老旧的角落里,翻出一只剃须刀。很老的款式,造型也笨拙,不禁让人怀疑它还能不能正常工作。好在那个年代流行的精钢刀架很牢固,加上安平毛发稀疏,即使成年後也没什麽胡须,这只被当做礼物的剃须刀一直没有用武之地,样式老一些实质却是全新的。对付裴宿恒那几根小胡子绰绰有余。随後又找出一只老王放在这里备用的刀片。剃须液实在凑不出,就用热毛巾和肥皂代替。
把东西凑齐装好,安平先在自己脸上试了试,直到剃须刀能够自如地在下颌游走。
裴宿恒早躺在沙发上,枕著扶手,欢天喜地地摆出接受服务的标准姿势。安平在他头前坐下,反复打量裴宿恒滑嫩堪比鸡蛋清的皮肤,著实不好下手。试了几次好歹放开手,裴宿恒还不老实,一双眼珠子直楞楞的,瞧得安平脸上直冒火。逮著空,又咬著嘴唇哼哼唧唧说些傻话。
 “安平你都不长胡子,真方便。”
“安平你手艺不错啊,特意练过吗?”
“安平这条手链,好漂亮……是什麽人送的吗的?”
“安平你皮肤真好,看上去就滑滑的,真想摸一下。呃……让我,摸一下行吗?就一下……”
终於受不了拧他一把,才把嘴闭上。
刮到一侧鬓角,裴宿恒忍不住吃吃笑“痒,好痒。”
安平一瞬间就晃了神,依稀似又回到那间曾让他新奇万分的卧室。窗口迎风晃动的风铃,占满整整一面墙的书架,有著海浪波纹的浅蓝墙壁,还有铺著同样浅蓝色床单的宽大睡床。身形欣长的少年,就躺在那柔软的床铺上,枕著他的膝盖。他的一只手被少年握住,放在唇边轻轻允吻,另一只手握著剃须刀小心翼翼刮著少年初生的胡须。刮到鬓角,少年笑嘻嘻地扭动著身子喊痒。他腾出手想按住少年,却被少年反手抱住,呵痒、挣扎、嬉闹,不知不觉翻滚著拥在一起,鼻腔满满的全是薄荷剃须液的香气……
手下一滑,耳边“啊”的一声。安平猛然一怔,就见刀片紧贴著的皮肤上,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鲜红的血霎时涌出来。安平此时才回过点神,手忙脚乱扯了一把纸巾捂住伤口。血流的太急,纸巾一下就湿透了。血气冲的大脑开始发晕,安平又急又悔,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裴宿恒抓住他微颤的手,“没事没事,一道小口子而已,别担心。”说完拿起纸巾进了卫生间,顺便不忘把安平还死攥在手中的剃须刀拿走。让人慌乱的颜色和气味消失了,安平又呆呆的,垂下头看著自己的手,指尖上仿佛还残留著臆想中少年皮肤的温热触感。
裴宿恒收拾好了出来,蹲在他身边,轻怕他的背“真没事安平,别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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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呆怔地对上他的视线,僵硬著嘴角笑了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突如其来的呆滞其实并不是因为青年的伤口。
裴宿恒却好像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嘴唇止不住地上扬。很勤快地把清洗好的剃须刀拆开,拿在手里端详,突然惊道:“怪不得这麽眼熟。安平你的剃须刀跟我父亲的是一个牌子。”
“喔……”
“真的一样哎,一模一样。不过他那只很旧了,所以一开始没认出来。”
裴宿恒一边惊奇地感叹世间的巧合,一面把剃须刀重新包好。安平终於在他絮絮的念叨中完全醒过来,青年腮边的创可贴异常醒目,安平倾身碰碰那伤口,真诚地,“对不起。”
“都说了没关系的。”
安平摇摇头,“对不起。”
青年似乎体味到什麽,眨眨眼,大方地张开手臂,“真的抱歉就拥抱一个吧。”
安平笑笑,用力抱住他。萦绕鼻端的薄荷清香,湮灭在青年阳光般的清爽气息中。
平生多情 三十四
三十四
裴宿恒痊愈後,谁都没有再提他回国的事。
他重新留在铺子帮忙,依旧主要负责糕点。偶尔出来搭把手,有几次碰上杨月惠,两人还聊得很投机,从文学哲学到建筑学世界史,一打开话题就收不住。安平爱好广泛,也喜欢看书,但毕竟学历摆在那儿,没受过多少正规专业鉴赏方面的熏陶,涉及到这些侧重理论的话题,就有些插不上话。做个听众,看他们眉飞色舞侃侃而谈,倒更舒适些。
一天杨月惠过来送东西。她逛商场时看到一件羊绒衫,觉得很适合郑美萍,就买了下来。顺路还给裴宿恒带来一套世界建筑史。上次聊天时裴宿恒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她就记在心里了。
杨月惠照例没有留下来吃晚饭。聊了一会儿,安平和裴宿恒送她出门。裴宿恒望著她离开的身影,直到她转过弯儿,再也看不到,才收回目光轻声道:“她是个好女人。”清清冷冷的语调,却很是真心实意。只不知是说给身旁的安平听,还是情不自禁的自言自语。
进入十二月份,天气愈加反复无常,今天还是暖意融融,明天气温就寒流肆虐,冻得手脚发麻。
这种时节,人们大都窝在家里躲避流感,空闲时也不爱出门,铺子里整天空荡荡的。生意清淡了人却不得闲,安平转了性儿,跟杨月惠的约会排的密密麻麻,早出晚归,时常一整天不见人影。老王乐的合不拢嘴,直嚷嚷著快要吃喜糖了,连婚期都盘算好,还预定下要裴宿恒做伴郎。
裴宿恒由著老王瞎指挥,一味抿著嘴笑,除了陪美萍,一整天就泡在厨房里鼓捣糕点。等安平披星戴月的回来,就有热腾腾刚出炉的小点心做夜宵。
过了不久,裴宿恒报名参加在英国举行的全球青年建筑设计创意大赛。他的兴趣本来就在建筑方面,拗不过家里才读的经济,有这次参赛的机会非常珍惜,托杨月惠的关系在临市的大学找了一位建筑学教授,做他的设计模型导师。
於是青年也开始天天不著家。偶尔有空闲,战线也从厨房转战到了後院,运来一堆木料沙土,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叮叮当当做些奇形怪状的建筑模型。
周六小妹学校放假,难得过来一趟,安平还是一大早没了影,气得小妹转著圈骂他见色忘义。
裴宿恒皱著眉,一直盯著她,摆明了不乐意。
小妹更来气,“瞪什麽瞪,我说错了吗?他这不叫见色忘义叫什麽?我做他妹妹可做了快九年了,抵不上一个认识才几个月的杨老师。还没结婚呢就这样,等结了还不得把咱们都撵出去。”
“别胡说,安平怎麽会这样。”
“以前我也认为不会,可现在还真保不准。哎,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平哥这次好像是来真的,我爸妈昨晚商量给平哥摆喜酒的事呢。”
“哦……”
“哦是什麽意思啊,你到底什麽意见?”
裴宿恒专心致志琢磨一个小窗户,半天才倒出空答话:“别人结婚,我能有什麽意见。”
“你!”小妹恨铁不成钢,气得拿眼狠狠剜他。
这人越来越不是她认识的模样,在安平面前永远笑颜融融,装扮出一幅傻乎乎的天真,转过身,却连牵一下嘴角都做不到。明明是朝气蓬勃的花样年华,眉宇间的愁郁却好似历尽沧桑的老人。她真恨不得给他一巴掌,把他一张僵硬可恶的面具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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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大不了,非得粉饰伪装折磨得自己心力交瘁。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就要有豁出去的勇气。
裴宿恒微微拱起的背不住在眼前晃。小妹掂著瓜子,突然笑起来,“说的也是,平哥结婚跟你有什麽关系。再说平哥也是到年纪了,难得杨老师性格好长得也好,将来生个孩子也……”
裴宿恒猛地站起身,案板上的模型哗啦掉了一地。
“你看你冒冒失失的,好不容易做好的,摔坏了吧。”
小妹把摔散架的模型捡起来递给他。裴宿恒只是瞪她,也不伸手接。
“生气了?这可奇怪了,人家结婚不管你事,生孩子又管你什麽事儿?你生的哪门子气?”
“你还说!”裴宿恒咬牙切齿,眼眶泛了红。
小妹撇嘴,不再开口。
风从院子里穿过,清冽的气流扫的皮肤紧得发痛。又变天了,彤云层层在空中堆积,转眼冰珠就夹著雨滴坠落下来。
裴宿恒抬起衣袖抹了下眼角,回屋拿了伞出来。
小妹不屑地,“杨老师家还能连把伞都没有?”
裴宿恒只当没听见,径自往外走。
“哎!你这样到底算什麽啊”小妹终是忍耐不住,“你为什麽都不试试?难道你根本不喜欢?”
裴宿恒顿住,没有回头,良久才幽幽叹口气道:“正因为喜欢,才不忍心勉强。”
小妹跟屁虫一样追上他。
裴宿恒当然知道杨月惠家里不缺伞,他不过想要个理由,早点见到安平。每天半夜才等到安平回家,身上总带著若有若无的女人的香水味。他已经快忍到极限。
杨月惠家的小巷子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太窄,出租车进不去。
两个人撑著小伞顶风冒雨,还没走到那一排古朴的二层小楼下面,一边肩膀就湿透了。
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开门。约会临时改变地点再正常不过,两人却不免扫兴,耷拉著脑袋往回走。半路迎面并排走来三个人,安平依稀也在其中。
情绪莫名的焦躁,将要碰面时,裴宿恒拉著小妹躲进一旁的墙角。
最外侧那人果然是安平,跟杨月惠一同搀扶著中间的人。路面湿滑,他们只专心脚下,经过墙角时,并未发现异样。
裴宿恒视线一直追随著安平。擦肩而过的一瞬,瞥了一眼中间那人。心脏一挣後背刷地冒出一层冷汗──那人的风帽下,是一张重度烧伤的脸,皮肤布满狰狞的瘢痕,模糊的找不到五官。
三人渐渐走远,进了杨月惠家旁边的一栋小楼。
小妹眯眼看著,长长舒一口气,“原来许老师跟杨老师是邻居。”
“你认识他?”
“嗯,”小妹点头,想想又摇头,“也谈不上认识,就是去一中找同学时在图书馆碰上见过一面。当时没准备,吓得哇哇大叫。”回头打量裴宿恒,“不错嘛,有点胆子,居然没叫出来。”
裴宿恒无奈,黑沈沈的眼里分明有丝不忍:那样太伤人。
“我也不想啊,”小妹往手里呵口气,满脸懊悔,“实在是没防备。”
雨不知何时停了。再等下去没有意义。


两人慢慢往回走,一路上都没有再开口。等出了那条幽深小巷,重新站在喧闹的街边,小妹才恍如梦醒般道:“说起来,许老师真的很可怜。不过是喜欢上自己的学生,谁知就遭了这麽大的难。”
裴宿恒猜想那人定有一段故事,找了一间清净咖啡屋坐下,静静听小妹讲下去。
“许老师跟杨老师是同事,也是一中的。不过他在後勤图书室。他那样的身体你也见了,不可能任课的,给份闲差算是照顾。听以前在一中读书的同学说,许老师是本地人,当年有名的大才子,一路重点读下来,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B大。他是真聪明,进了大学仍旧是尖子,保研公费留学,前途一片光明。可後来他喜欢上自己带的一个学生,为了跟那学生在一起,辞了大学的工作,去S市做了名中学老师。
“有一年,许老师的学校组织春游,途中遭遇车祸,为了抢救学生,许老师逃得慢了,陷在爆炸起火的汽车里,救出来时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许老师的那个爱人好像心里一直有别人,对他不怎麽上心。出了事就更看不上他,等不及许老师从病床上爬起来,那人就带著新恋人快快活活出国了。之後等身体好一些,许老师就转校回到本地。他怕吓到别人,回来後除了上班,一直深居简出。但当初他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城里每个人几乎都知道,很多人为了亲眼看看当年的大才子变成了什麽样,天天去一中门口堵人。据说那个时候,许老师差点崩溃。过了这些年,情况才算好一些。”
小妹讲完,低头轻轻搅拌咖啡。四周醇香温暖的空气,此时如结了层层冰霜,凝固了一般,冷滞干涩地叫人窒息。
裴宿恒握著渐渐冷却的咖啡杯,低低地说:“那个学生,是个男人?”
“嗯,女人的话,当年看热闹的人应该会少一些吧。”
世人的残忍大抵如此,对异於自己的人事物,向来不乏排斥唾弃的热情。在悲剧面前,异端也更不容易获得同情,反而会被视为违背伦常的惩罚。身体颓败心智崩塌,全被冷眼看做自作自受,白白给闲人增添耻笑的把柄。
“也许是我太天真,见了这麽多别人的悲剧还是认为爱情从来没有错,错的是世人的偏见。两个人相爱不容易,爱了就要在一起。”小妹难得正经,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瞬不瞬看著裴宿恒。
裴宿恒饮尽杯中的咖啡。冰冷的苦涩在身体中冲撞,最终扎在胸口,伸出触手,抓住那颗狂跳的心,沈甸甸地下坠。他自幼受尽冷遇,并不在乎旁人的侧目,可他有什麽资格为了一己私心,强迫心爱的人偏离正常轨道,与他一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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