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龙飞凤五-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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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精,这三个字被刀屠瞪得无法脱口说出,好吧,他还是想假装自己是人类,不承认自己是菜刀精,她也不好点破,万一激怒他,没收掉所有好吃菜肴,她就亏大了,为三个字付出惨痛代价不值得,她识相的将“精”字吞回肚里,叫他小刀。
“太、太快了吧?”掌柜瞠目结舌。小刀?沉默的刀屠不但马上找到新媳妇儿,而且还甜死人地被取了个小名吗?
“一点都不快。”饕餮摇手,随意应道。她还嫌太慢哩,太慢遇见刀屠,错过太多好吃的料理!
“一见钟情后就决定互许终身?”掌柜也跟着猜。
一见钟情?互许终身?
是菜名吗?
饕餮用发辫挠挠脸颊,嗯哼一声含糊带过,一方面是她嘴里正塞进烤番薯。
“这是好事,刀屠是四喜楼的一分子,他办喜事,也是咱们楼子的大事。刀屠是孤儿,自然没有亲属替他张罗亲事,但咱四喜楼的兄弟绝对会帮他办得妥妥当当。凤五姑娘,妳家中还有谁?应该要知会他们一声或邀他们到四喜楼来吧?”掌柜当刀屠是自家弟兄,弟兄成亲,当然不能太马虎。
她嚼嚼番薯,咽下。“我家没有谁,就我一只。”饕餮,独一无二,翻遍天地也找不出第二只。
“妳也是孤儿?”可怜的小姑娘,和刀屠有同样堪怜的身世,正是因为同病相怜,进而惺惺相惜吗?
“嗯哼。”没停的嘴儿进攻第三条烤番薯,没空多说。
“妳放心,喜宴交给我和老板,虽然不保证称得上风风光光,也绝不随随便便,定会让妳嫁得热热闹闹。”
咦?这么麻烦啊?她只想吃,而且什么风光什么热闹全和她没有干系。
“喜宴菜单由我来拟,四喜楼的招牌菜一样都不少,挂炉烤鸡、脆皮乳猪、蹄脍、清蒸鲈鱼!”掌柜一边说着,一边准备记下宴席菜色。
“唔艾泥!”尽管嘴里全是番薯,她仍暸亮地挤出一提到吃就会开心大喊的三个字。
“什么?”掌柜没听懂,也幸好他没听懂,否则定会以为刀屠还没过门的新媳妇儿马上就红杏出墙,姘头还是他。
“掌柜。”刀屠上楼来。
“刀头灶,恭喜恭喜恭喜!”掌柜起身上前,就是一阵道贺。
“没有什么好恭喜,没有亲事,没有喜宴。”刀屠手里拿着一盘蜂蜜糕,饕餮双眼瞠得好圆,被蜂蜜甜孜孜的香味勾走了魂,连眼皮都忘了要眨。
刀屠用这招将她带离二楼,只留下一句“她不是我媳妇儿”及满脸痴呆的老掌柜。他将她领到四喜楼偏侧的水井边,四下无旁人,他要同她将话说清楚讲明白。
他一开始没否认,是因为在厨房里众人热烈讨论的音量根本不容他插嘴,就算解释了,他们也听不进去,他不想无谓的浪费唇舌,但他不能任由情况恶化下去,一切都是士弘的玩笑话,只有她当真了,他不可能娶她,不可能和她共结连理。
“我是。”饕餮咬下蜂蜜糕,只觉甜得连舌头都要化掉,蜂蜜味道好香,糕又膨又软,含进嘴里就融了,满嘴全是蜜香。她忙着吃,但也没忘记要反驳刀屠对山羊胡掌柜说的那句话!
她不是我媳妇儿。
“妳不是。”刀屠边削瓠瓜皮边说,刀法利落。谈正事归谈正事,工作也不能怠忽。
“我当然是。你没有媳妇儿,我报名卡位,我抢到先机,所以你的媳妇儿是我。”饕餮的思考模式很直接,没拐弯没抹角。
他没有媳妇儿,她要当他的媳妇儿,她就是他的媳妇儿!这三句话,像糖葫芦那种甜美红果子,一块串在竹签上,成为一体。
“不要用凶兽的态度来看待人界之事。”他快叹气了,这只饕餮听不懂人话吗?他已经和她“讨论”老半天,她还是坚持己见。
“你和我都不是人类,干嘛不能用凶兽的态度来看待呢?”她才弄不懂他为何这么难沟通。
“妳不是人类,但我是。”
“你是人类?你是的话,我饕餮将头剁下来让你熬汤!”她话才出口,又嘿嘿笑道:“不过我刀枪不入,要剁我的脑袋凭你这把小菜刀是做不到的。”说得可骄傲呢。
她,饕餮,与浑沌、梼桃、穷奇同列四凶,但以法力而言,她像是凑数一般,连浑沌和梼桃的二成都不到,被穷奇欺负奚落也只能摸摸鼻子作罢,可她仍是众妖闻之色变的四凶,原因无他,全因她拥有金刚不坏之身,任何刀剜武器都不能伤她半根寒毛。
此外,还要再加上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魔胃。
有传言,饕餮能吞天。
能不能,她还没试验过,毕竟“天”看起来没有一只凤凰可口,也不能沾着甜甜咸咸的酱汁再撒上葱花下肚,她暂时没有吃“天”的食欲。
不过当她恢复饕餮原形时,一口吞下一条巨龙是没问题的,她试过,连骨头和龙鳞都不用吐哦!
饕餮吞天的传言,让众妖兽没胆来挑战她,谁也不想成为她胃里的一块肉末,倒是曾有些家伙想捉她替他们干坏事,利用她的吞天本领铲除不顺眼的敌人,不过反倒被她吃掉,滋味好的没几只。
她虽然在四凶中敬陪末座,没像梼軏、浑沌拥有一掌轰掉整座山的野蛮法力,也没穷奇又媚又辣的行事风格,但她自得其乐,以吃荡目的,走到哪儿吃到哪儿,肚子饱了,心情也好了,她懒得同人争,只顾着喂饱自己,吃遍四海。
“凶”字挂在她头上,压根格格不入。
她不凶,一点也不,凶的是她的胃,难以餍足的胃。
她平时很好说话,但只要扯到吃,她绝对会翻脸。
像现在,他啰哩啰唆,就是摆明不认她当媳妇儿、不煮食给她吃,让她的火气逐渐上升。
“我是人类。”刀屠坚持此一说辞。
又来了又来了,她听得好腻哦,就像喝掉一大坛猪油一样腻。
“你好麻烦,脑子里全装些什么呀?”饕餮突地以食指抵在刀屠额、心,柔软的指腹深深施力。她施法,荧光在指腹间迸发,刀屠反应不及,意识被她操纵,一瞬间被空白擒获心神。
一指定江山!
饕餮飞快地吟咒,以咒术控制刀屠。
四凶中,她虽不济,但在众妖之间也算是高级凶兽,操控人心这点小把戏,难不倒她。
“我,饕餮,也就是你口中的凤五,已经是你刀屠的媳妇儿,你要待我好哦,一定要很好很好很好,要天天煮饭给我吃,将我喂得饱饱的,不准对我啰哩叭唆直说教,不准对我摆臭脸,不准嫌我吃太多,不准跟我顶嘴,做菜不准加羌姜……目前只想到这些,以后再补充。”
一字一句,她的声音随着咒术钉敲进刀屠脑中,牢牢地,再也无法拔除忘却。
饕餮满足地嘿笑,佩服自己媳明的同时,也懊恼这招操纵术应该在一开始拐刀屠跟她走时就拿出来用,省得浪费她这么多嘴皮子功夫在说服他!
食指离开他的额,只留下额心淡淡的粉印子,在粉印子消失之后,刀屠失神的黑眸缓慢凝聚视焦,一瞬也不瞬地啾着她的灿烂笑颜。
他笑了,好浅好浅,唇角温柔扬弯,老是绷紧紧的黝黑脸孔露出稀罕的笑靥,低沉的嗓唤着:
“娘子。”
四喜楼,东家有喜,今天歇业一日。
楼子里里外外忙着替刀屠与饕餮张罗婚事,婚宴不铺张,以简单为主,只让楼里的跑堂伙计丫鬓学徒伙夫及几位愿意同乐的住宿客倌参加,席开十桌,十菜两汤一坛酒,恭贺刀屠成家立业。
饕餮喜欢婚宴,最好是天天都办一场来玩玩。
婚宴的菜色好棒,她一个人待在临时布置的艳红新房内,脱下厚重霞被,不管被丫鬓涂涂抹抹好半晌的胭脂水粉会被油腻给弄糊,开始大快朵颐。新房里的那桌菜是刀屠忙了一下午的成品,和婚宴上众人吃的等级不同,二十菜四汤两坛酒,硬是比大家多出一倍,滋味更是无可挑剔;三鲜脍、肥油鸡、燕窝溜鸭条、百寿桃、羊肉炖豆腐……她连骨头都舍不得吐出来!
不过区区一桌菜就想值一饱她的胃?
咳,怎么可能。
幸好,在她拍拍不到半饱的肚皮时,刀屠回来了,她理所当然要他再做一桌菜给她吃,刀屠点头同意,牵起她,往已经熄柴的厨房去。
为她,洗手做羹汤。
他在婚宴上喝了酒,身上有酒味,高大身影坐在小小炉灶前生火。
他丢些柴进去灶里,柴火噼啪烧着,照亮他的脸庞,锅里煮着水,青菜清洗好备用,他还在储物室里翻找有几样食材可用。水滚,放入几团面条拌开,青菜下锅烫熟,他试吃面条的熟度,确定可以了,长筷捞起置盘,不添加任何调味,另外配制出甜咸混杂的清淡酱汁,要她夹着白面条沾酱吃。
她毫不客气地将整盘端到面前,患率吃了起来。
刀屠以烤炉做夹饼,一边以刀法薄切肉片夹入。
她向来只负责吃,没看过人做菜,夜里很宁静,只有他下刀时落在砧板上的声音。他一点也不马虎,神情专注,试着菜肴味道,浓淡适中时,他会露出满意的浅笑,看见她吃得高兴,那抹浅笑便会加深。
她吸入一口面条,酱汁混着面条的好滋味滑进嘴里,真好吃。不是珍奇的龙髓,不是稀罕的凤肉,没有撒上金粉配上珍珠,味道却真好。她应该要埋头苦吃,用少少几口就解决这一大然面条,可是为什么此刻正在做夹饼的刀屠更让她花心思去瞧,还瞧到好几次都忘了动筷去满足口腹之欲?
刀屠站在炉灶前,额头煨出薄汗,他没抱怨她是爱吃鬼,也没有一脸心不甘情不愿,他甚至还很有兴致的在胡萝卜切片上雕出鲜艳好看的橘红色小花朵,再和着金黄蛋液下锅拌炒。
以前,她都是囫囵吞枣扫除眼前的食物,从不知道嘴里吃的那些东西是出自谁之手。现在,手边那盘面条,是刀屠煮的;沾面的酱,是刀屠调的;烤出香味的肉片,是刀屠切的。
刀屠。他并不算英俊,凤眼细长,偏小,和她一样将长发编辫,不同的是他的辫子还盘缠在脑后。他的鼻梁在端正脸庞上显得偏长,严肃了五官间的组合排列,嘴唇厚厚的,让她想起软乎乎的焖肉。
“小刀,你先别忙,过来这边坐。”她拍拍长板凳,要他放下锅勺和菜刀坐过来。
刀屠原本还想替她炸一尾松花鱼,不过她说出口的话,他无法拒绝!因为咒术之故。他放下刀,坐在她指定的位置,笑了。
“娘子。”他轻喊。
饕餮忍不住摸摸他的发,顺道用衣袖抹去他额边的汗。
“好乖好乖。”怎么笑起来这么可爱呀?真无法想象这张脸在今天之前还是绷紧紧的呢,原来那个二灶没谁她,他对待他自个儿的媳妇儿就是这般温柔吧。
“妳还想吃什么?妳说,我煮给妳吃。”
“不用啦,新房里那豪华的一桌菜有让我半饱了。你呢?外头宴客的那十桌,菜色没我吃的好吧?”天底下没有新郎倌成亲当夜还要煮给宾客吃的道理,所以那十桌菜色出自别人之手。
“也不差,由士弘掌厨,味道有维持四喜楼的水平。”刀屠不是挑嘴之人,宴席上他也没怎么吃,却被酒给灌饱了。
“我觉得你煮的比较好吃。”她将面条和酱汁分一些给他。这很难得哦,想从她饕餮手里拿走食物,可是得拿命来跟她拚;她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分过食物给别人吃,这会儿完全是看在他是“她家那口子”的份上。
替她扑粉梳妆的骷髅丫头——因为她实在太瘦了,瘦到没半两肉能吃,饕餮暗暗在心里替她取绰号——那时在她耳边咯咯直笑,告诉她:“妳家那口子是个好男人,妳真幸运。”
她家那口子呀……听起来就是专属她所有,既然是“她的”,她分食给他,也算正常。
“我不饿,妳吃。”他将薄肉夹饼递给她。
喔哦,把食物全让给她吃,好男人!
饕餮吃得开心,眉眼全挂满笑意。
“小刀,你今年多大?”活在这个世间多久的意思。
“五百。”之前他坚持自己是人类,绝对不会回复这种答案,但在她的咒术之下,他乖巧得像只猫,实话实说。
五百,后头的计量单位当然不会是“天”。
“好小哦。”比起她,他嫩得像幼苗,她已经算不出来自己从成形到现在过了多长岁月,但至少远超过五百这个数字再五百加五百加五百加五百……
“妳看起来年纪比我还要小。”被她说小,感觉真怪。
“可是我的年纪比你大哦。”应该逼他叫声“饕餮姊姊”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