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缺 作者:浅斟慢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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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面,被烧成了陶疙瘩,较平整的地方则分布着松针、柏枝、柳条等的印痕,以及一些手掌印,地面的四边处,均匀的印着足迹,墙壁上还有一个凸出来的空心短柱,像一个制作拙劣的笔筒,里面插着一把野花。窑洞内虽处处显示着粗糙和随心所欲,给人的感觉却偏偏是雅致。
“真不愧是妖精洞。”彭奕叹息地说。
“彭大哥,你要是喜欢,不妨说‘真是神仙洞府’。”张丰不满地说。听得郭岱和方暴都笑起来。
张丰在门边坐下,脱掉鞋子,其他人见此,也把鞋子脱下放在门口,只着足衣走近堆放在角落里的陶器,一件件仔细把玩,少不了又一番称赞,每人挑选了几件喜欢的用具,张丰又各送了一副跳棋,礼物分定,几人放松随意地坐在洞里谈笑,张丰拿来了笔墨,再拖过一块一端已有些朽了的木板,请郭岱在上面题字。
“可真是‘陋居’了,连匾额也这么破,无缺,你就不怕委屈了郭大哥的字?”彭奕笑话张丰。
“彭大哥,这样才和名字相衬呢,至于郭大哥的字么,写在简陋的木板上才更显得高贵。”
“无缺兄弟见识好,口才也好,将来不做官真是可惜了。”方暴看张丰把彭奕说得哑口无言,感觉很快意似的。
“方大哥这么看得起我,等你做了大将军,我就到你手下做事如何?小弟数学学得还不错,你就让我当个管帐先生,替你管帐目吧,这个差事薪水又高,事又轻闲,最适合我了。”张丰玩笑道。
“这样的差事也很适合我,大少爷。”彭奕笑骂道,“无缺方才不是说会数学?何不为自己算上一卦,看能不能谋到这个好差事呢?”
“啊?数学是算帐的吧?不是算卦的吧?”张丰有点呆,——不会这也有错吧?
“哈哈,算账用的是算学,数学是数术之学,无缺,你不会连这也不知道吧?这样还敢说当帐房?为兄真是佩服你!”彭奕可算逮着报复的机会了。
张丰苦着一张脸却无言以对,心里骂彭奕是个小肚鸡肠的家伙。郭岱见张丰面上有些讪然,心想毕竟年纪小,几句玩笑话也受不住,心事却又全摆在脸上,这样想着,倒把之前因张丰的过份老练而产生的疑心都丢掉了,心里又有些怪彭奕不该和小孩子计较,因怕张丰心里不自在,便出言岔开话题。
“如此说来,无缺对算学颇有研究了?”好象没有听到彭奕的嘲弄,郭岱语气随意的问道。
“不敢,略有心得罢了。”
“无缺兄弟,不必在意子厚的话,方大哥认定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那当然了!哼。”张丰只是被彭奕话呛住了,其实她当然不至于连一句玩笑也受不了,说到底她比彭奕还大呢,就算彭奕真的说了什么过份的话,她也不至于跟他计较,此时见郭岱和方暴都把她当成小孩子来回护,她反怕彭奕会尴尬,便孩子气挑衅地看他一眼,骄傲地轻哼一声,做出有人撑腰,找回场子的样子。
彭奕此时确实正有些不自在,说实话他就是开了句玩笑,也是平日斗嘴没吃过亏,尖牙利齿惯了,并没有什么恶意,见了郭岱和方暴的作为,才醒觉张丰还只是小孩子,不该过于跟她争胜,心里有些后悔,正不知说些什么,看见张丰这样作为,便顺势下坡,笑着说:“是是是,无缺肯定会如愿以偿地当上大少爷的。”
天色已近黄昏,郭岱邀张丰和他们一同回山庄,张丰谢绝了。裕儿还没回来,张丰有些着急,送走三人,张丰站在门口张望,看到远远的裕儿和谢平的身影,才放下心来,下到地上开始生火做饭。
晚上,张丰和谢平说了他们制作的陶器在陶家引起的反应,并把找人合作的设想也细细分析给谢平听,谢平并不懂经营的事,他只懂做陶,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不仅了解了张丰的才能,也了解了张丰的为人,当初他来这里作工只是受雇而已;虽然这里条件比较简陋;只要给他适当的工钱;就是不看殷诺的面子他也会留下来;可张丰却因为赏识他的才能而让他成为了合作的伙伴,这是他从不敢想的事,如今他不仅有了更好的收入,而且还有了不同的身份,他心里对张丰是存着感激之心的,虽然张家兄弟年纪幼小,但谢平却从未因此动过歹念,他在心里其实还是把张丰当作东主,欺主的事他可做不出来。此时张丰郑重地征求他的意见,可见是真心把他当合作者,听了张丰的分析,他认真的考虑后也觉得按张丰的想法,他们才能得到更大的利益,所以他也就放心地把整件事都交给张丰处理。
两天后,彭家的人就来了。
张丰对于经营和谈判方面也并没有什么经验,觉得彭家开出的条件尚可,习惯性地再多要一些优惠后,便签下了契约。从此以后,张丰方面提供样品,彭家负责产量和销售,所得纯利润张丰方面得两成。张丰分了谢平一成,自己得一成。
彭家窑场的第一批产品生产出来大约需要一个月,这一个月内张丰他们仍可成批制作陶器,所卖的钱也仍旧归张丰他们,但彭家瓷窑的产品一出来,张丰他们就只能生产样品了。为了多挣点钱,张丰和谢平几乎把全部时间都用在了做陶上,喂猪、圈鸡的事都落在了裕儿的身上。
重阳节之后,开始陆续有人上门未购陶器和跳棋,张丰把陶器的价格订为普通陶瓷的十倍,跳棋更是高达五两银子一副,仍然是供不应求,那些王孙公子根本就没把这点小钱看在眼里。
第九章 手套
天气越来越凉了,树上的叶子早已落尽,草也已经枯黄,小溪里的水几乎断流。张丰请来人打了一口井,修整了鸡舍和猪圈,并搭建了一间厨房,之前他们都是在露天做饭的,下雨就移到窑洞里,现在有钱了,也就不用再凑合了。
一个月不到,彭家的瓷器就出窑了,而此时的市场因陋居的产品供不应求而被炒得火热,彭家窑场的出品可谓正当其时,何况又是比陶器更加精美的瓷器,所以更受追捧。第一窑产品在短短不到十日的时间就卖完了。
张丰和谢平轻闲下来。天气冷了,也不再适合制作陶器,何况设计产品也不是光动手就行的,最主要的还是想法。谢平回到自己在京郊的家里,只是过段时间把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拿给张丰看,征求她的看法,张丰自己几乎不做什么,反正先前那批东西卖得正火呢,暂时不必急着设计新产品。
张丰提前宰掉了猪,——养这只猪实在太累人了。这时候菜地里也早已光秃秃的了,每天只需在傍晚时撒一把秕谷,堵上鸡窝,就不用再操什么心了,她和裕儿每天早晨起来爬个山,白天张丰织织手套做做饭,裕儿上午写写字,下午到村里找四儿玩,有时四儿来陋居,跟裕儿学认几个字,或在山上跑一通,到了吃饭时张丰会留他一起吃,四儿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总是抗拒不了肉汤的香味的诱惑,半推半就地接过张丰递过来的碗。总之,冬天才刚到,张丰和裕儿就提前过上了他们曾经非常憧憬的幸福生活。
落过第一场雪之后,张丰托付四儿和裕儿做伴,自己背着一包手套和袜子去了长安。考虑到武人们总是比文人更长时间呆在户外,张丰决定去找方暴帮忙。可是张丰只知道方暴是禁军校尉,除此之外既不知他在哪一军,驻地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家在哪里,相比来说,找郭岱反而容易些,虽然她也只是知道郭岱是太学博士,可不管怎么说太学也只有一个,总能问到个准地方。
哪知问是好问,长安城内随便问一个人都知道,找也找到了,可想进就进不了了。看张丰穿得那么寒酸,守门人话都没耐心听她说,就把她推搡出去了,张丰这辈子,加上前辈子,也没受过这种气——她从没做过推销员。可是能怎么办呢?只能忍着了。在冷风中站了两个多小时,才总算等到郭岱出来,把她带回郭府。
郭岱的府第不算很大,但建筑精巧别致,虽是冬天里少了绿树红花的点缀,但院落里亭谢错落,仍然不会给人萧索之感。郭二夫人赵氏是个年纪约二十二三的美丽女子,性格活泼机敏,很受郭岱爱宠。赵氏见丈夫带了客人回家,忙叫人张罗茶点,态度亲切地跟张丰见礼,并不因为张丰年纪小衣着寒酸就稍显怠慢。听到丈夫介绍客人的名字叫张无缺,便呀了一声说:“原来是张郎,时常听夫君说起您,您送的跳棋很有趣呢,还未曾多谢张郎。”赵氏含笑行了一礼。
张丰连忙还礼道:“区区玩物而已,何足挂齿,嫂夫人如此客气,实在让无缺汗颜。”
“好了,无缺,你也不必如此多礼。赶了一天路,又在冷风里站了半天,快坐下来喝碗热茶暖暖身子。”郭岱拉张丰一同坐下,又转头问赵氏:“怎么没见姹儿?”
“她在后院和奴婢玩,妾去带她来。”赵氏答。又对张丰微微一礼道:“张郎请安坐,妾失陪一下。”
张丰起身还礼。赵氏出去后,张丰解开背包,从中挑出三双手套,三双袜子,递给郭岱。
“这个送给郭大哥、嫂夫人和孩子。”
“不必了,无缺,你小小年纪就要养活自己和裕儿,什么事全都靠自己,郭大哥岂能总让你破费?我不能收。你还是拿去换钱,也好多点补贴。”
张丰正要说话时,赵氏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进来,女孩头上梳着两个丫髻,穿着一件大红的棉袍,灵动的眼睛,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刚进门就叫着“爹爹”活泼泼地向郭岱扑来。
郭岱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连忙接住她,搂抱了一下,在臂间把她小小的身子转向张丰说:“跟张叔叔见礼。”
“张叔叔安好。”姹儿用稚嫩童音说着,有模有样地行了一个屈膝礼,抬头好奇地看了看张丰。
“姹儿好。”张丰执起姹儿冰凉的小手,拿过那双她能找到的最小的手套,帮姹儿戴在手上,虽然有些大,总算能戴。“改天再给姹儿织一双合手的吧。”张丰柔声对姹儿说。
“爹爹,戴上这个手就不冷了。”姹儿举着手欢喜地说。
“那还不谢谢无缺叔叔?”
“姹儿多谢无缺叔叔。”姹儿对张丰展开笑颜。
“不谢。姹儿喜欢就好。”
“这一双是给嫂夫人的,请试试合不合适。”张丰微笑着把一双桃红色提鹅黄星点的手套递给赵氏说。
赵氏接过手套,现出喜爱之色,说道:“怎可又让张郎破费。”
“区区微薄之物,嫂夫人肯笑纳便是小弟的荣幸了。”张丰微笑道,“若嫂夫人不介意,丰可否请嫂夫人叫小弟无缺?那个‘蟑螂’,小弟觉得实在比蚊子还讨厌。”
赵氏一楞,立刻反应过来,不禁咯咯地笑起来:“既如此,我就不招无缺兄弟讨厌啦。”说完戴上手套,又用戴着手套的手抚上双颊感受着织物厚实柔软的质感,语气欢喜的说:“真暖和。多谢无缺兄弟。”
“郭大哥,你不想试试你那双吗?”张丰望着郭岱微笑着问。
“好,我也试试。”郭岱把手套戴在手上,织物紧贴着皮肤,手上立刻就感觉到了温暖,他曲伸了一下手指,手指也可以很灵活地活动。手套是黑色的,手背上提着一朵白色的纹样,他却认不出那是什么图案,便脱口问:“这是什么?”
“大哥觉得像什么?”
“认不出。”郭岱隐隐觉得似乎像什么熟悉的东西,但却说不出来。
“我来看看。”赵氏也凑上来。
“我也看看。”姹儿也围过来。
赵氏看了又看,也是摇头不知。
“姹儿知道!是雪!”
听到姹儿的话,郭岱和赵氏不约而同地又看向那朵图纹,顿时恍然:的确,那是一朵冰花。严寒的冬季,小时候在水盆底,在水缸的水面上,在手心里被热气融化之前,曾经着迷地观察过的那种神奇的图案,曾经让他(她)感觉到自然的造化是那么令人不可思议的神秘。几乎每个孩子都曾对她着迷,可是却没有人能够留住她,她总是无可挽留地消融在阳光里。也从没有想到可以画出她,因为她的花纹是那么繁复,她的质地那样晶莹,她是无法用画笔表现的,——没想到居然可以用这样简单的纹路就可以表现出来,当然,这不能同真正的冰花的美丽相比,但却足以唤起绚丽的记忆。郭岱和赵氏的记忆就被唤起了。
“姹儿说得对,是一朵雪花。”
“是无缺叔叔画上去的吗?”
“呃,是的。”
“无缺兄弟真是聪明,妾从未见过有人能画出雪花的。”赵氏对郭岱说。郭岱微笑不语,看向张丰的眼神似乎幽深难测。
“无缺兄弟,这手套是织出来的吗?我倒从来没有见过这等织物。”赵氏细细察看着纹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