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风花雪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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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晋也不躲,只是“嘿嘿”地笑,又凑过头来秦央手里的豆浆:“淡的?”
“嗯。”
於是,笑容变得不怀好意:“哈,你还怕晕车?”
小学时,学校组织春游。秦央一早喝了杯搀了蜂蜜的甜牛奶,结果在车上吐得天昏地暗,晕车晕得比班上体质虚弱的女孩儿还厉害。非但独当一面的班长形象就此崩塌,还让沈晋又多了个嘲笑他的好借口。小时候的糗事让秦央再也不敢在晨间吃甜食。
就著秦央的手又喝了一口,沈晋道:“明天也给我带杯淡的吧。”
合著还真以为他秦央会天天给他带早点了:“明天自己买去!”
“喂,我们是兄弟嘛……”
下了车,到了校,交了作业,上了早读又做完操,一天的课程不过才刚刚开始。此时,活泼的音乐声已经代替了传统的铃声,只是於学生而言,无论是乐声还是铃声,对它的期许都是一样的,上课的时候盼著它赶紧响,下了课又希望它再也不要响起来。
学校统共高一至高三三个年级,每个年级十二个班,一个年级共用一幢四层的教学楼,每层楼三个班。一班的学生是由本校初中部的优等生直升组成,被称作“精英班”,其余十一个班均为平行班,入学时的高分者和低分者呈平均分布。为端平这一碗水,年级组长可谓煞费苦心。
秦央和沈晋同在四班,教室是三楼走廊最尽头那间。学校校史悠久,教学楼还保留著翘角飞檐的传统风貌,校内遍植梧桐。从三楼的窗边朝外望,楼下小花园中央栽著棵百年古木,存活至今仍不显老态,春夏时节,华盖荫荫,满枝翡翠。
班主任是个姓高的中年男子,教语文,说话有些结巴,却很罗嗦,军训时,别的班都分散休息,独独四班还在训练场上站著,听高老师再疙疙瘩瘩地讲上半小时,学还没开,已经有人叫苦不迭。学生们暗地里叫他“老高”。
老高偏爱古文,一篇《廉颇蔺相如列传》逐字逐句颠来倒去足足讲了一个月,搞得班里人人张嘴就能来上一段:“廉颇者,赵之良将也。赵惠文王十六年,廉颇为赵将,伐齐,大破之,取阳晋,拜为上卿,以勇气闻於诸侯。蔺相如者,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
也由此埋下了沈晋对老高的不满:“你看看老高,又瘦又高,竹竿一样,要是穿上件长衫,压根就是个范进!不对,人家范进好歹还中举了,他根本就是个孔乙己!”
四周有人笑起来,他犹不知足,非要转过头来问秦央:“秦央,你说是不是啊?”
秦央正踩著椅子拿著根米尺在黑板上比划,老高让他做宣传委员,出黑板报的任务就落到了他头上。另外几个帮忙写字画画都是女生,这样爬上爬下划分板块的事当然是他这个男生来。
见秦央不理他,沈晋再喊一声:“喂,秦央!”
秦央这才回过头:“你有这份闲心,先把课文翻译成现代文吧,小心下午上课的时候老高点名让你当堂译。”
“呸,翻就翻。”手里倒是不含糊,立刻就打开了书。老高这人不凶,就是罗嗦得厉害,要真当堂翻译不了课文,他能说、说、说,拉著你说到明天天亮,“这司马迁也真是,一定是晚上没有夜生活,才会无趣地写这玩意儿。切,一个无聊地写,一个无聊地读,还真是绝配!”
周围又有人应和:“就是,就是,自己无聊也就算了,还得拉著咱一起!”
“哎,哎,你别说,我还真听说过老高没老婆……”
於是说得越发放肆了,话题从“夜生活”三个字引申开去,男生们笑得别有深意,几个女生红著脸骂“讨厌”。
头顶上抖落下一阵粉笔灰,沈晋抱著头大喊:“秦央,你又打我!”
秦央握著尺子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同学,半个小时了,你作业本上的字呢?被狗吃了?”
沈晋冲他扮个鬼脸,埋下头刚写了几个字又抬起来:“喂,老高让你今天就把黑板报出完?”
“嗯。”比著尺子在黑板上轻轻画线。
“那你今天什麽时候回家?”
“出完就回去。”
“那是多久?”
“我也不知道。”
“嗯……一杯奶茶,我等你。”
按在黑板上的尺子往边上一歪,线条蚯蚓一样往下蜿蜒:“没有奶茶。”
“……就知道你小气……”
背过身继续写作业,越看那课文越反胃,干脆收了语文书看数学,“集合”、“子集”、“真子集”、“包含於”……愣是把这麽简单的东西说得鬼都看不懂。
“喂,奶茶要冰的还是要热的?”
身後有人开腔。
“温的。”沈晋的嘴角狐狸一样勾了起来。
第十章
潮流的变化永远莫测。张国荣在愚人节自楼顶跳下,再没有人能款款唱起一曲《似水流年》。满大街都是穿著裤腿宽大得能再装进一个人的少年,大著舌头满嘴:“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
秦家姆妈前一秒还睁著一双星星眼念叨著那个名叫花泽类的忧郁王子,下一秒,她开始无限同情起那个倒霉的、所爱永远不爱他,总是在电视剧的尾声时刻死於车祸的韩国男人。
就如同沈晋。没有清早的学生专车,放学後的公交车总是比任何时候都拥挤,大家一起塞进闷热的铁罐子里,一根细细的立柱扶手上,白花花地不知道缠了多少只手。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照旧有人能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得毫无顾忌旁人的侧目。秦央昨天还见他和二班的漂亮女班长打得火热,今天,沈晋正一本正经地跟楼下不知哪个班的小美女胡侃:“小时候嘛,就是看看动画片、打打游戏……那个时候的动画片多了去了,《圣斗士》啊、《三眼神童》啊……女生麽,肯定是看看《花仙子》,对吧?你知道那个时候所有男生的终极梦想是什麽吗?就是这样,‘唰’地撕开衣服,我就是那个有著七个伤疤的男人……”
刻意把声调放粗,还真有些“被命运选中的男人”的感觉。逗得那小美人不停地笑,声音娇若银铃,下车时还恋恋不舍地轻声说一句:“我早上乘七点这班车。”
这边立刻笑得温柔又体贴:“这样啊,那不是也来不及吃早饭的?明天我帮你带。”
一把嗓子软得能掐出水来,一边的秦央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伸手去拍他摸过来的爪子:“情圣,人家都走了,别笑了。看到车外边的花了麽?快被你笑烂了。”
“哪里,哪里,咱们不是兄弟麽?”手还是不依不饶地探了过来,环上秦央的腰,“人家怎麽说的?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破了咱买新的,你这个手足要是断了,不是要疼死我?”
两人用的都是单肩的挎包,此时,沈晋的胸膛就贴著秦央的背。
“去!别闹。”一个扭身要挣开,另一个反而抱得更紧:
“腰这麽细?”
说笑著,脸也挨了过来,车窗上隐约映出一双叠得密不可分的人影。
嘴角一弯,沈晋微微侧过眼,声音减低:“站稳喽,不然,我们一起滚地上去。”
一个“滚”字说得暧暧昧昧,看似纯良,又似乎另有涵义。秦央只觉脸上“轰”地一声炸开,耳听得他低低的笑,震得心如擂鼓:“精虫上脑了,连男女都不分了?”
沈晋哈哈地笑得大声:“呐,这位同学,你想歪了。”
有人起身下车,沈晋又硬拥著秦央一起坐了下去:“兄弟嘛,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秦央被他困在腿上动弹不得,扭头去看窗外:“是麽?明天先给我带份早点。”
“行,没问题。”
“你可别答应得太快,你昨天不是答应二班那个班长今天去等人家放学麽?人呢?”
“……”沈晋就说不出话来,“她啊,看著挺漂亮,一开口就‘霸权主义‘、‘强权政治’,弄得跟克林顿的老婆一样,谁吃得消?今天这个你看怎麽样?可爱吧?”
秦央说:“沈晋,你就死在女人堆里吧。”
丹凤眼里闪出灼灼的两朵桃花,他曲起食指来勾秦央的下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忽然“哎哟”一声压著秦央一起弯下腰:“秦央,你又打我!”
闹了一阵,秦央才收敛起笑容:“我妈让你今天去我家吃饭。”
沈晋那对父母大半年也回来不了几次,沈晋的日常起居都是由一个雇来的老阿婆打理。阿婆自己也有家人要照顾,打扫完了卫生,傍晚时再过来做顿饭就走,等沈晋回家时,饭菜早都凉了。
起先是秦央带著沈晋一起回他家吃。那小子花花肠子一肚子一肚子的,每回过去还要特地上花店买把鲜花带上,玫瑰、百合、康乃馨……虽说都是些俗烂的花样,可对於秦家姆妈这样始终靠著琼瑶剧、偶像剧、家庭伦理剧和韩剧来保持一点少女情怀的中年妇女来说,就显得相当有心思了。每每见了沈晋都亲热有加,三五日不见就要开始想念:“晋晋最近怎麽没有来?”
秦央看著同自家姆妈有说有聊的沈晋,就不禁想:这个人,上到八十,下到十八,老少通吃,无往不利。真是靠不住啊靠不住……
股价在一路下跌,证券交易所里门可罗雀,只剩下一墙绿惨惨的数字还在不断闪烁,连门口卖茶叶蛋的老太太都不见了踪影。人们纷纷涌向售楼处,房价好似爆米花一般,瞬间火热,“砰──”地一声吓死周遭的围观者:“什麽!尬贵啊!(这麽贵)”
“什麽,买不到了啊?这一栋楼都抢空啦?它、它、它……它的地基都还没打好哎!”
“别的地段更贵啊!你这点钱,只能买个卫生间……”
房子,从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再购置一套新房,一直住著的这套就蛮好,座北朝南,宽敞明亮。可是,儿子要长大、要谈恋爱、要结婚、要生子……没有房子,哪里来的新娘子又哪里来的大胖孙子?同事们在装修、好友们在看房、无数远远近近的亲戚不是在贷款就是在还贷款的路上……一夜间,人人都成了负债累累的百万富翁,用自己今後十年二十年的血汗来换取现在居住的这一套新房。
目前住著的房子马上就要面临拆迁,听说分配的房子地段并不好,日常出行都不方便。股票都套牢了,什麽时候能解套都不知道,家里还有多少存款,两边的亲戚处能借到多少,贷款能贷到多少,以後每个月还多少,一共还多少年……秦家夫妻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商量了整整一个星期:“还是自己买一套吧。”
矮矮的秦家姆妈看著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儿子,伸直手只能摸到他的肩膀:“家里的事,你不要管。只要你能考个好大学,妈妈就开心了。”
秦央点点头。以後和沈晋双双回家时,面对的是一桌冷却的饭菜,秦妈妈和秦爸爸又看房去了。
沈晋於是倚在门框边道:“这下好了,我们都是没妈的孩子了。”
秦央默不作声地走进厨房把饭菜加热,他又屁颠屁颠地跟在後头转悠:“秦央啊,不是我说你,你越来越像本市男人的典型了。”
本市男人,以贤惠闻名。比如秦家爸爸,烟酒不沾、不赌不嫖。每月工资如数上交,小金库里最多藏个两百块钱。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去菜场买菜,双休日起个大早洗衣服擦地板给老婆买早餐,奉行老婆说往东我们从不往西的最高宗旨,滋养出一城市娇嗲妩媚的女子,也羡煞了许多外域的女同胞。
秦央不搭理他,等两人吃饱喝足,才一抬下巴:“你洗碗。”
沈晋跳起来问:“为什麽?”
秦央甩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你也是本市的男人。”
时光就如此这般缓缓流淌著,清早一起坐车上学,沈晋在车内打瞌睡,秦央在车外买早点;上课时一起窃窃私语两句,老高越来越罗嗦,作业越来越多,五一长假时,布置下十来篇古文翻译,所有人都惊呼:“放暑假了吧?”;午餐不合胃口,就从校门外端回两碗麻辣烫,吃著吃著,沈晋就受不了他那碗重辣,筷子往秦央微辣口味的碗里伸,再到後来,干脆就合到了一个碗里;回家时,还是一起,沈晋偶尔会缺席,他要去陪他不停变换的女朋友,秦央猝不及防时,他又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两手环上他的腰,把他当成现成的扶手,两具年轻的身体随著车厢一起摇摆。
秦家姆妈排了通宵的长队,终於抢来一套称心如意的房子,离原来的宅子很近,同沈晋住的小区只隔了一条街。夫妻两个又风风火火地张罗起装修事宜,凡是搬了新居的亲友家一家家拜访过,什麽风格的家居,用什麽地板,哪里的建材东西正宗价格又低……
沈晋笑言:“秦央,我可以再也不用嫉妒你了,因为你也成了没人要的孩子了。”
尖利的笔尖立刻抵上他的手掌心:“同学,你这道题错了。”
歌里在唱:“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长大……”
第十一章
2003年,一场SARS突如其来,起先都还是坊间隐隐约约的流传,然後,听说哪里哪里封城了,哪里哪里封校了,哪里哪里有多少人疑似又有多少人死亡……街上到处弥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到哪里都是泡腾片扑腾的声响,公交车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