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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部分

红房子-第75部分

小说: 红房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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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黄桷坪受重庆发电厂的污染大,父母的家在前两年由小妹张罗,搬到沙坪坝来了。小
弟从黄桷坪赶来沙坪坝商量母亲回乡的事,最后定下妹夫开车,和小弟一起送母亲还乡。

    母亲看着一家儿女商量,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这个日子真是越过越新鲜,越过越有劲
哟。老了跟大女去南方赶海,飞机来飞机去,回乡下还有小包车送,硬是开洋荤,沾儿女的
光哟。她说,小汪,你真是体贴老年人,晓得我不识字还不识路哟,还用包车送我哟。我该
怎么谢你呢?

    妹夫乐呵呵地说,妈妈说话就见外了,都说女婿当半个儿嘛,谢啥子谢?

    小妹一下接过话,哪里才当半个儿哟,就象那煮熟的汤元饺子,你是实打实的一个馄的
(整个的)儿。

    妹夫笑得嘿嘿嘿的,要得,要得,我是汤元饺子馄的儿!

    小弟连说,妙妙妙,馄的,馄的,二姐的语言实在是太生动了。

    母亲笑得哈哈哈的,都是有孝心的儿女哟。

    张家儿女都没想到,母亲这次还乡带有“收脚迹”的味道,她的话在一年以后应验了,
她真的走不动了,再也没有站起来。

    母亲回老家才40天,亦琼突然接到小妹的电话,母亲明天的飞机到广州,你去机场接
机吧。

    亦琼大大的惊奇,啊,母亲就从乡下回来了,不是说要她多玩两个月嘛。

    小妹说,她待不住,回乡下去看了,住了20来天,就急着回重庆了。回来在重庆也待
不住,要回广州,小弟说,妈妈,你是啷个(怎么)搞的哟,这是你的家,你都待不住?她
说姐姐在广州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带娃儿,还要考博士,她要回去帮你的忙。她耐着性子住
了两个星期,不习惯,还生起病来了,你说怪不怪,在自己家里还住不惯,还要生病,好笑
话哟。我晓得她心头惦到嘉儿的,赶快给她买了机票。

    母亲回到广州后,说起她回老家,乡下的人看见小包车开来了,还当她是华侨回来了,
都来看稀奇。农村大变了,就是卫生习惯不好,好好的修一栋房子,不修厕所和洗澡房,还
是在房子边边的猪圈里面拉屎尿,我说他们,那么宽的房子,无论如何也应该拿一间来做厕
所和洗澡房嘛。我是住不惯。

    当年被老大得罪的舅舅已经退休回乡了,他见母亲回来了,高兴万分。母亲送给乡下的
舅舅舅妈和娘娘每人一套衣服。几个异母弟妹和母亲一起去给父母上坟,遇上连天大雨,乡
下泥路难走,母亲行走不了。两个舅舅要背母亲上坟山,母亲不肯,都是六十岁的老头子了
。两个舅舅不由分说,硬是把母亲背上了山。母亲对亦琼说起两个舅舅背她去上坟的事还感
动不已,一定要亦琼再买些礼品给乡下的舅舅寄去。

    1997年1月,亦琼读在职博士已有一学期了,嘉儿上小学也有一学期了。亦琼征求
母亲的意见,妈,我成天忙,你也跟着我忙,就要放寒假了,你看是不是我去办一个边境证
,带你和嘉儿到深圳去玩玩,你到广州三年了,还没去过深圳呢。

    母亲说,你不要为我操心,我有什么忙的,还不是“叫化子走夜路,假忙假忙的”。你
忙的才是正事。深圳没有什么看头,要去,等二天(以后)香港回归了,到香港去看看还值
得。看看那个资本主义究竟是怎样个发达。英国人占了一百年,收回来象个啥样子?

    亦琼说,哟,妈妈的境界还高嘛,还要到香港去看看。要得,等香港回归了,就是办个
旅游签证,我也要带你去看。

    母亲说,不是我境界高,电视天天在演香港百年回归,就还有半年时间了,大家都在盼
嘛。电视演那些故事片,我一点看不起劲。

    母亲常看《焦点访谈》、《环球45分钟》、《人与自然》的电视。她喜欢看真实的报
道和她没见过的事物、没去过的地方。特别对科学进步的东西,她常常提出些奇奇怪怪的问
题。一天,她突然问亦琼,天上究竟有几个太阳?

    亦琼说,只有一个,你还不知道?

    母亲说,我很疑惑,都说只有一个,怎么照了中国又照美国,走得那么快?

    亦琼说,不是太阳在走,是我们地球在围绕太阳旋转,又在自转。

    母亲说,太阳在天上,我们在地上,动都没动,怎么是我们围着太阳转?

    亦琼给她解释地球是个圆球,这是几百年前环球航行就证明了的,太阳是恒星,地球是
行星,行星围绕恒星转。

    母亲说,太阳那么大,怎么我用一把扇子就能把太阳挡住呢?

    亦琼笑了,说,你挡住的是自己的眼睛和照在你头上的光线。太阳离我们太远太远,任
何人都挡不住。

    母亲也笑了,说,这些书上都写得有吧?

    亦琼说是。

    母亲叹口气说,我都是吃睁眼瞎的亏,不然也不会提这些傻问题了。

    亦琼说,不傻,妈妈七十多岁了还有好奇心,精神还很年轻。

    母亲受到夸奖,话也多起来,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人还没老,就显得很迟钝的样子


    亦琼说,人与人不同,花有几样红,妈妈爱动脑筋嘛。

    过春节,母亲一直精神不爽,大年初三就亦琼带着嘉儿到天河体育中心玩具城玩。嘉儿
听着音乐,独自一人在大舞台上跳舞。随着音乐即兴发挥,竟引来了几十个游人在台下看。
亦琼拿着嘉儿脱下的毛衣,坐在水池边沿看,她的头上已经出现了白发,她的身心都很劳累
,但心里很平静。生活刚刚走上了正轨,嘉儿也上小学了,一切都在开始好起来。再往后,
等她把博士读完了,她就可以完全放松自己,把家里的生活搞好一些,让母亲也享享福。这
些年,母亲跟着她颠簸,象支援前线的担架队一样紧紧护随着嘉儿。没有母亲的支持,她是
得累散架的。

    嘉儿足足跳了两个小时的舞,才尽兴地跟妈妈一起回家。嘉儿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亦
琼专门绑了一块板在上面,嘉儿坐着不勒屁股。亦琼推着车,对嘉儿说,这个春节你的愿望
都满足了,花市看了,动物园去了,船也划了,玩具城也玩了,餐厅也吃了,那我们的春节
就算过完了,明天开始妈妈就要工作了,欠了那么多的文章没有打,没有稿费哪来的钱吃呀
,玩呀,对不对?我打电脑,你写日记,以后你也就可以打电脑发表文章了。

    嘉儿接过话说,我也挣真正的稿费,给婆婆和妈妈用。

    亦琼说,好,你现在写日记是妈妈付稿费给你,以后就自己挣稿费吧。

    自嘉儿学了拼音后,亦琼就坚持要嘉儿写日记,写不起的字,就用拼音代替。为了调动
嘉儿的积极性,她实行发稿费,要妈妈提示的日记,一篇给5毛,不提示的,给8毛,写得
好的,给1元。取消雪糕钱,要吃雪糕,就自己写日记挣稿费。嘉儿馋,想吃雪糕,不得不
写日记了。

    回到家,嘉儿进门就叫婆婆,我在体育中心跳舞了。

    母亲睡在床上,对嘉儿招招手,又对亦琼说,我觉得很不好,右手拿不起筷子了。

    亦琼说,今天晚了,明天到医院去看病。

    母亲说,都在过春节,医院也休息,还是过完春节去吧。

    亦琼说,那不行,医院总有值班的医生,明天就去。

    这天是2月10日,大年初四,一早,亦琼带母亲去看急诊,医生判断是中风,要住院
留观。母亲就这样住进了医院,这是她第一次住院,也是她唯一的一次住院。起初以为是中
风,亦琼给重庆的小妹打电话还有些乐观。她白天带着嘉儿到医院去照顾母亲,让嘉儿在那
里做作业,晚上回家就和小妹通报情况。经做加强CT的检查,查实母亲患的是脑癌,已经
是晚期了。可事前一点症兆都没有哇,这怎么也不能叫人接受。医生说,不做手术,最多活
一个月。要做也有风险,年纪太大了,已有72岁了。

    来得太突然了,亦琼没有思想准备,她也签不了字,急着给重庆的小弟打电话。刚放下
电话,文琦的电话也来了,怎么老给你打电话都没人接,刚才又是占线?

    文琦是在亦琼到广州一年后由北京搬家来广州的,没想到两个好朋友十年后在广州相聚
,那个高兴就不用提了,两家也就象亲戚一样走动。年前,文琦的母亲病重,她回武汉了,
刚办完丧事回到广州,就给亦琼打电话。

    亦琼听着文琦的询问,颤着声音说,看来我妈要步你妈的后尘了。

    瞎说,怎么步我妈的后尘?

    亦琼把妈妈住院的事讲了。

    文琦说,你通知弟妹了吗?

    通知了,小弟说他马上赶来,还不知道买不买得到飞机票。

    嘉儿呢?你要跑医院,又要管孩子,怎么顾得过来。

    嘉儿我上午把她锁在屋里玩,下午就带她到医院做作业,晚上再跟我回家。

    那不行,锁在家里对孩子心理不好,带到医院对孩子健康不好,医院都是让小孩去的地
方?我马上到你那里去,把嘉儿接到我家来。

    你也是刚刚下火车呀。

    没关系,朋友是干什么的?朋友就是我回武汉的时候,你过江来帮我上课,现在我来接
你的孩子呀!

    一小时后,文琦从江南的中山大学乘车过江来,到医院看了母亲,把嘉儿接走了。

    小弟放下电话,立即赶去沙坪坝小妹家带钱,没有告诉父亲母亲病了。他赶到江北机场
,正是春运期间,根本买不了当天机票。小弟找到机场值班的负责人,说是母亲病危,希望
给优先买张票。可是凭什么说你老母病危,又没有电报。哎呀,都什么年代了,还打电报,
不就一个直拨电话就解决了吗?不行不行,谁都可以找这个借口。小弟急了,突然想起小妹
给他的母亲的户口页和照相底片。他拿出来给机场负责人看。看吧看吧,我一人出门干嘛带
上我妈的户口和底片,这不是明摆着的要去广州办理我妈的后事。说那“后事”,他噎了一
下,妈还活着呢。负责人相信了,给小弟搞了一张乘务员坐的头等舱票。

    小弟当晚11点钟赶到医院,母亲已经睡了,小弟坐在病房外发呆,不敢进病房见母亲
。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第二天一早,他提着母亲的CT片跑广州各大医院看专家门诊,问
病。都说是只有手术才有活路。下午两点多钟,他提着片子垂头丧气回到医院,那神情,就
跟他当年到宜宾去找哥哥,垂头丧气回来一样,他一见到亦琼就摇头,没希望了。亦琼心直
往下沉。

    从头天开始,亦琼就不断地在母亲耳边说,小弟要到广州出差,要来看你。母亲说不出
话,一个劲地摇手,不要来,影响他的工作。但亦琼还是说,他是顺路来看你的。母亲还不
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亦琼怕她突然见到小弟,情绪激动发生意外。

    亦琼先进病房,对母亲说,妈妈,小弟来了。母亲坐在床上,伸着手,小弟拉着母亲的
手,说不出话,哭起来了,母亲也瘪着嘴,蠕动了半天嘴唇,才哭出声来。两姐弟和母亲都
在那里哭。母亲嘴上说不出,但她心里明白她这次的病得大了。

    下午小弟和医生谈话,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在手术单上签了字,就让我们和母亲一起
来最后一搏吧。小妹带着父亲,在手术前一天晚上乘机赶来了,谁知是不是生离死别,总得
在生前见上一面。

    母亲被推进手术室,张家三姐弟和父亲坐在手术室外的座椅上。毫无办法,只能傻傻地
等候医生的宣判。什么经都念上了,“佛菩萨,阿弥托佛”,“主保佑”……母亲被顺利地
推回监护室。三姐弟一阵狂喜,大慈大悲的主哇,佛菩萨呀,你让我们的妈妈得救了!小弟
这才敢去相馆取回给母亲放大的照片,他怕手术前取了,真的早早应了给母亲做遗相的事。


    术后要加强营养,汤要龟汤、水鱼汤最好,鸡要江西鸡最嫩。都给母亲买来煲上了。可
是术后不到20天,母亲的头就肿起来了。照CT,是脑癌扩散了。增大放疗的剂量,也不
能阻止癌细胞的扩散,头部的创口处仍在继续肿大。

    小妹已在母亲手术后回重庆上班了,亦琼和小弟轮番跑医院,换着照顾白天和晚上。嘉
儿也管不上了,上学放学自己管自己。父亲每天去医院看老伴,给母亲活动手脚。没搞几天
,败下阵来,腰痛,成天躺在家里。亦琼除了坚持上博士生的和硕士生的课外,别的事情都
停了下来,她感到自己快要转不动了,不请保姆不行,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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