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南随笔-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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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的明月对某个奇异的楼阁轻描淡写的一个白眼。
夜晚像感冒一样爬上了你的脸庞,而我踯躅在冰糖一样粘乎乎的月光里,品位着爱情的苦涩。
那从你胸上隆凸出来的山峦,正将我所有智慧和爱的目光阻隔。
我奋力地摇动着诗歌的桨橹,哪里,哪里才是意象的港湾?
那是守门人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刺破了长夜。
那在儿时就早已被镰月割伤过的耳朵,因受伤而永不失聪。
我搜寻着万象的音律中你独有的声音,阿鲁耶达,我只听到上帝在他简洁、芬芳的竹榻上的喃喃自语。
我在琴弦上忘怀地呼叫,何时,何时你的倾听才能将那根断弦续上?
第十一卷 第三章
为了身体和它带给我的所有关于美的自由,我不得不放弃在早晨和整整一个上午沉睡在死活不谙世事的梦中的习惯,天未亮就起床,在我看来并不纯净,也不适合于运动的早晨空气里奔跑跳跃,而我当然是领着我的那支球队来完成这场历练的。
关于我的排球队,要说的太多,唉,算了,它曾经引起多少人的憎恨,嘲笑和排斥,不说也罢。
这儿还没有象样的球场,我要说的是一九九四年至一九九八年这样的年辰里,我犹如在荒漠上让球队去寻找绿洲。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绿洲原本就只能在我们的心上,我们的苦辛正是它真正的内涵。
一些老人迟缓而坚韧的动作使我在片刻的感动之后不得不为生命的吝啬、岁月的短促而吁叹。倘若他们在身强力壮之时就已经懒惰过了,享受过了,现在这份辛苦,是补偿,还是一场徒劳的抗争?别人都说从他们脸上意识到了珍惜生命的伟美光辉,对人生执着而不服输的追求,对岁月一截一截的追寻,可我在他们的脸上,眼睛里,呼哧呼哧的嘴里,业已不大利索的腿脚之间看到了一丝平静中的绝望。
他们如此奋争,又会有多少收获、生命有几分延续呢?
此时,他们已经看淡了年少时苦苦追求的爱情,在岁月的帮助下销掉了爱情的堡垒,他们现在只是伙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必要的陪伴,一切欲望让位给了匆匆流逝的日子,而来日又有几多?
啊,爱情,年老的时候就是那如残阳滑下的斜坡一样的额上,被晨光照亮的愁容?
啊,一线希望犹存,一生悲喜已经看惯,才换来这蹒不急不缓的远行,或极力稳住的蹒跚的岁月,替生命圆了一个说法。
我的老人们,我不敢奢望你们幸福,只愿你们健康!
不久,我又返回到了习惯中,在朝阳溢彩流金的时候,我睡了。
在中午之前的人间——令人手足无措,心魂烦躁的闹市——之前,我宁愿就这般恬美地酣睡而去。
你没有责罚我。除了爱情,我们清醒地意识到,我们分属于两个截然迥异的世界,甚至在梦上,我们都难以碰上,甚至打面而过也不认识对方。
宿命里,有时候,我们遗忘,恰恰是新一轮口含黄莲,肚酿苦盼的无边的思念。
宿命里,我们因沉睡而浪费了的时光,恰恰填补了清醒时分的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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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们的劳动、创作和贪婪的享乐,怎么也无法缝补我们那支离破碎的噩梦。
让我无心无肺、无白无黑、无冷无热地地睡吧。
只有睡眠不对处处罗网密布的世界,时时悲喜无常的爱情负责。
我爱这拥有无穷魔力、色爱和声音的人世,犹如爱与蜥蜴一样活泛的你,很多时候,我的这份爱是通过深沉而无限的睡眠来呈现的。
可有些日子,面对你几万吨级的睡眠,我又张皇失措。你那看似宁静,无一丝波澜的脸孔,都正是你内心、你天性的真切写照,它观照着你在人世的举动,漏出你的隐患。
人类的本性,是不是只有在熟睡时,才准确无误地暴露出来?
我想是的。观察岁面,远比心理咨询、探险者的窥视更有价值和成效。
我真想我过于敏感的灵醒是一群颀长瘦身的清贫蚊蚋,叮咬你几万个方圆延伸的肌肤,使我的爱恋病菌一样涉过缓缓流淌的血液,侵犯你的心脏,成为你美梦的终结。
你睡吧。这是你对生命的义务。
在你身边,爱怜来自于一丝忧愁的甜蜜,它使我成为上帝,静观太空在睡梦的倒影,省察生命,观摩那一只以坟墓的造型横亘在眼睛和嘴巴之间的鼻子,从那里,一条通道走向深不可测的地狱,另一只通向荒芜的天堂。
有了你的爱情,我不是上帝又是谁?
在拥头而眠之时,我们曾经交付给对方的肉体脱离纯粹之魂,重新掉进了尘土,就像我们头顶的苍天里,曾经为无穷的意象和思想闪烁着晶亮光泽的星辰,又不得不在光明到来之际坠入黑暗(那是白昼的黑暗啊!)。
阿鲁耶达,你听我说,肉体才是上帝,灵魂是他头上那顶染血的荆冠,精神是遮蔽他私|处的那块破布。
但愿我这个说法是一句笑话,而笑话从来都无害于人。
难道不是吗,我的精灵?
仲夏之夜。
虞美人妖娆的美。一朵终于不再使追逐时髦的行为降低其柔姿之美的兰花。一只屎壳郎在路边使泥地和大粪蓬松、尖臀朝天的情景就是一个绝妙的幽默。被击碎的一只路灯。一个醉鬼在一堆秽物和一条母犬之间寻找自己的影子。杏子树轻薄的叶片上,一只夜晚的红蜻蜓性冷淡一样,它紧扣着叶脉,进入将死而未死的光辉时刻。铁树的分娩也不容易绽放铁一样的花朵,好事者在花蕊间摆放的一只馒头使行人变态。串串红像一个暗喻。不长心子的柑橘树是一个鳏夫。塔松之下,你已无法找到一个形容词……
散步。偕仲夏之夜一块散步。
繁星是多么迟钝。远处卡拉OK厅里传来的《迟来的爱》像泼妇怪男从楼上泼下的污水,这是一首令人作呕的歌曲。
和一个学生走到了排球场边。一株缺胳膊断腿的龙眼树后面是一小片竹林。
我决定在树下坐坐。因为我来到这棵树下之前,就已经听到竹林里传来一对男女的声音。同行的学生也听到了。
仲夏之夜本身就是一出优美而秘不可测的戏剧,我们坐了下来,恶作剧的快乐使我们的谈话更加亢奋。毫无疑问,竹林里的一对男女已经听出了我的声音,我明白,作为学生,他们不敢走出竹林来,除非我主动叫他们。
舌头对舌头的搅拌。
爱情进入了肌肤对肌肤真实的占有和恬美。
我们甚至感觉到了他们在对方身上各个部位痉挛地抚摸、切合的手,在我们到来之后,它们又是如何像放在燥热的肚子上的一块冰,使被抚摸者惊颤起来。于是胳膊僵硬了,虚汗从掌心渗出,却立即被另一双手抓住,只听到对方轻轻地嘘了一声。
林中有长腿斑马纹身的蚊子。听说还有蛇。我决不怀疑后者早已被他们的热烈给吓着,钻进石缝隙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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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快乐,快乐得被人捉弄的仲夏之夜。
爱,同美一样,是要忍受痛痒的。
半个小时后,我们才站了起来,留恋长夜之宁静似的,慢腾腾地从龙眼树下走了出来。就在我们走出不到十米远时,我们就看见两只“恐龙”互相携着,从竹林中冲了出来,往前校门那方向胜利逃亡。
球场上的空气被我们久抑的大笑给震裂了。
哈哈,今晚,竹林里的那场爱情,被爱情的第三者——蚊子给享受了。
第十一卷 第四章
开我心怀的仲夏之夜。
我又一次渴望你的肉体。闻到了爱情的气息,流行在前门与后门之间。
圣贤在楼道的转折处狩猎。肉体在十字路口等待圣贤。
一棵病樟树的胡须长满了长夜的下颌。
耳朵就要在从远处窗扉的罅隙处漏来的笛声中舞蹈起来,以止静者的心机,以获利者的暗喜。
时间是我的贴身侍从,躺在这无限忠诚的贴身侍从所布置的爱情之中,幻觉与欲念,是如此的荡人心魄啊。
肉体。闭着眼睛的呢喃和仰视。低垂着头颅的向往和寻觅。
肉体。太阳胸上的黑子或太阳本身,使我无以支使一笔而来的灵妙构思,也不能看到道德像太监一样袖手站在生命的宫闱之中。
此刻,冷静已经不再是一件奢侈品,只有肉体,像从水面上反射的阳光,落在面前的镜面上,又再反弹到眼里,一切在心旌摇荡之中,恍惚,迷离,又彻头彻尾地剖开了对神髓既有侮辱、又有狂暴的真实。
起床时,阳光已经垂直地下落。
屋子里亮堂堂的,我预感着这将是非常愉快的一天。
守门的老头正在过道上收拾垃圾,往日感觉到的他将垃圾扫进撮箕,又将它们倒进一只竹筐时的迟缓动作,现在看来是多么的麻利。
壁柜里还有两只苹果,我将其中的一只给了这个给予我整洁和清爽的老人。
阳光赐予我的美妙心情,我将在灿烂的思念中将它交予你。
阳光下面,没有万重山岳,千里遥途……
要我把千种花卉与绿叶,以及促成它们长成精灵的蓝色光线与镀金的青春,在某个吉祥的时辰编成桂冠,戴在你不善思想的头颅吗?
“花儿枯萎了,绿叶如此平庸,似乎有一道符咒箍死了思想的残骨。”
“可你还如此年青,如枯萎的花瓣上的一滴为黎明而蠕动的露珠,景象万千,如纳米之微,却装满了万物。”
你淡淡一笑:“我不善言辞,思想也窘迫。我侥幸在世上,就是因为它们两者的彼此捉襟见肘和互不牵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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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么让人妒忌!因为你幸运地与一切无耻下流的思想和‘正人君子’之流肮脏的嘴脸没有牵连。”
“我梦到了世外桃源!”你固执地喊道。
“因为象牙塔早已坍塌,废墟上连时间也找不到它的痕迹。鸟粪、飞短流长的食屑与梦杂糅着。”
“那我们还能爱吗?呃,彼此的相爱?”
“问你的灵魂去吧!”
“啊,空虚,不胜幽寒的灵魂高处,你说……”
“你的敌人和对手只是你自己,而我、你和他的天敌只有一个,那就是爱!爱情,由于其瑰丽旖旎的梦幻色彩和完美的想象,使我们的人生处处是残缺、纰漏,因此,爱情正是利用了这些残缺使它更加迷人,如上帝,也如魔鬼,即使小人和文盲,也为之疯狂、自残。”
“你说的……”
“愚蠢的人类以为爱可以和自己蒙福至永生、感恩戴德到永生、怀爱至天长地久,他们以为的战争是具体得可以摧毁生命乃至爱的枪炮。不!只有我们拼掉一生时光去追求、却不能轻易发现与我们与生俱来就对立着的爱,同我们终身的争斗与伤害的灵魂所交火的形式,才是人类唯一而永远平息不了的战争!”
“爱,真的是……”
“请回味那神圣的时刻,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是爱的同谋……”
我直视你游移于同谋者猜疑与脆弱之间的眼睛:“这世上,唯有爱能真正而彻底地摧毁人类,而毁灭爱的,也只能是爱本身。”
我们再次坠入黑暗的爱情之中,啊,闪烁着感情之光的肉体,最大限度地饱和了我们的快感,争论与有关爱的思索。当我们坐在椅子里,肉体,突然冷静下去的肉体,就是那个失去了感官快乐与爱情功能的上帝。
如果我赠予你的万丈阳光烤焦了你曾经荣华的心田,那就在你心灵荣枯无常之时,接受我蘸满了甘霖的月光吧。
啊,存在于黑暗的爱情之中,连上帝也觉得并不需要廉耻。
飘忽于爱情的黑暗之中,我们抱朴拥素,携魂至天外的天边。
第十二卷 第一章(1)
汽车在大路上卷起灼热的尘浪。
大路两侧的稻田和玉米,流露出比我的神色还要幽冷的疲惫,我感到,它们碧绿得太深了,似乎只有足以毁掉这个寂寞星球的阳光,才能赋予它们永远托福于大地的碧绿。
那条机耕道从稻田之间划了出来,它分明是岁月一条悠长而深刻裂痕了。刹那间,我的中学时光就从这条裂痕里蹦跳着出来,我看到了那个背着书包,在晨曦和夕阳里来去的少不更事、满腹忧郁、嘴里总要哼着歌曲、瘦小单薄的我,前额顶着校园的钟声,后脑拖着蛋黄似的夕阳。生活,呈现了我在那个年代全部的形式和内容,它使我开始了最初的思考和忧虑,开始亲近一些产生于懵懂意识中的精神和追求,那就是依靠寒窗苦读以求取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