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胃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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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唯有处在千夫所指的状态下,才会明白中流砥柱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总、总之……」王惟翰一边把板擦从讲桌深处捞出来放回原位,一边含糊不清的敷衍着:「人家毕竟是老师……韩愈说要尊师重道……」
「厚!跟你之前说的不一样!」
「你收了什么好处?」
有人过来抢板擦了。王惟翰紧抓着板擦大叫:「哪有什么好处!我只是忽然……忽然良心发现罢了!我们要用功读书,不应该这样整老师,老师就像园丁,辛勤地灌溉着我们这些未来的幼苗……」
「干,良心发现,你是说我们没良心唷?」
「阿鲁巴啦!」
用板擦把围上来的同班同学一一打退并换来更高张的敌对意识之后,王惟翰背抵着黑板,陪着笑脸说:「不要这么执着板擦的事嘛,你们不觉得这样很幼稚吗?」
「对啊,超幼稚的。」阿浩排开人群走到王惟翰身边,把王惟翰护在怀里的板擦拔了出来。「只能搞这种等级的把戏,不觉得丢脸吗?」
王惟翰愣然看着似乎是来帮腔的阿浩,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
他脸上的笑容浅浅的,看起来非常危险。
「应该要这样才对。」
在嗡然响起的上课钟声中,阿浩把折下来的美工刀片贴在板擦边缘,刀刃向外突出,只要伸手去握板擦,就会被刀片割伤。
「……。」
「……。」
围在旁边的同学们全都傻眼了。
「阿浩,这样不……不太好吧……」
「对啊,那个……」
「哪个?上课了,大家快回座位啊!」
阿浩脸上挂着笑,反手把板擦放回粉笔槽,另一手勾住王惟翰脖子,用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道把他拖下讲台。
王惟翰被勒得快要不能呼吸,一边挣扎一边冒冷汗──不行啊!这样比平常的小儿科恶整还要糟糕,自己岂不是弄巧成拙吗?
「阿、阿浩……放开我啦……」
「你跟小晴怎样了?」阿浩问得很小声。
听见小晴的名字,王惟翰呼吸一窒,一时间忘了挣扎。
「我们……分了。」
「分了啊……」拖回座位上之后,阿浩把王惟翰往椅子上一推。「那就这样吧。」
那就怎样?王惟翰抬脸看着走回自己座位的阿浩,看见他脸上满布的阴谋。
阿浩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刀片要去拆下来才行──王惟翰站起身子正想冲回讲台,前门已经打开了。
靠!平常都会迟个几分钟的家伙今天这么早进来干嘛──
「你们班长是谁?」
隔壁班的英文老师一脸严肃地站在门边,皱起眉头,瞪着跌倒在讲台前的王惟翰。
「是我……」摔了个五体投地的王惟翰连忙举手,撑着讲台站了起来。
驻颜有术的女老师一脸不可思议,推了推眼镜,把手里的纸袋交给王惟翰。
「你们姚老师今天感冒请病假,这个发下去写。」
「嗄?」请病假?
「不可以吵闹,不可以作弊,我就在隔壁上课。还有,班长明天早上记得把考卷收到办公室。」
女老师踩着高跟鞋叩叩叩地离开之后,王惟翰从纸袋里拿出一大迭纸张,抬头迎向全班同学询问的目光,一脸遗憾的为他们解答:「是考卷。」
「靠──」
「干──」
「廿三班安静点!」
女老师的怒吼声穿过走廊杀进教室,却压不住一个又个不停冒出来的「干」。
考卷一排一排传下去,浓浓的恨意飘在小小的教室里,空气几乎要凝固。
王惟翰悄悄松了一口气,带着苟且的心情回到座位,考卷摊开之后,零星传来因为过度用力而折断笔尖的声音。
还好还好还好。
「你们班──完蛋了!」
下午第二节课,教官用流血的右手食指指着二年廿三班大声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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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无限好,在背上照久了也是很热的。
王惟翰阴沉着脸,蹲在国父铜像旁边拔草。
「干嘛臭脸,我们救了全班耶。」阿浩蹲在他旁边,把拔下来的杂草编成辫子。
「是你连累全班!」王惟翰恨恨的拔下一把杂草往阿浩脸上撒。「现在只是缩小连累范围而已。」
在教官怒问「是谁干的」的时候,阿浩自动站起来向教官道歉说「教官对不起我们刚刚在打赌」。
「李成浩?你们赌什么?」看见是自己平常最照顾的学生出头,教官气得表情扭曲,站在一旁的卫生股长连忙双手奉上OK绷。
「我们在赌可以用什么东西代替美工刀……本来是用笔和垫板……」
「胡扯!这有什么好赌!」
「教官,是真的……不信你问班长,是他跟我赌的。」
于是王惟翰百口莫辩的成为共犯。
「当班长总是比较辛苦。」阿浩拍拍头上肩上的杂草,抬手看表。「好啦快五点了,我等一下请你吃豆花。」
「……。」王惟翰不回话,一双手在草地上乱拔乱丢。
「别生气啦,偶尔被连累一下,将来会变成青春的美好回忆。」
「……干嘛做这么危险的事?」
阿浩在班上一向比较离群,先前那些藏板擦、画考卷的排挤行为他从没参加过。为什么今天一出手就这么狠?又为什么要出手?
「嗯,我看姚津云不顺眼。」阿浩微微一笑。「非常不顺眼。」
王惟翰心里打了个突。「为什么突然看他不顺眼?」
「因为你呀。」阿浩低头拔草。「我有义气,你讨厌谁,我就讨厌谁。」
「我……我现在还好,没有那么、那么讨厌他……」
不祥的预感从胃部一直冒上来,王惟翰被弄得有点想吐。
「喔。」
阿浩不再答话,在劳动服务的最后十分钟里,专心一志的拔草。
王惟翰看着一直以为是哥儿们的人的侧脸,忽然觉得好惨好惨──原来不止是小晴,连阿浩在想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黑色胃袋(六)
「老师,昨天的考卷。」
「放在这就可以了。」姚津云的声音还带有一点鼻音,大衣牢牢的穿在身上。「等一下,帮我把剪报本子拿回去发。」
王惟翰接过一迭作业簿,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都叫我?」
「嗯?」姚津云一脸无辜。「不能叫你吗?」
「一般来说,应该是叫英文小老师。」
这几天常常帮姚津云跑腿,王惟翰可以感觉到刘彦智开始在瞪他了,八成是觉得地位动摇。
「我比较喜欢叫你。」
姚津云玻ё叛劬β冻鲂θ荩跷┖材涿畲蛄烁龊!
「哪有这样的……」
「你跟女朋友后来怎样了?」姚津云打断王惟翰的申辩,压低声音问道。
「分手了。」
「分手了啊……那真遗憾,你别太难过。」
为什么呢?王惟翰手臂用力到有点发抖。
为什么姚津云那应该表示遗憾的眼神看起来很像是嘲笑呢?
「没事就快回去吧,要午休了。」姚津云摆了摆手,下逐客令。
王惟翰咬着牙转身,走没两步,又回头说道:「老师,那个……你等一下上课,要小心……小心……」
姚津云摇了摇头。「小心板擦?教官有来跟我告状,你们整人要记得收尾。教官好骗,要是割到别的老师,你们就糟糕了。」
本来要被整的是你耶……王惟翰呆呆看着姚津云,心里生出奇怪的念头──学期初,只是因为考卷被乱画就对全班暴跳如雷的那个人,真的是眼前这个一脸事不关己的人吗?
这几天隐约有感觉到,姚津云台上台下的形象搭不太起来。
「老师……」
「干嘛,还不回去。」姚津云头也不抬,改考卷的速度快得吓人。
他讲话很不体贴,语气斩钉截铁,动作很干脆,背脊挺得笔直。
而那个「机车的姚津云」很容易激动,激动起来就会结巴,上课时总是有点驼背,面对学生的态度永远充满受害者情结。
「你故意的……」王惟翰喃喃自语。
「嗯?」姚津云从考卷堆中抬起头,脸上明显的不耐烦。
他是故意要惹学生讨厌。
王惟翰瞪着姚津云,视线不由自主的往他挥着红笔的右手望去──那是只骨节棱棱肤色偏白的手。
那只手拿过作为威胁道具的验孕笔,也在厕所旁边点过烟;温柔的牵过小晴,也曾摸着她的头安抚她的情绪。
王惟翰抱着作业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打钟后,校园里的喧闹声慢慢静了下来,鞋跟撞在走廊上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楚──可恶可恶可恶!王惟翰愈踩愈用力,脚板撞得几乎发痛。
早该想到的!
二年廿三班对导师的「欺负」持续了几个月,欺负的把戏一直就那几招,排挤的程度也没有什么改变,师生间的情势平稳得彷佛受到什么良好的控制一般──
是良好的控制没错。
走进教室,把作业簿一排排发下去,王惟翰回到座位,闷闷的趴到桌子上。
那些欺负,对姚津云而言根本不痛不痒。也就因为他不痛也不痒,让这些行为以类似仪式的方式敷衍的执行着,其意义只剩下学生们在布置陷阱时那一团融洽的兴奋。
事实上,卡在椅子上的粉笔没有一次画到过姚津云的裤子;板擦被藏起来时,他就干脆不写板书;问话不回答,他就当作没问过;前门被关住他就乖乖走后门,反正走后门又不会痛──他只要在上课时畏畏缩缩的朝台下学生瞪一圈,就能满足他们了。
全班都被耍了。
姚津云成功的让自己被学生讨厌,又成功的控制这种讨厌的程度,达成不痛不痒的平衡。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身为带头被耍的角色,王惟翰感到相当不是滋味。
午休结束后,下午第一堂是英文课。
王惟翰缩在座位上,一脸别扭的看着同学们又开始了例行的仪式──锁前门、卡粉笔、藏板擦──不用试图阻止了,反正也欺负不到他。
钟响后,姚津云穿着他的招牌大衣,慢吞吞的从后门走进教室。
「起立,敬礼。」
零零落落没什么诚意的「老师好」,换来姚津云微带羞愤的表情。
真会演啊……王惟翰用手托腮,看着姚津云脸上的羞愤如何完美地在三秒之后淡去。
要发考卷了,姚津云惹人讨厌的大绝招之一。
「江骢铭。」
「刘彦智。」
「王晓博。」
「李成浩。」
一个一个叫上去,然后在递出考卷时,依照分数的多寡给予微笑或冷眼,好让全班都看见这家伙有多么以成绩取人、多么大小眼。
「王惟翰。」
拖着脚步走到讲台前,低头先看见自己的分数,八十五分。以临时测验来说算是不错的成绩……王惟翰脖子忽然变得很硬,不想抬头看姚津云的假笑。
「班长这次考得不错。」
靠腰不想看你笑还不行喔?王惟翰恨恨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姚津云笑得弯弯的眼睛。
「临时考试还能考这样,不愧是班长,一定平时就有在复习吧。」
关爱的眼神和欣慰的口吻令人头皮发麻,王惟翰一把抢过考卷;在走回座位的路上,他清楚感觉到刘彦智又在瞪他了。
考卷发完之后,姚津云大概检讨了一下考卷,有一题文法比较复杂,讲解完之后,黑板也几乎写满了。
找板擦、找板擦、找──板──擦──!
全班开始浮起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