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 作者:靡宝_-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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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了很久了……这是病毒带给我的。力量,永生。听起来很荒诞,但亲身经历起来却完全不同。知道吗?我的记忆,是以12年为一个阶段计算的。一段记忆只能在我脑海里存在12年。所以我是真的遗忘了很多很多事。12年后我也会忘记你的。”
我没有说话,依旧闭着眼。
“岚,睡着了吗?”
我没出声。
Kei继续说下去,“我父亲是一个为了工作而忘家的男人,是个禁欲主义者。我是他的独子,在他的压迫下进医学院学习。怎么样?我们是同行呢!我并不愿意。我讨厌消毒水和白大褂,实验室里的玻璃器皿更是让我神经紧张。可我拗不过他。”
“义心会想要这病毒,他们总能给这种东西找到合适的用处。可父亲不同意。他欲销毁。在这点上我非常敬佩他,他是个有气节有正确且坚定立场的人,虽然不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这个过程就像好莱坞电影,对方欲抢夺最后一支病毒疫苗,场面惊险刺激,引人遐想。”
“最后……”
他没有把话说完。
我并没有回他。他俯下身来吻了吻我的额头,轻轻走了出去。许久,那冰凉的感觉还留在上面。
外面的雨和着花香充盈着天地,我在晕旋中做着梦。梦里我还是个4、5岁的孩子,穿着小白裙在花园里跑着。父亲就站在前廊的屋檐下。我兴奋地跑过去,喊:“爸爸!爸爸!”
他蹲下来,伸出手,我便扑进他怀里。他把我紧紧抱住,嘴里说:“我的小女儿,我的宝贝,我的小爱丽儿!”然后把我高高举起。
我如此开心,他今天不用去研究室。我搂着父亲的脖子,他给我头上戴上花,“瞧我们的小公主。”他亲我的脸蛋,胡渣刺得我咯咯笑。
我跑着,他跟在我身后,喊:“别跑那么快!”
风吹起里,花瓣都给吹得满天飞,我欢呼着。可一转身,父亲已经不见了影子。
我走进屋子里寻找,一间又一间,都不见父亲。
我急了,忽然间听到了玻璃器皿碎裂的声音,清脆响亮,且一直不停。
我跑过去推开了那扇门,强烈的白光中,黑影晃动,一根绳子突然紧紧勒住了我的脖子!
我惊醒了过来,一身汗。
已经是次日清晨,雨已经停了,整个世界都湿漉漉的,天空却是碧蓝如洗,温度在回升。
我如往常一样打着呵欠去厨房,走到客厅的时候,看到Kei正在窗户边看风景。
他看到我,指着院子里一株树说:“我知道,那是影树,会开火红的大花,非常有东南亚的味道。”
我笑,“再加上一个皮肤晒成蜜色的渔家姑娘,以及一只狗。你看过印象大师高更的画吗?塔西提岛的风光,绿油油的树,几个裸体女人坐着思考。我也常坐在那株树下思考。”
“思考什么问题?”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Kei笑。
他的笑容如窗外晴朗的天空般明媚清爽。
我对Kei说:“快吃完饭,我带你出去。”
他问:“去哪里?”
“先去给你买件合身的衣服,去Tulip艺术文化中心,那里有我喜欢的品牌。我们再去玛莱巴国际海洋公园,然后上伏龙山吃日本寿司,我认识那里师傅。完了去市立美术馆,他们说现在正在展出柯克多的画。然后我带你去我一个朋友那里吃下午茶,晚上回来晚饭。”
“观光旅游?”Kei笑。
“呵!我是你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导游!”
电话响了起来,我对多利说:“不论谁找我,都不在。问起来,一律说不知道。”
多利接过电话,道:“是的,小姐不在。去哪里了?不知道呢!是的,晚上是回来了的。是一个人。好的,再见。”
它说:“是大少爷,问你是不是一个人?”
我对Kei说:“瞧,我哥哥何其聪明!”
我开我最心爱的黑色宝马跑车。Kei笑我,为什么是黑色,岚,你有时候真像一个男孩子。
我把车开得飞快,天气很好,路面很快就干了,我们到达郁金香广场的时候,太阳正懒洋洋地照在Syou的塑像上。广场的鸽子拍着翅膀,有些停在Syou的手上,有些落在我们的肩上。露天咖啡座放着轻快的音乐,手风琴,吉他,风笛的合奏,庸懒闲适。
Kei买了一束红色的郁金香给我。
我感动地接过来,“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收到花了。”
“那是你自己太要强,不肯做女人。哪个男人敢送花给另一个男人?”
Kei抓一把花生,鸽子便全部飞了过来。白花花的羽毛飞舞中,Kei的笑颜盛过阳光。
有那么片刻,我似乎觉得不止我一人在看他。
转过身去,Syou的塑像依旧向着天空的另一边。
他看得到吗?
Kei忽然把花生撒向我,鸽子呼啦啦得全部朝我飞了过来,铺天盖地地。我惊呼一声,快应付不过来,急忙跑开。广场上都是鸽子,我一跑,又惊动了其他鸽子。
白鸽子统统拍着翅膀腾飞而起。
我大声笑着一直跑。广场上的风很大,吹起我的长发迷住了眼睛,我几乎找不到方向,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只听见鸽子一直在我身边扇着翅膀。
一个人拉住了我的手,“别这样,岚。”
风把我们两人吹得摇摇欲坠。
Kei指着Syou的塑像说:“可以上去吗?”
我说,“也许可以。”
我们一直上到最顶层,踏过门,玛莱巴的风就几乎将我们吹到半空中。
风在四周的大厦间穿梭着,玻璃窗户折射七彩的光芒,如鳞片一样。林立的高楼在风中突然也带着点别样的生动,似有生命,可以伸展,摇摆。这个世界的空间都在风中流动。鸽子飞过我们的头顶,旋着优美的弧线。
“那里!”我指,“那座维多利亚时期的建筑,那是我们的市政府。”
Kei向我走了过来,他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中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你的头发上都是羽毛。”他给我摘羽毛。
我对他微笑。
“代达洛斯用鸟儿的羽毛和蜡做成了翅膀,给儿子伊卡洛斯装上,带着他飞越大海逃亡。可惜高傲的少年飞得离太阳太近,蜡融化了,他落入海中,死在海仙的臂弯里。”
Kei问:“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说:“是,和我们没有关系。”
我们只是凡人,回忆着祖先,歌唱着神灵,过自己的日子。
风是那么大,Kei站着离我很近,有片羽毛给吹到了他的头发上。我不禁伸手过去。
这时,Kei的手绕到我的背后,将我抱住。
我手里的郁金香掉在了地上。
有一对外国老夫妇也上到平台来,对我们微笑。
“What a pair!”他们说。
我越过Kei的肩膀还看到一个人,站在平台的边缘。高高的个子,栗色短发,一双会笑的眼睛正看着我们。
我立刻把Kei推了开来。
Syou的塑像依旧望着遥远的一方。平台边缘并没有人。
我笑笑道:“你这双手,乱抱一气,人尽可妻。”
他不置可否。
我同他去了海洋公园。水族馆里,大白鲨在头顶游过,我指着他对Kei说:“真像你。”
“我有那么残暴丑陋?”他不服气。
我笑,“被困的王者。”
“那你就是打开铁笼大门放出猛兽的喀耳刻。”
“女神啊。”
“错!”他说,“不过是个女巫。”
我们坐在公园长凳上吃冰激凌。11月底了,风又那么大,我们的手都冻得如同冰块。
前面一处,有父亲带着孩子来玩耍,小男孩欢笑着跑着,突然跌了一交。父亲急忙走过来把孩子抱起,举起来,让孩子坐在他的肩膀上。他们兴高采烈地走远了。
Kei看他们走远,轻声说:
“我那时正在和母亲讨论晚餐,他突然回了家。他走过来抱住我……那是他第一次拥抱我,我长那么大的第一次。可在那时我也清楚地听见屋外有杂沓的脚步声。我和母亲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对我说:'他们已经包围了这里,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逃出去……不要怪我……'然后我觉得背上有针刺的痛……”
我轻轻叹一口气。
Kei问我:“不想把头靠我肩膀上吗?”
我笑,“一个女人的头,最好还是放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你昨天还是我的医生。”
“我现在也是,同时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得记着报答我。”
“喂!”Kei哭笑不得,“有恩于人,也不能这样老提的啊。”
我瞪他,“为什么不?我大风大雨中跑遍玛莱巴把你找到,害得自己还病了,为什么不提?”
他问:“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神情黯淡下来。
他只是觉得伤口痛,但不觉得心痛,他已经忘了曾经有谁爱过他。
而后我们去吃了麦当劳。伏龙山太远,而我们俩都太饿了。
吃饱了,我们拖着手漫无目的地走在广场周围的步行街上。两只手都是冰冷的,风那么大,吹得我们都说不了话。
圣诞将至,所有商店都在搞推销活动,已经有圣诞果挂在了店门口。
Kei问:“圣诞节你是否会来陪我一起过。”
“当然。”我向他保证。
走着走着,我们在那家全欧知名的大玩具店HAMSLEY橱窗之前停住了。橱窗里一个毛茸茸的大苯熊把我们俩都迷住了。圣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Kei拽了拽我的袖子。
我问Kei:“你喜欢吧?”
他很老实地点头。
这个老小孩!
我很慷慨,立刻把玩具买下来送给他。
“圣诞礼物,提前送你的。”
他把玩具熊紧抱在怀里,开心地笑着。我直翻白眼。
感情他的智力也停留在那场事故发生的那年?
Kei看我,“你想要什么做圣诞礼物?”
我说:“千年瓦上霜,万年陈壁土,虾子头上浆,东海龙王角。”
“去你的。”他说。
我带他去超市买东西,他又看中一副墨镜,我干脆地送给他,他开心地一直戴着,我看着也觉得高兴。
高兴这种东西是可以传染的,就和感冒一样。
Kei仿佛离开社会太久了,很多很多事他都不熟悉,我手把手教他。例如现在都有些什么海鲜蔬菜,现在人喜欢怎么做东西。他买了很多很多零食,以及一些华而不实的蓝色玻璃珠子。
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所以说你要了解一个人,必须得和他共同生活。
而后我们带上香槟,去吃下午茶。
“克鲁格啊,”Kei说,“我们去见谁?”
我看一眼,“一个能给你解梦的人。”
车一停,老管家就出来迎接我们。
我问:“老夫人在吗?”
话刚说完,Rose夫人就从屋子一侧走了过来,好像刚从花园回来,手上挽的篮子里有鲜红的果子。
“岚。”她过来和我拥抱,“怎么突然来了?”
然后她看到我身后的人,停下了所有动作。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才回过神来。她向Kei走去,对他伸出手。
她说:“欢迎你回来,我的朋友。”
我帮女仆收拾碗筷,果冻布丁的清香还留在嘴边。风吹过露台,桌布飞起来,放在上面的玻璃高脚杯像在跳舞。
Kei和Rose夫人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金色的头发,雪白的头发。他们在说着点什么,可我知道那是些家常,因为Kei一直都在礼貌微笑。
管家过来说:“医生来了。”
我很惊讶,“夫人哪里不舒服?”
管家小声说:“林小姐,也不瞒你,夫人这段时间已经大不如前了。可还偏偏每天写到半夜,怎么都劝不住?我们去给她送咖啡时,还会听见她在自言自语,口气仿佛和谁在对话。”
“是她说的最后一篇小说吗?也许是太投入了。”
“希望是。”
Rose夫人走了后,Kei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微笑。
我问他:“说了点什么,那么高兴?”
Kei说:“真是位高贵且智慧的夫人。她叫你带我去书房看看。”
既然这是Rose夫人的意思。
不过说老实话,我有点怕那间书房。那么大的地方,全放着故人的遗物,总感觉有人在你耳朵边呵气。
我走过去坐在那张孔雀石的桌子前。以前多次来,一直想尝试一下坐在这张象征着权威和智慧的桌子前的感受,今天才终于付诸行动。
Kei像一个家长看着孩子扮大人一样看着我。我和他说:“这是他的宝座,他就坐在这里发号施令,统治着玛莱巴。多少份机密文件在这张桌子上签署,多少项建设计划在这里商议得到批准。这张古老的桌子若有灵魂,必定比我睿智多多。可它现在不过这样寂静地躺在这幽暗的房间里。他的主人已经早早去世。”
Kei戏剧化地说:“皇杖与冠冕,皆必需崩跌。”
“在尘土中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