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饮砒霜[东南亚神话]-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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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你盯着我的脸,在想我是谁。”
“迦刺。”
“看来你还有点见识。”
九尾六眼,雪狐,不是迦刺还能是谁。
“不用害怕,我不会吃了你,我要带你去见陛下,陛下有重任要交给你去完成。什么话都不要说,说了也是废话。”
迦刺唤来一只黑色虎纹的三脚动物,人面鸟身有着鹰一般的利爪,叫声像婴儿啼哭。
迦刺卷着我飞上鸟背,盘腿而坐,抚了抚它瑟瑟发抖的背脊;道 “魉五,这是我的客人。”
怪鸟魉五有些不情愿的抖了抖身子,卷起狂风、振翅高飞。
横倒在鸟背上的我应该思考自己的处境,应该设法逃离这个老狐狸的魔爪,至少问问自己…我该怎么办?可我没有。
脑子里很乱,回忆中的我、转生在凡人世界的我、失去记忆后回到这个身体里的我,每一个不同的我……我到底是谁……
受到重创的身体没有给我更多时间,让我将所有的记忆组合起来、仔细思考那些疑问,更别说现在的处境和对策,甚至连清醒的时间也没有给我。眼前的影像逐渐被黑暗笼罩,疲惫的双眼缓缓合拢了。
我作为一份重要的礼物,被迦刺带到了'第十七层'蛆虫地狱。
越过魔都…炎火之山,进入'第十七层'蛆虫地狱,魉五停落在一个港口的塔台上。迦刺的尾巴一直缠着我的脖子,拽着我飞下塔台。
塔台下候着一群人,全是穿黑纱的侍僧,形态与我在黑区小组赛考场外见到的阵法中的一样。一动不动的双手叠在腹部,垂头,暴露在外的手背和额头上用鲜血描绘着一个装着心脏的血碗。
这群祭司是迦刺的部下,迦刺是'大地之母'KALI MA直属军队的军师。如果按迦刺所说,明日临晨将我献给地狱的统治者…'大地之母'KALI MA……也就是说……沉睡的大地之母,醒了。
怎么会?怎么会呢……鬼木的契约还没完成,'饿蠼'…摩诃哩、拉瓦那、'血叶毗'…查伐伽、阜须已死,最后十人中还余六人。大梵天神答应复活夜叉王,夜叉王没有复活,作为交换付出一半业力的KALI MA怎么会提前醒来?
侍僧分成两队,随在迦刺身后登上港口中停泊的一条黑漆漆的舰船。
虽有众人护卫,迦刺仍然没有松开缠在我脖子上的尾巴,更没有派手下监护我,反倒再加上一条裹上我的双脚,将我打横呈在地上。
起锚的钟声响起,舰船主帆打开来。同样死黑死黑的帆布,上面绣着一个沉浸在睡梦中卷缩着的婴儿。
迦刺躺在旁边的软榻上,长长的衣袍遮住了九尾中的七尾,又大又宽的衣摆被江面上的冷风吹起,在我眼前张牙舞爪的扭动着。有人端来火盆、支上金属架,黑色晶石的瓶瓶罐罐里装着刺鼻的调味料,不一会,金属架上的东西在炭火炙烤下发出呲呲的细响,一股令人恶心的味道弥漫了整个船舱。
那是,人油的味道。
老狐狸…迦刺爱吃婴儿,由爱从孕妇腹中活生生扯出的胎儿。我听说过,也见过,那年在黑水崖对岸的仑兮冰川上,迦刺命人将两头削尖的枯木立在冰面的钊洞中,朝天的一头插上活人……至少这已不是我第一次看到,可现在我光闻到这种气味就已几近呕吐。
迦刺此刻很有耐心,他一边小酌一边翻看案几上的公文,幽灵般的目光偶尔扫过翻烤'美食'的厨子,偶尔扫过横倒在地上的我。
影卫呈上一份文书,似乎比较紧急,迦刺看了看,指示道 “天界此次如此配合,看来,阿修罗王要换人了。”
迦刺小指沾酒在文书上点了一点,影卫接过文书闪身离去。
天界此次如此配合……阿修罗王要换人了……
婆雅派使臣去天界,请天界诸神参加底提女神的诞辰庆典,虽然这是公认的阿修罗道没事找事,虽然天界每次也只是派个使臣去送些礼品,但这一次,天界非但没按往常那样走个过场,天帝还决定亲自带大队人马去阿修罗道参加庆祝盛典。
为什么?
因为,阿修罗王要换人了……婆雅要退位?那王储将继位成为第五代阿修罗王。阿修罗的王储是,十三皇子…银度!
迦刺想要干什么?
想到银度,想到迦刺那阴柔低缓的话语,还有点在文书上的印记,我不禁蹙眉。
身为狐狸的迦刺感官异常敏感,当我神情略有变化时,缠在身上的尾巴迅速将我扯到主人的面前。脖子上的那根勒得更紧了,迫使我不得不仰起下巴尽量保住呼吸。
“你对阿修罗王的事很在乎。”
“……”
迦刺的脸离我只有半臂之遥,银色的眸子里氤氲着一股暗淡的光,瞳仁中的黑线像地底裂开的深渊,仿佛能把魂魄吸进去。声音平稳柔缓,淡淡的,听不出半点犹豫或疑问,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个人就是迦刺,臭名昭著、阴险狡诈、啖人嗜血的老狐狸…迦刺,地狱统治者'大地之母'KALI MA直属军队的军师…迦刺。样貌一点也不狰狞,目光也不狡讦,反倒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眼角微翘有些淡淡的笑意。仔细看,有些像一个人,阜须。
“你叫什么名字。”
“……”
“你知道,对我的提问表示沉默,后果是什么吗?”
“……”
“你很聪明。”
迦刺收回停留在我脸上的目光,将我扔回地上继续批阅公文。
他不能把我怎么样,至少现在是如此。我知道他不能杀我,不能虐待我,因为我有鬼木,因为我还得去完成KALI MA的重任。
可我还是算错了,他是不能杀我,但没说不能折磨我。
厨子烤好了'大餐',切好摆盘,又淋了些油汁,配上上好的美酒端到迦刺面前,迦刺眼都没抬,说了一句让我顿时脸色苍白的话。
“让他都吃了~”
入夜,舰船停泊在黄泉的最后一个渡口。
高大的青色建筑被厚厚的冰壳包裹着,除了吹过的冷风,就只剩下江水推着船身发出的吱呀声,单调、寂静,仿佛一座被冷冻的死城。
侍僧列队恭侯,迦刺拽着我飞出溢满尸油味的船舱。
憋坏了的我猛吸一口气,不料这里的空气居然冷得跟固化的二氧化碳一般,差点没把喉管冻住。
身后的船舱内,没了胳膊的厨子正跪在地上,用舌头清理地板上油腻腻的'大餐'以及自己的残骸。
我真的不愿意吃下那盘东西,按一般连续剧情节,狗腿的厨子只能上前强行钳住我的下巴,逼我就范。倒霉就倒霉在他扯起我的下巴的时候看到了我左边的脸。
没有脸皮,只剩一层灰色薄膜包裹着的左脸,没有了眼帘的保护,眼球突兀的挂在薄膜上,同样,鼻子和嘴唇的左边也没有了,露出白森森的骨骼。无奈的是,虽然肉身毁了不少,但是符咒还在,紫色的梵文蚯蚓一般密密麻麻的爬满了灰色薄膜,凹凸起伏的质感还有点儿浮雕的效果。
厨子好歹是迦刺的厨子,是见过市面的,因此只是手抖了一下,并没有打翻盛着美味佳肴的盘子。迦刺也很仁慈的没有像对待之前那队护卫一般,只是切了他的双臂,并要求他搞好善后工作、打扫完卫生,再去就医。
话说那口冷气吸得我差点窒息,条件反射的仰头、瞪眼。
此域,鬼哭天阴,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冥冥。除了眼前渡口城镇,远处黑茫茫空无一物,在远端的地平线后突兀地耸立着一座阴森森的雪峰,暗夜遥瞻,恍若万千白骨堆砌而成。
这里是,'第十八层'…无间地狱。
远处的雪峰是无间地狱的都城,大地之母KALI MA沉睡之地,'Avi^ci'…阿鼻。
明天临晨,迦刺将把我献给地狱的统治者…'大地之母'KALI MA。
为防止我逃跑,守卫把我的四肢铐上金属链,并在接口处泼了混着冰渣的江水,然后用起重设备吊起来,慢慢沉入地表塌陷出来的天然洞穴内。
这里的地表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天然洞穴,像伪劣工程的蚂蚁窝,也不知深入地底有多深,每一个洞穴上都用金属盖扣死,只留一根蜡烛大小的通气孔。通气孔中不断冒出各种颜色的光线或气体,伴随着从地底回旋而上嗡嗡的嘶吼声,很明显,这里些洞穴里面不是关着战俘就是睡着牛逼的妖怪魔罗。
如果要按电梯的速度来计算地表与地底的距离,我想分配给我的这间牢房应该在50层楼高以内,脚尖终于触到了地面,寒冷自然不用说,还异常的潮湿。因为温度低,除了空气潮湿倒也没有什么霉味,呼吸还算顺畅。
不说手脚被泼了冷水,现在已冻出了冰挂,几天未进食,我饿都饿晕了。尽量将脑袋靠在吊起的胳膊上,无力的扫视了一下四周,闪烁出零星光点的光滑石壁,很好很无望。
就这么呆呆的挂了一个时辰,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变成冰雕,准备好即将超然世外的时候,忽然四面的石壁泛起一道淡淡的波纹,像湖心中突然被人扔下了一颗石子,荡漾出一连串细小的涟漪。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吓了一跳,正凝神四望,忽地,腰间竟有一阵热气升了起来!
我将头从手臂上挪起来,朝下耷拉着,向身上看去……发光的不是石壁,而是我的腰后侧!!!
有一块东西正在衣服下面,散发热量,还发出光波,那光线从微弱逐渐增强,由淡淡的米色变成粉红……是什么?
“嗯……呜……该死……”
我试图将头伸得更低一点,以便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料扯动了手臂,肩膀处像脱臼了一般剧痛起来。好在腰部那个逐渐升温的东西,给我的身体带来了源源不绝的温暖,平缓了一会呼吸,被拉扯的四肢的痛楚开始减轻了。
借着不断涌出四射的光波,我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嘿,竟比《倩女幽魂》里路边驿站中一边流脓吐污、一边暴走的腐尸还要难看。
如果说我以前是非天,丑陋粗鄙,看久了倒也习惯了,现在这样算什么?破布一条,烂肉一块,半死不活不人不鬼。
放下过往的一切如何?从头开始又如何?回想起从前的一切,现在亦如何?到底哪一个是真正我?到底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让自己无憾?
我有亲人、恩师、朋友、仇敌,别人有的我都有过,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我做了不应该做的事,为此我失去了很多东西,同样也导致其他人失去了应该属于他们的东西,我试图努力挽回,不顾一切困苦,甘于寂寞、忍受伤痛,我做了很多事,可兜兜转转走到如今又好像一事无成。我以自己流有的血脉而自豪,我以自己的出身要求自己做一个像父亲那样以大爱为爱、以众生为生的人,我以为时间能证明我不再年少轻狂,能磨练自己不再对不切实际的感情抱有憧憬,我没能做到,扔了记忆从新开始,我还是没能做到……
“这个男孩继承了我的金身之血,而摩耶仅仅是个凡人……拥有强大业力的他,是福音还是孽障?”
“你的出生打破了预言,也许这是冥冥中的安排。时光的洪流无法倒退,我强撑着一口气,等到此时此刻。现在我只能相信,相信我所付出的。相信你。”
我看到父亲站在水面上缓缓抬起手臂,伸向头顶无垠的星空,轻轻的,呼出最后一口气。凝成玉雕般的身形,傲然直立,那一头雪白长发垂落在氤氲暖雾中,徐徐拂动。
我想起过去的岁月,每一个人,都与我擦身而过。
我曾多么希望能走到你们的队伍里,多么希望能走进你们的生活……
或许梦遗说的是对的,我长大了,想要的就多了。我不是未来佛,我无法让每一个人都幸福快乐,我甚至都无法像地藏那样云游四海、普度众生,一百六十万年。我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阻止不了流魄自斩金身,我抓不到迦刺如今反被囚禁,我放过了那只狐狸却被反咬一口……我付出的努力最终却伤害了别人,以不同方式不同程度伤害了其他人,同时也在承受着伤害。
什么是我的信念?还有什么足够让我支撑走下去的信念?
不禁自问:“我,是福音……还是孽障?”
“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蒙胧又是谁。”
一声低咛穿透黑暗,在这寒冷无望的空间中点燃了一抹照撤心魂的烛火。
凝神,我朝声音的源头望去。
石壁内莹莹发光的矿脉,映罩着一席宝蓝色的袈裟,袈裟的主人被骨钉钉在石墙中,浑身烂疮裹满青苔,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眼,口中长念唵嘛呢叭咪吽。
是那晚滂沱大雨,古刹中与狐狸相伴而至的云游僧人,剑出。
“是……你……”
“是我。”
“你,记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