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缺 作者:浅斟慢酌-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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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简夫妇在长安饥荒中双双亡故,秦咏成了秦家的家主,不多的家产和家奴在屡经劫难后几乎什么都没剩下,后来在无情等人的安排下,小夫妻二人带着未成年的妹妹来到无情谷,等于是绝处逢生;方家不用说,虎口余生只剩下孤儿寡妇而已;桑家好些,没有减员,当然家仆没算在内。几家在京城外当然都有些田产的,只是田庄里早已田园荒芜十室九空,哪里还有什么收成?来到无情谷之后,他们倒也不好意思白吃闲饭,带来的家丁仆婢都交给了无悔安排了工作,张丰却因谷中难得来了几位饱学之士,不肯白放不用,便把郭岱、秦咏和桑田动员起来,加上裕儿的两名塾师办了一个学堂,让谷中有心求知的青年有个学习听讲的地方。裕儿已经不再每天上课了,自从张丰去长安后,他就开始学着管理各项事务,有时还会跟着无情无悔等人出谷,以张家二公子的身份参与交易,会见客人。桑希与裕儿交好,这次见面后两人很快就打成一片,一本正经地互称字号,每天形影不离;并且对跟在后面喊哥哥的方修只肯施予长辈般的严肃和偶尔的逗趣,倒是张丰仍然一如既往地待他以耐心和平易,这让她成为失父的七岁男孩的移情对象。方大嫂不肯白白受人恩惠,坚持要到作坊里作工,张丰便安排她做了春红的副手,她凭着平日持家的干练很快做得得心应手,替春红分担了不少事务。而其他各家的家眷们则仍然只在家里操持,只是小家庭里并没有多少事情,所以很少再用仆役就是。
山外面,一队禁卫军在空空的无缺山庄驻扎下来,每日在附近的山里转转,在乡民的家里翻翻,抓着人喝问几句“知不知张家家主的下落”之类的话,样子很凶恶,搜刮得厉害,但搜索得却似乎不甚用心。不知是张家的人缘太好,还是鲜卑人太招人恨,或是这些人没有怎么逼问张丰的下落,反正附近的庄户和山民虽然有不少人知道无情谷的大致或确切位置,却没有一个人去告密,禁卫军一无所获,十几日之后便撤回去了。无情谷随即送去了春播的种子和一些救济物品,以帮助一贫如洗的奴户度过难关。不久惊蛩也被放了出来,但他害怕被人跟踪,所以没有去无情谷,而是在无缺山庄住了下来。
无悔由无缺山庄的总管变成了无情谷的总管,总揽着谷中一应烦琐的事务,有他在,张丰其实不用操什么心,为了不让自己在大把的时间里陷入消沉,张丰又恢复了在长安养成的背书习惯。真的,几个月以来,张丰算是跟背书结了缘,先是被软禁时为了防止自己发疯而背书,后来是因为不想让自己在无聊中虚度光阴而背书,现在又为了防止自己陷入伤感而背书,这几个月张丰真是背了不少书,而背书也已经成为了她的一个习惯,她的背诵能力也变得越来越强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补偿。
入山之后的这几年,每年春天张丰都是在茶园里度过的,她搜索着记忆里每一点关于茶的印象,尝试各种制茶方法,把每一种想法都付诸实践,才使得张家出产的茶叶越来越受欢迎,也使得卖茶的收入越来越丰,成为张家最赚钱的产业。今年张丰本来打算清明祭过无情之后再去茶园的,可是因为一句话,让张丰改变了主意。有天偶然说起张丰的年龄,大家都说张丰应该成亲了,因为张丰没有长辈,郭岱说今年上汜节他愿意为张丰主持成年礼。这成不成亲的由着他们说去倒没什么,成年礼的事却让张丰找不到什么推诿的理由,但张丰又不想做这种荒唐事欺骗朋友,当时只得含含糊糊地说了声谢,却没有作任何明确表示,而别人想当然地认为这件事除了应允不会有别的答案。张丰怕有人来跟她确定此事的细节到时不好应对,就只好逃之夭夭。
走之前张丰去桃林中与无情告别,却被方修跟踪了,这使她无法再对着无情默默诉说心语。方修严肃地陪着她坐了一会,望着一眼身边的墓碑说:“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这估计是别人劝他母亲的话,此刻他却拿来劝解张丰,张丰怜惜地搂过他小小的肩膀,安抚地说道:“我不难过,死去的人他们的灵魂飘到天上去了,却仍然关注着他们的亲人呢,我只是想念他们了。”
“我也想阿爹了。”方修忧郁地说道。
“我也想他。你阿爹是我的好朋友。”
“无缺叔,你说我阿爹也在天上看着我吗?他能看见我吗?我说的话他能听到吗?”
“能的。晚上的时候天上有许多星星,其中的一颗就是你阿爹的灵魂,你可能不知道哪一个是他,但他一定知道地上的哪一个人是你,如果你有心事,就可以对着星空说出来,有时候他会在梦中给你一些教诲,不过有时候他可能希望你自己解决问题。”
“哦。无缺叔,我爹也能听见我娘说话吗?我娘在屋子里面哭他也能听见吗?”
“也能。”
“他要是能下来就好了。”
“嗯。修儿,等一下我背你下山吧,你阿爹昨天在梦里对我说,让我替他抱抱你。”
“是真的吗?”方修惊喜地问。
“是真的。而且我决定把你阿爹赠给我的那把匕首送给你,你要好好保存哦。”
“我一定会!”
“不过小孩子不能拿刀来玩啊。”
“我知道!”
“好孩子。”
张丰顺口说着些骗小孩的话,却又不禁暗想,谁又能知道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的灵魂不是在某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仍然关注着他放不下的人呢?所以用那些胡编的话安慰着方修的时候,她自己象也得到了某种安慰似的,心里竟不那么难受了,说到后来,两个人都开心地笑了。
张丰从茶园回来已经是五月份了,三月的成年礼因为她的缺席当然没有办成,张丰向郭岱表达了深深的歉意。
这个夏天张丰没有再变成辛情,失去了无情掩护,她好像不仅失去了装假的底气,同时也失去了变身兴趣。因为讨厌束身,因为怕热,或许也因为贪静,张丰整个夏天很少走出自己的院子,而别人也很少来打扰她。最常来的人是无悔,每隔两三天他会来汇报一次工作,和张丰讨论一些事情,时间不会很长,通常半个小时左右。其次就是郭岱几个偶尔会来和张丰一起喝个茶,谈上一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张丰大部分都用来背书和写字了,这使她的背诵能力几乎达到了过目成诵的程度,书法也有了不小的提高,几乎快赶上秦咏了。秦咏倒是比郭岱更常来张丰的院子,只不过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借着找张丰的名义来看刘敏罢了,所以张丰也就不怎么招待他,站楼上打个招呼便由他在楼下跟刘敏搭讪去,只是刘敏的心此时却已经被无情谷中某个胆大皮厚的小子所俘获,移情别恋了,而她对于秦咏的这种牵三挂四的做法也很不认同,为了断绝他的痴心,本来还打算再矜持一段时间的她,提前结束了大雪的考察期,接受了那个爬着回来跟她撒娇的硬小子的求亲。
相比于刘敏的明朗爽气,冬紫这个“大才女”就叫张丰比较郁闷了,她暗恋了郭岱好久,却一直不肯对任何人说,后来被秋橙的锐眼看出来,从长安出来之后,秋橙说给了春红听,春红又说给了张丰听,当时张丰想无情谷多的是优质的年轻人,冬紫有了更多选择之后一定会渐渐放开那份无望的感情,转而投入一份真正的恋爱。谁知冬紫竟是一个非常死心眼的人,而且还有些看不起“泥腿子”,一年多来一直对谷中小伙子的追求不屑一顾,无奈之下张丰只好利用自己和郭岱的交情,把这位二十五岁的大才女嫁给了郭岱这个老才子为妾,成全了冬紫数年的痴心。
这个沉闷的夏天总算因为这两桩喜事变得有意义了一些。
夏天即将过去的时候,有一天,张丰正在楼上写字,听到刘敏在楼下说程兴回来了,张丰连忙打点好自己的衣着到程兴住的地方去看他,走到程兴门外的时候听见他正说着:“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以前无情也是这样,什么事都不让在她面前提起,可是她去长安的时候还不是见到了无数的死人,还不是听说了那些吃人的事情?你又堵不了天下人的嘴。再说那些事她反正也已经知道了,我说不说又有什么不同?”
张丰听着像是在说自己,就想要是现在进去会不会让说话的人难为情,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时又听到无悔的声音说道:“那些事多听一次就会多难受一次,你何必让她难受?何不就放在自己的心里?”
程兴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为了同样的事他被别人告诫两次了,就好像他多么不知深浅似的,这让他感到非常气愤,这时便挑衅地说道:“听得多了就没感觉了——你现在听见那样的事还会觉着难受吗?”
无悔冷冷地说道:“我的心已经硬得像石头,自然不会再难受了,如果你希望她的心变得和我一样,在听到你的死讯时都不会流一滴眼泪,那你就只管好好磨练她的心肠吧。”
程兴怒道:“你咒我死吗?”
“不咒你,我换个说法好了:我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能和无情一样有一个为我掉眼泪的人。所以我不想让她的心肠变硬。”
程兴没有再说话。
张丰转身悄悄地离开了。其实即使没听见这些话,她也能感觉到无情和无悔对自己的呵护,对此她心中充满感激。既然他们不想让她知道外面那些血腥的事情,她愿意让他们以为自己不知道,所以她才离开。也因此她没有听到后面那段话,不然她可能会大吃一惊的。
张丰听出了无悔和程兴话中的“他”指的是自己,但她没有注意到他们提到她时都没有用尊称,可说话的两人却都注意到了对方的异常。
“你知道了!”程兴忽然从沉默中警醒,紧盯着无悔的眼睛没头没脑地说道。
“对。我知道。”无悔毫不示弱地回视着程兴。
“你没有机会。她不会喜欢你的。”程兴非常肯定地说道。
无悔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程兴的房间。
程兴去见张丰,汇报这次出行的情况,张丰仔细地询问了交易情况,交易的对象,外面的形势,路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和危险,有没有人员损伤等等,说完了正事之后又问他有没有什么奇遇,逢着个奇人异士,或是搭讪上一两个美女,一阵尽情地调侃,直到把程兴逗得面红耳赤,急怒攻心才罢。谈了一个多时辰后,张丰留程兴一起吃晚饭,并让人把无悔请来作陪,算是给程兴接风洗尘。
因为不象以前一样大家住在一起,所以张丰的饭桌上也不再有以前那么多人,通常只有住在楼里的四个人再加上夏绿两口子,无悔近年来已经很少有机会和张丰一起吃饭,所以虽然程兴这个家伙看着很让人不爽,他还是高高兴兴地来吃这顿饭,可是饭刚吃了一半,气氛就被这个家伙破坏了??——他竟然说起慕容冲被杀的事!自己辛苦瞒了一个月,他刚回来时自己还叮嘱过让他不要乱说话,他还是在她面前说了出来!
无悔瞪了正说得高兴的程兴一眼,程兴也没怎么在意,却见在座的其他人也没有人接这个话头,他才开始觉着有些讪讪然,还是张丰及时的搭话让他把这个话头简单地说完,但他此时已经意识到不妥,所以也就没有说得很详细,然后话题就被夏绿和刘敏岔开了,程兴小心地看张丰的脸色,却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第四十三章 凤凰塚
吃完了饭照例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无悔和程兴一起告辞离开——他们两个虽说今天有些不太和睦,却不愿让张丰看出来。程兴和无悔曾经同住一个牢房,和尹远三人可算是名副其实的难兄难弟,程兴和尹远的关系很好,但他却一直不太喜欢无悔,觉得他死气沉沉的样子非常令人不快,所以当无悔用着教训的口吻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就非常地不服气,更何况现在他还知道了这个家伙居然对张丰怀着令人憎恶的妄想,他就更加看他不爽了。
出了张丰的院落,无悔冷声对程兴道:“你太莽撞了!竟然当着公子的面说慕容冲的事。”
程兴不服道:“为什么不能说?那个家伙囚禁公子,害死无情,害死我们那么多兄弟,他死了,难道公子还会为他难过不成!”
“那你是认为她听到慕容冲死了会很高兴喽?你方才在她脸上看见高兴没有?”
“我也没看见她不高兴。况且她总会知道的。”
“你当然看不出来,因为你被她照顾惯了,可我却看见她为了不让你难堪而掩藏起自己情绪,不仅是我,除了你之外的每个人都看出来了。对,这件事她总会知道的,可你难道也没看出来她还在为无情的死而伤心吗?你就不能等她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