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醉鱼-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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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讲的笑话一点也不好听。”顾惜朝冷嗤一声。高鸡血要是有这份古道热肠,他也就不至于被扫地出门了。他从来江滨市的那天开始,就在高鸡血那里打工,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兵,高鸡血那里从清洁工到调酒师换了一拔又一拔,就他一个人坚守了两年。
原因很简单,这个酒吧与晚晴的学校只隔了条马路。
被揭谎言,戚少商的笑就有些僵硬了。其实高鸡血的得知戚少商撞了顾惜朝之后,原话是这样的,“啧啧啧,该他走运了,昨天才被我炒了鱿鱼,今天就被你撞了,这样也好,不愁没有人管他饭。最起码,不会饿死了。”
高鸡血后来的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戚少商记得不太清楚了,他只是根据高鸡血的话总结了以下几点,一,这个人没家,至少是江滨市是没家的;二,没朋友,至少高鸡血是不知道他有朋友的。三,没工作,他在高鸡血的酒吧做调酒师,就在昨天,他被高鸡血炒了鱿鱼。戚少商当然就只把顾惜朝带到野渡无波来,那种撞人后逃逸的事,他是做不出来。
对于高鸡血,戚少商还是有些了解的,“高鸡血这个人吧,其实也就是眼睛小了点,牙齿暴了点,脾气坏了点,待人刻薄了点,钱比命重要了一点。也就没有什么缺点了。”
那高鸡血让他这么一总结,还能有优点吗?偏偏戚少商损他的时候,还是一脸言辞恳切替他开脱般的样子,顾惜朝终于忍不住,扑赫一声笑了起来,纠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郁闷之气,在这一笑间烟消云散,那双眼睛也流光四溢地放亮了,映得另一双眼睛也亮了起来。
●(3)
也许是面条太香了,也许是戚少商的笑容太温暖,顾惜朝很快就吃完了那碗西红柿鸡蛋面,用略带赞许的口吻问道:“这面条谁做的?你们厨子吗?”
“好吃吗?”戚少商不答反问。
“还可以。面条筋滑,酸甜适中。就是鸡蛋碎了点。”
“我以为我天生皇帝舌就够厉害了,你也不错,算是内行了,我刚才调鸡蛋的时候在接电话,多调了几下,就碎了点。”
“你?” 他微微歪了下脑袋,剑眉轻挑,嘴角轻斜,似信非信,然后又点了点头道:“也是,到底是野渡无波的掌门人,煮一碗面条还是绰绰有余的。”
戚少商哈哈一笑:“你抬举我了,除了这种鸡红柿鸡蛋面,我别的都不会了,我爸那点技术传给卷哥了。把我爸的手艺继承下去还是我小的时候的理想?”
“为什么又放弃了?”君子远避疱厨,还是厨子历来只是下九流?
“小的时候跟人打架,伤了右胳膊肘儿的一根筋,手感就没法掌握了。我爸说即然再怎么学,也做不到最好,不如算了。”戚少商一脸的惋惜,卷哥已经没法下厨了,他的那些个徒弟没一个真正学到了他的精髓。现在厨师都是觉得混到碗饭吃就自满了。
顾惜朝笑道:“这话不错,要做自然就做最好。”他才吃了一碗面条;背上就有些发汗。翻开毛毯下了床,身体一晃,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拉起裤腿一看,果然好长一道口子。
戚少商连忙问道:“你去哪里?”
“有幸来了野渡无波,怎么也得到外逛逛,开开眼界。我的外衣呢?”咬牙又试着走了几步,把重心移到右腿来,果然好点了,但眉头还是有些拧。床头只是他那只外壳都快磨花了的手机,没有他的衣服。
戚少商自动忽略他话里淡淡的嘲讽,“你的外衣,我叫人拿去洗了,你先穿我的吧。”
野渡无波的前身是名噪一时五星级豪华游轮“昭君号”, 共有6层;高21米;宽17。5米;全船长126。8米,配有两座透明观光电梯;并在大堂有中空旋转梯直达顶层。只可惜这艘游轮只在长江三峡幽深的峡谷内穿梭游弋了两年,就惨淡收场,被连云集团以远远低于成本价的价格购回,停靠在了晓镜湖,被改造成了水上餐厅。
里面装修得极为精致,不光桌椅是花梨木的,第一层的大厅内还设有观鱼池,一尾尾名贵的锦鲤,在水中悠闲自得的游来游去,池内绿荷田田,碧波涟漪。一盏盏的红纱宫灯,被丝绸滤过的光变得滑爽;夜也一如丝绸般柔顺恬静起来,还带着丝丝缕缕地香。
虽然已是半夜,野渡无波依然觥筹交错,阮明正自然也没有休息。
刚才在路上的时候,顾惜朝的那股贫寒之气,被阮明正微吊的眼角扫得一清二楚。原以为在野渡无波,顾惜朝应该有些怯场,至少是不自在,阮明正相信,无论一个人多聪明想掩饰好自己的贫寒根本做不到。
然而,顾惜朝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自在那里转来转去,骨子里蕴藏的贵族气质就在不经意间表露无遗,微跛的腿倒没有人在意了。而戚少商在一旁指指点点,最尽职的导游也没他那么热情。
走近了,阮明正才看见顾惜朝身上穿得那件米白色的衣服很眼熟,眼熟到让她恨不得冲上去给顾顾惜朝两耳刮子。
这衣服是她帮戚少商买的。她这个助理算是做到极至了,除了公事以外,衣食住行她都替戚少商打理得井井有条。每件衣服包括袜子都是她精心挑选回来的,这套衣服,连戚少商都没有穿过。
撞猴子。
阮明正觉得八成就是这样了,找不到工作,或者说好吃懒做不愿意吃苦,就自编自演了这出撞猴子,跑野渡无波蹭吃蹭喝来了。心里这样鄙视着,她的眼里就带了惊疑和愠怒。正巧,一服务员拿了菜单子慌慌张张来找阮明正:“阮小姐,阮小姐。”
阮明正寒着脸道:“做什么呢?到处乱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那服务员一怔,阮明正平时待人很和气的,很少有这么严厉的时候,收住脚,怯怯的不敢做声了。
阮明正冷冷地问道:“到底什么事?”
服务员小心翼翼地清清了喉咙,道:“有个客人要点鲃肺汤,可是已经没有鲃肺了。客人不依。”
阮明正越发的严厉了,“上次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这种事情叫领班处理,换个别的菜,结帐的时候给人打点折。还有,这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多,不要老是站在这里碍眼。”
“我。。。。。”
阮明正生硬地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野渡无波不是养闲的地方。”
那服务员被阮明正一通话训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小阮,你今天怎么了?”戚少商莫明其妙,直觉得今天阮明正反常得很,他哪里听得明白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倒是顾惜朝站在阮明正的斜对面,阮明正嘴里说着服务员,那眼风却时不是时就瞟过来了,心就跟明镜似的了。阮明正看他碍眼,他又何曾觉得阮明正顺眼过。
阮明正扬了脸不吱声。
戚少商对那名服务员说:“你去跟厨房说一下,就说是我的意思,把鹅肝或者说鸭肝改个刀,切鲃肺成的样子,做出来。”回头见顾惜朝的脸半隐在暗处,似笑非笑的样子,忙笑了笑解释道:“鲃肺汤本身都是没味道的,全靠高汤辅料,还得多放点鸡精吊出味来了的。鲃肝、鹅肝他们未必分得出来。”
顾惜朝不屑地一挑眉:“你这叫狐假虎威。”
“狐假虎威?”戚少商更糊涂了:“你是不是用错成语了,应该叫滥竽充数吧。”
“没用错,你借着野渡无波的威风,唬人呢。”顾惜朝意有所指地说道。他绕过戚少商,突然间身形一晃,差点摔倒,戚少商手明眼快,连忙扶住了,“你看,叫你不要逞强到处走,差点摔着了吧。”
顾惜朝正待挣脱开来,却看阮明正清秀俏丽的脸都在开始泛青了,满含苞恨意的眼光如利刃般刺过来,索性由着戚少商扶着,道:“我想外面甲板上看看,你扶我过去,好不好?”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从两人碰触到一起的那一点开始,沿着戚少商的手指向上蔓延,使戚少商的肌肤莫名其妙地发烫起来,心跳也猛地漏掉几拍后更加速地狂奔起来,好容易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跳,道:“不如我们坐电梯直接上船顶上去,那里看夜景是最好的。”
顾惜朝抿嘴一笑,眼睛在暗处闪过小狐狸一样的光,道:“好啊。”
“戚总。”阮明正从来没觉得哪个人这么刺眼过,包括息红泪,她不甘示弱的叫住了戚少商道:“我有事情跟你汇报。”
戚少商犹豫着道:“那我们一起上甲板上去说吧。”
“我不去了,你做事去吧。”顾惜朝刚要抽回手,又被戚少商牢牢握住了。顾惜朝凤眼如梭,阮明正的脸色由青到黄再到煞白,自然逃不出他的眼底。
戚少商转头对阮明正道:“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又低头对顾惜朝道:“我们从那边上去吧。”
顾惜朝挑了挑眉,挑衅般地说道:“阮小姐,再见。”
阮明正哼了一声,板了脸不看他,水杏眼里都快要喷出火来了。
透明电梯缓缓上升,阮明正已经不在那里,顾惜朝也收敛了微笑,冷冷的拔开戚少商的手:“我自己能站稳。”
戚少商讪讪地收回手,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的情绪怎么变得这么快。他哪里知道自己糊里糊涂就做了顾惜朝手里的刀,捅在阮明正身上。
走到甲板上,雨已经停了,远远地望向江滨市方向,满城的灯火出现在远处,照亮了江滨的上空。
顾惜朝半眯着眼睛,静静地欣赏着那一片灯海。想着这璀璨似锦的灯火中,再也没一盏灯是属于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子了,心就尖锐的痛了起来。
那是一种看不真切的真切,那是一种没有诉说的诉说,这密密层层深深浅浅远远近近的灯火,除了迷人,还让人浮想联翩,记忆如潮水般地涌来。
●(4)
从小到大,刻薄尖酸的话顾惜朝听得多了。他一岁的时候,父亲就死了,死在1983年的严打风潮里,父亲是一家工厂的出纳。那年,顾惜朝得了重病,必须马上动手术,可父亲一时凑不齐手术费。父亲无可奈何之下,挪用了厂里的四百块钱。这在现在撑死也就只是挪用公款,而在1983年定义的是贪污,四百块钱救回顾惜朝的命,给父亲的却是七年的刑期,三天的上诉期形同虚设,连朱德的最小的孙子都在那一年被枪毙了。何况这么一个小人物,耻辱如影随形是刚刚一岁的顾惜朝。
他都还没学会口齿清晰叫一声“爸爸”,他的父亲就死在押解到监狱的途中,送骨灰回来的警察一脸冷漠的说,他意图逃跑,被押解人员开枪打死了。
所有的亲戚中,除了顾梅的父母,没人多看他们一眼,而顾惜朝从那个时候起就没看过他的爷爷奶奶,更别说是叔叔伯伯。他实在太小,没有记住母亲顾梅被夫家撵出大门的凄惶。新中国都成立那么多年了,早没贞节牌坊这回事了,顾梅呆在那边,总是有贪图他们家什么东西的嫌疑。那些冰冷的刻薄的嘴脸,直到十五年后,顾惜朝才机会亲眼目睹。
顾家是厨行出身,顾惜朝是第六代了。很小的时侯,一到星期天,节假日,他就跟着母亲顾梅出入大街小巷,帮人整治宴席。厨行属于勤行,夏天面对一团火,冬天时常两手冰水。这些其实苦都无所谓。顾惜朝的学费。母子二人的生活费,还有后来顾梅的云飞楼,都是顾梅在水与火之间他挣回来的。顾梅在饮食界还是很有些名气的。不过别人在谈起她的时候,总会加上一句“就是那个男人贪污犯的女人啰。”而顾惜朝在学校里,“贪污犯的儿子”是他另一个名字,越是优秀,越是被人频频提起。
顾梅打算开云飞楼的时候,顾惜朝才知道其实他也有很多亲戚,放学回来,家里常常是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他被自称是他爷爷奶奶叔叔伯伯的人围着,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集资,集资,社会上的集资风已愈演愈烈,大伙争相往外掏“谷种”,等着创收。
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的道理人人都懂。顾梅要开云飞楼的带给他们的机会是千年等一回。谁不知道当年汪精卫都顾家的一道芦姜炒鸡脯情有独钟,特意派小汽车把当时顾家的掌勺人接到汪公馆,以一条小黄鱼的价格让他的家厨,只是后来,汪精卫还是一直感叹,未得顾家菜之精髓。
他们都拼命的巴望顾梅把云飞楼开得越大越好,那个或金壁辉煌或古香古色的高级餐厅饭庄哪一家不是日进斗金。
云飞楼开张后不久,顾梅就听说,惜朝的父亲不是逃跑,而是被一想逃走的重刑犯当作了人质,混乱中,父亲就成了枪靶。
死亡的真相带个顾家母子其实是另一场灭顶之灾,母亲顾梅开始一趟又一趟的寻找当年的服刑人员,找他们取证,然后一遍又一遍地上访。有一天,外婆来学校,哄着顾惜朝说,学校离外婆家近些,云飞楼又吵,你去外婆那里复习准备高考。顾惜朝就去了外婆那里。
顾惜朝走出考场之后,被他的爷爷带人围住了,一遍都揪心的抱怨和刻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