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房子-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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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了。
老头子听了直摇头说,你和连英都是感情错位。
亦琼眼泪汪汪地说,我怎么知道会是这样的呢,我确实喜欢他呀。
老头子连连叹气,该喜欢的对象,你不喜欢,不该喜欢的男人,你喜欢了。痴女子,痴
女子,人都没见过,就在那里发痴。这男人也是太有福了。他也是不争气,不负责哟,你不
能再为他伤心了。你不能把自己都搭进去了。到头来吃亏的是你。
亦琼感到震惊,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是的,她不能再跟连英写信了,她得走出这个感情
的误区。
就在她慢慢平静自己的感情时,她收到了连英的电报:“11日10次车11车厢到你
处连英”。
连英要从北京来重庆,是专程还是路过?来干什么?亦琼一概不知。她的心还处于一种
大悲大痛后的麻木,看着连英的电报,她很平静,不喜也不忧。明天就要来了,还得去接站
。总是朋友,还是很亲近的朋友,她当然得去接他了。她还没有见过他呢。
她去到周老师家,告诉老人家这件事。自从亦琼把自己和连英的事告诉周老师后,老头
子就成了亦琼的“死党”。他的反应比亦琼热烈些。他说,来了也是好事,你们可以好好谈
一谈,把事情谈开谈透。不再来往,你心里也平衡,免得成天打不起精神。——这老头子鬼
得很,他是把亦琼看透了——就是还要和你好,他也得有个行动。我不赞成你们做情人,把
你耽误了。
老头子这么说,亦琼觉得开朗些了,她说,好吧,我跟他谈谈。他来怎么住呢?住她那
儿不可能,她就一间房。住学校招待所,她怕暴露了两人的事情,弄得别人来议论。
老头子说,住我这里好了。儿女都离家了,我还空着一间房,和我们老俩口的房分开出
入的,不会影响他什么。这样你也洒脱。
亦琼很感激老头子的安排。她心里感慨,怎么在她的同龄人中,就遇不到象周老师这样
的男子汉呢?真正的理解,真正的侠气,无私的忠心。殷老师是有福的。
亦琼乘车去市里,看着车窗外的嘉陵江水和公路上的汽车一起在奔腾,车轮在江面上飞
快地旋转,它们要一起把她送到市中区去。看着流泻的江水,不断往后闪去的树木、农田、
房舍、山峦、井口、农药厂、二钢厂、烈士墓、杨公桥、沙坪坝三角碑、公共汽车站、电车
、行人、土湾、棉纺厂、龙隐路、红岩村纪念馆、化龙桥、阀门厂、橡胶厂,远远的,看见
嘉陵江上托起一座大桥,象一幅水墨画上勾出的线条,横跨两岸,把市中区和江北连在一起
了。亦琼的心变得安定了。她要去宁子家,她家住人民路。
修解放碑是国民党的一件大事,解放后共产党的一件大事是在人民路修了“人民大礼堂
”,那是一个非常精美的仿古建筑,形如北京的天坛,也有多重飞檐,琉璃瓦顶,红色、黄
色、蓝色的屋檐、窗栏、柱头,透明的玻璃,顶端硕大无比的镀金圆尖,一起在阳光下发着
灿烂的金光,一座梦想的皇宫在现代耸立。礼堂里面的堂座可以坐几千人,环形走廊从底楼
到四楼,都是座位。亦琼读小学到人民大礼堂参加过万人歌咏比赛,那是她第一次进人民大
礼堂看节目,参加比赛。她抬头望着大厅的圆顶,环绕着楼座,交叉着铁的梯子和铁的固定
架,象是一张螺旋型的铁的丝网,一圈一圈地伸展到圆圆的顶盖上。巨大的穹窿镶嵌着玻璃
,阳光映在玻璃上,照得殿堂光芒四射。潮水般的人流象旋涡一样不停地向各层回廊涌去,
声浪阵阵,在穹窿上回响着巨大的共鸣。旋涡的人流、旋涡的声浪、旋涡的色彩,赋予这座
宫殿热烈的生命,它们和螺旋型的铁架丝网,螺旋型的玻窗构成了一支向上飞升的运动旋律
,亦琼感到头晕目旋,神圣之极。
平时,她倒是经常钻进大礼堂的篱笆,在草地出入,拔野草回去喂兔子,扯马丝苋、酸
芹草、折耳根,人吃。后来在文化革命中,造反派和革命委员会经常在大礼堂开会演节目,
演得最多的是杂技,亦琼和红房子的小孩是每场演出必到的。他们成群结队,从人和街穿过
蒲草田,来到大礼堂门前。没票,混。跟着人流往前走。大门好进,进礼堂的门难进。执勤
有时验票,有时不验票。遇上验票,就把头往后面一甩,让执勤人员以为后面的人拿着票,
这里一个箭步蹿上礼堂内的阶梯,往侧面的回廊一闪,混在上楼找座位的人中。“内部电影
”《阿诗玛》就是在大礼堂首场演出的。查票很紧,很难混,亦琼给抓出来两次,终于换了
一个门洞给混了进去。小弟紧紧跟在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的后面,到门口时,他伸出手,轻轻
拉着那人的衣角,一起进了门厅,缩回手就往回廊跑去了。红房子别的小孩都没看上这场电
影,把亦琼和小弟羡慕得要死。小弟最得意,老大直夸他机灵。亦琼则给红房子的小孩讲《
阿诗玛》的故事。
在50年代,大礼堂俗称“中苏大楼”,红房子的小孩都这么叫。据说是有苏联专家参
与修建的。后来有一回,母亲给亦琼纠正了,你还是读书人呢,怎么是“中苏大楼”呢?是
我们自己修的嘛,叫“人民礼堂”,我都去挖过土石方,参加义务劳动。母亲对支援社会主
义建设是很积极的,梨树湾修铁路,她响应号召去挖隧道,把家里的风箱也捐献了。工地指
挥部奖给她一本红皮硬壳笔记本,它在家里的写字台抽屉里保存了40多年,没有用来写字
,里面夹着一些照片,有一张1958年的全家福,个子矮小的母亲站在高大的父亲身边,
两人都那样年轻,那样清秀,母亲搂着三岁的小弟,两边站着老大、亦琼和小妹。老大的大
脚指露出鞋洞了,小妹的膝盖上打着补丁,亦琼瘦猴儿一样的脸上紧锁着眉头。还有一张老
大35岁时的登记相,直立式的平头修剪得轮廓分明,抿着的薄薄嘴唇,带着笑意。后来小
弟把笔记本拿去保管了。
亦琼站在七层楼房的窗口,看着马路对面的大礼堂,它的琉璃瓦顶在夕阳下发着五光十
色的光芒,和天上的晚霞交相辉映,多么宁静美丽的图画呀。她的心中也慢慢地出现了霞光
,泛出心的表层了。她回过头,平静地对宁子说,明天要接一个客,从北京来。
宁子一听就来劲了,凑上来问,是男朋友吧?
亦琼摇摇头,不是,是我一个朋友文绮的同学,路过重庆,要我接待一下,买个票什么
的。
她没有对宁子说实话,她自己对连英的到来还没有底,也就不知该怎么说了。
明天就要见到连英了,亦琼在那里想,不知连英是个什么样,能顺利接到吗?她找宁子
要来笔墨纸张,要写一个接人的纸片。她认真展开纸。在上面写了两个字“连英”。端祥了
一下,觉得写得不好看。她好久没有写过毛笔字了,笔也差劲,齐刷刷的。她又重写。又写
了两张,还是不很满意。可是已经没有纸了。亦琼从中挑选了一张,把它折叠起来,放进挎
包里。
宁子的丈夫袁成出差了,就宁子一人在家,忙着招呼四岁的儿子睡觉。等孩子睡了,宁
子对亦琼说,你也要留心自己的事情,我又帮不上你的忙。反正你要知道,结婚也就是过日
子的事。日子总得要过呀。
亦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宁子姐姐在成都读书,宁子妈妈是管不了她的婚姻了,她和她的老师结婚了,毕业留在
了成都,在省计委工作。她的先生年龄大了,她没有生孩子,就两人过。
宁子谈的几个对象都不能让她的母亲满意,不经意也滑到了大龄青年的行列,这可把宁
子妈妈急坏了,到处托人替宁子介绍对象。总是高不成低不就。谁知最后竟是“踏破铁鞋无
觅处——得来得全不费功夫”。
抗战时期,宁子妈妈和她的中学同学琴一起从北京沦陷区跑到大后方来读书,她们都在
陪都安家了,留在了重庆。两个身在异乡的北京妇女也就成了再好不过的朋友,就象亦琼和
宁子那样要好。琴的丈夫是30年代参加革命的知识分子,搞俄语翻译,多次随团访问去苏
联,曾被打成“托派”,在文化革命中再次被戴上“修正主义分子”的帽子。一家人都跟着
倒霉。所幸的是,他熬到了平反的一天,不象宁子爸爸没有等到。琴特地到宁子家来报喜。
一则为自己家能落实政策高兴,二则也是带了一桩心事,要为大儿子袁成说亲。袁成下乡到
黔江插队,一直出不来。等正式招工无望,琴提前办了退休手续,把儿子从农村“顶替”回
来上班了。
恢复高考了,袁成考工科,考上了,刚要到学校报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有人把他
告到招生办去了。说他玩弄女性,抛弃农村谈恋爱的女友。招生办来调查此事,把袁成母亲
气得吐血。原来袁成在下乡时和同队的女知青林有了肉体关系。后来招工时,林先调出来了
,在清洁大队扫地,嫌袁成还在农村,就和袁中断了联系。袁成顶替母亲回城后,去找林。
林嫌他只是当一个工人,没什么油水,且家里还有历史问题,就不愿恢复过去的关系。两人
彻底告吹了。
袁成考上大学,林知道了,从清洁大队跑来找袁成,要和他结婚,袁成坚决不干了。这
下惹恼了林,你一个黑五类出身的“狗崽子”还把尾巴翘上天了!她一封信告到了招生办。
77年恢复高考,好多破罐子破摔的知青婚姻破裂了,原来在农村草草结婚,在工厂随
便找个城里卖菜的服务员,现在都因男方读书而现出裂痕了,鸿沟越来越大,终于不可弥合
了。大学招生是决不允许新生有伤风败俗,抛弃地位低的恋人的事发生的。学校通知袁成了
,如果他不处理好与林的关系,不和林结婚,就取消他的入学资格。上大学是袁成梦寐以求
,改变工人地位的机会,他父亲有历史问题,读书是很难的,靠了父亲的老战友帮忙,以“
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名义通过了上大学的“政审”关,如今怎能又栽倒在男女问题上呢?
袁成和他的母亲给林说尽了好话,愿意赔偿她的青春损失,只求放过袁成,不要误了他
的前途。女方坚决不答应。上学在即,袁只好同意和林结婚,要女方和他一起去登记。
林说,结婚就那么撇脱,登记就行了?得做全套家具,还要有“三转一响”(当时流行
的家庭设施,“三转”——手表转、缝纫机转、自行车转,“一响”——收音机响)。
袁成母亲忍着气给这个恶媳妇买了“三转一响”,袁成自己买木料做了一套家具。做好
了,他对林说,走吧,去登记吧。
林和袁成去登了记。袁成拿着结婚证书就去学校报到。等他回到家,发现屋里的家具和
“三转一响”全没有了。原来是林叫人来拉走了。
袁成气得不行,你这是成心不想搞好这个家了!
林说,谁希罕和你搞好这个家,我就是要扫你的皮,叫你臭老九“斯文”不如“扫地”
(她是清洁工)!咱们等着离婚吧。
袁成自顾自去读书了,他懒得念这本经——反正也是一个死婚了,他也不马上去办离婚
手续,免得把他读书耽误了。
林靠着那套结婚家具和“三转一响”,和别人好了,她跑到学校来催袁成办离婚手续。
袁成也就象送瘟神一样赶快和她办了这件事。
袁成毕业后在电子公司搞计算机,长期住在家里。别人问他结婚的事,他手一扬说,“
不摆了”。山城方言“摆”就是“谈”、“提”的意思,袁成说不摆了,他也真的没有再摆
再提再谈了。
袁成母亲早想着她的老同学家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宁子迟迟没有对象。但她不敢对宁子
妈谈这门婚事。她知道当年招宁子姐姐出来的那场“内控特务”的风波,两个好朋友家的成
份都不好,她不敢来说亲了。如今袁成的爸爸平凡了,而且还恢复了老红军的待遇,一下子
风光起来,她也就满面春风地跑到宁子家来报喜和说亲了。
这门亲事两个北京朋友是一拍即合,真是再好不过,再合适不过了。而宁子却是老大不
愿意,她嫌袁成“三杠子压不出个屁来——闷生”,心里还梗着他是结过婚的人。
宁子妈说,“闷生”老实,你姐夫不是也结过婚吗?她从不轻易说起这个比她小不了多
少的大女婿,跟她平辈。可是也是没办法的事哟,女儿愿意,还在成都,那么远,她也是管
不了。大女婿她见过一次,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