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胃袋-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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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明白这种伤害如何运作,但看那两个人的反应就知道,他成功地做到了。
小泱是谁?能用很熟悉的口吻、很轻柔的语气,对着一个成年男人叫「小泱」,他在叫他时,用的是什么心情?他跟他是什么关系?
王惟翰手心都是汗,在姚展江的催促下,快步跟上两兄弟的脚步。
在往餐厅前进的途中,姚展江一直没有放弃追问。「快说啦,刚刚那二个人是谁?」
大概是被问得烦了,姚津云大步走到最前面,丢下一句:「旧情人和他的新欢。」
啊啊,果然。
姚展江的女朋友已经在餐厅门口等了,她是个穿着白色套装的清瘦女孩,远远就举起了手,朝姚展江挥着。
踏进餐厅里,自动门向两旁滑开的同时,王惟翰被猛然袭来的冷气弄得一阵哆嗦。
'自创' 黑色胃袋(廿三)
饭局很平顺,餐厅很普通,姚展江的女朋友话有点多。
聊了些什么,王惟翰全都不记得,只记得姚展江的女朋友用很夸张的惊讶口吻说了至少三次「为什么你哥长这样而你会长成这样」。
除了一开始互相介绍时的点头微笑之外,王惟翰这个陪客完全呈现空气状态,菜单上来就点,餐送上来就吃,吃完就坐着发呆,聊到没话聊了就跟着大家起立敬礼走出餐厅。
一个多小时里,王惟翰在脑中不停地重复播放先前在商场外面那场短短的邂逅。
他想起姚展江说过,那个跟姚津云重新交往的前男友「长得很好看」。
那张线条精致的脸的确是好看的,即使藏在眼镜下面,即使已经明显是成年人的脸,那个人的神情仍都带着一抹莫名其妙的天真,看起来比自己更像个少年。
所以那就是老师喜欢过……也许现在仍然喜欢着的人。
如果他连在面对喜欢的人时都是那种死样子,那难怪会被甩掉啊……王惟翰想起姚津云床头柜里的那副手铐,想到连胃都痛了起来。
用听的是一回事,看到本人又是一回事。看起来那么纤细那么乖巧的人,到底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才会发展成捆绑虐待的关系?
王惟翰不由自主地护短。
分手就分手了,为什么还要重新交往?为什么再次分手之后,又还要再遇到?
「都已经跟到我家了,你可以放手了吧?」
「啊。」
王惟翰回过神来,听见姚津云把门关上的声音,这才把紧紧抓住他衣角的那只手放开。
姚津云把被拉歪了的上衣拉回原位,缓步走到茶几前,低头看着那个摆好了假山彩石却什么都没有养的鱼缸。
「你有故意把东西弄坏过吗?」
天外飞来的问题让王惟翰一时怔住,隔了几秒才回答:「小时候很皮……可能有吧。」
「懂事之后呢?」
「……懂事之后当然不会再做了。」
「我做过。」姚津云抬起头,朝着王惟翰笑道:「高中时,我亲手把找了好久才买到的一只玻璃海豚打破。」
「为什么?」王惟翰茫然的反问。
「它的支架不太稳。有一天放学回家时,它已经从支架上掉下来,尾鳍撞缺了一小角。我很舍不得,摸着那个缺角懊恼了很久。」姚津云伸手摸了摸鱼缸,用指腹从鱼缸边缘抹起一层薄薄的灰尘。「所以我就把它打破了……因为我怕哪天再回家时,会发现它又摔下来,坏得比这次更严重,我会更懊恼。」
「……。」
「与其那样提心吊胆,不如自己先把它解决掉比较痛快。」
「这种想法……太黑暗了。」
姚津云很难得的没有嗤之以鼻。「是啊,我打破之后就后悔了。所以我留着那堆碎片,并且禁止自己去喜欢上太脆弱的东西──喜欢就算了,再怎么喜欢,也最好不要想把它弄到手。」
爱情也是吗?喜欢的人也是吗?王惟翰没有作声,身边那人传进耳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恍惚。
「……可是我没想到……他也那么脆弱。」
「『他』就是中午遇到的那个人吗?」
「是啊。」姚津云撑着手掌一推,把自己推离那座没有水的鱼缸。「他是我高中社团的学弟……虽然头发留长了,但现在看起来,跟那个时候没两样。」
那个很勇敢很爱笑又有点鸡婆的学弟,看起来乖乖的,鬼点子却很多。不管自己摆多大的学长架子都会被他用那张笑脸掀翻,不管教他什么好事坏事他都会很认真的听进去,不管在多少家精品店里失望多少次,他都不放弃陪自己去找那只在杂志广告页上偶然看见的玻璃海豚。
那是升上三年级的夏天。
那个夏天很热,隔着制服偶尔产生的肌肤碰触让它更热,当两人相处的空间开始热到令他们难以忍耐时,就像是冰块必然化成水一样,一切荒唐的事都变得自然了。
跳过了试探跳过了暧昧跳过了确认与牵手,第一次把他带回家,就失控的互相拥抱互相索吻,在零乱的房间里生涩而疯狂的Zuo爱。
而原本应该很自然的事,却变得荒唐了。
感觉到王惟翰直直盯着自己的视线,姚津云手指微微抖了起来,居然有种找烟来抽的冲动。明明戒了好几年了,明明身上已经很久没带烟……
「老师,你很喜欢他吗?」
「……很喜欢……」
他说「找到了,你看」,把那只背鳍上溜过一抹宝蓝的玻璃海豚捧到自己面前。从那时起就喜欢他,喜欢得要命,喜欢到他的一个眼神一句闲话都能变成杀伤力最强的武器。
姚津云闭起了眼睛。
「既然那么喜欢,为什么那个时候要分手?」
「……他说……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像展江。」
王惟翰先是一呆,接着大声叫了出来:「哪里像──?」
「是啊,哪里像?展江那时才国中,根本就一脸蠢样。」姚津云笑了出来。「现在听起来很好笑,可是我那时听了很生气。最气的是,他总是笑着这样说,一副把我看透了的样子。」
「……。」
学长,你喜欢你弟弟吧?你常常在提他。
是啊,我们感情很好。
激|情的拥抱过后,还来不及补上告白,他就抱着被单这样问了一句。当时没有察觉到那问句下面的心思,很自然的随口回答。然后,就让他心里的奇妙推测生了根,再也无法拔去。
「他为什么要那样说呢?为什么会觉得我把他当成展江的替身?既然把我想成那种对自己弟弟有邪念的人,又为什么要继续待在我身边?」
小泱会学他的笑法、学他说话的样子,还会偷摸他的烟回去抽。明明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还要不停对他表现出「被当成替身也无所谓」的样子?
「十几岁的青少年,真的很糟糕很糟糕……」姚津云睁开眼睛看向王惟翰。「不知道在死命维持什么,不知道在别扭什么,愈是生气,就愈是装作不在意,好像一表现出受伤的样子就算输了似的。」
王惟翰胸口郁闷到发痛,想起了在夕阳下低头吻向姚津云时的阿浩。那时阿浩脸上快要哭出来却又倔强得不得了的表情,不知怎地跟此刻姚津云面上那淡淡的笑容重迭了。
「……等到我发现我其实很在意时,我已经在破坏他了。」
姚津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好的时候真的很好,两个人在一起,做什么都很愉快。
好几次看着他的笑脸,下定决心不要再伤害他,却又在下一次想起他是怎么看待自己时失去控制,想要把被伤害的部分变本加厉的奉还回去。
以爱为名的伤害会让人中毒。
伤害对方并且放任对方伤害自己的同时,从彼此身上感受到的痛苦就是爱情的重量。愈痛愈有快感,愈痛愈无法戒除,在他的倔强和自己的倔强中间拉锯交换,终致成瘾。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上瘾的不是只有自己。
可是那是喜欢的人啊!如果他哭的时候自己会感到愉快,接着让他在不哭的时候用无心的态度对自己挑衅与伤害,那么这段感情到底有什么意义存在?
那只被自己摔破的玻璃海豚,一开始就不该买下来。
黑色胃袋(廿四)
「那真的会变成一种习惯。不管我怎么欺负他,他都不会反抗也不会抱怨……」姚津云转头看了王惟翰一眼。「再继续下去,我们都会完蛋,所以我跟他分手了,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络。」
「……后来……呢?」王惟翰的声音在发抖,他实在不想再听,可是又忍不住要再问。
「大概是刚放暑假的时候吧?我有天在书店遇到他。那么多年没见,能再看到他,我其实很高兴……他看起来也很高兴……」说到这里,姚津云又笑了。
「我们就重新开始交往了。」
那天在书店楼上的咖啡座里,两人坐了一个下午又半个夜晚,面对面说了很多话。说累了就看书,看烦了再继续说,彷佛多年前那些伤害从来没发生过,他们还是有相同的兴趣、相似的品味,连最近看的电影都是同一部。
「……那为什么……又分手了?」
「因为他喜欢的是别人。他在迷惘的时候,正好遇到我,就什么也没多想的靠过来……等到他弄清楚自己的心情,我们就结束了。」
「那样……很过份。」王惟翰腹里陡然有股怒气。那不是利用吗?
「过份的从来就不是他。」姚津云笑着摇头。「这次我还是没有对他好。他一用跟以前一样的那种眼神看我,我就又忍不住伤害他。」
隔了近十年的拥抱和接吻,他的体温和肤触变得既熟悉又陌生──但那仰望着自己的眼神居然没有变,那笑着问自己「你弟弟还好吗」的平淡口吻,也一样没有变。
我弟弟很好,小泱……还来不及说出那句「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他」,他就露出了然的微笑,很天真很温柔很怜悯的看着自己。
还要期待什么呢?他对自己的感情和认知,仍然停留在那个夏天。
他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的,也不会比那个夏天彼此交换的那些更多。
不一样的是,他的每句话每个眼神依然能让自己动摇与愤怒,而他已经不会为自己哭了。
赤手空拳面对他握有的武器,即使像被诅咒一样地重复起十年前的相处模式,即使把他绑起来啃咬、铐起来做,他也不会再从自己这里受到任何伤害了。
发现到这一点的时候,自己真的生起想要弄坏他的冲动。
「……这一次,他比我聪明,换他甩了我。」
这样也好,这样最好。那个站在小泱身边,见他失去笑容就不由分说一拳打过来的少年,一定不像自己这么别扭,一定不会想要伤害他,一定会好好地保护他。
「……喂。」
「……。」
一直没有再开口的王惟翰伸手从姚津云身后环住他的腰,在那削瘦的肩上埋住自己快要撑不住正常表情的脸。
姚津云叹了口气。「你在干嘛?」
「……我在……安慰你……」
听见王惟翰有点哽咽的声音,姚津云笑了出来。
「你想趁虚而入吗?」
「……可以的话……」
可以的话就好了……可是现在自己显然比老师虚很多……王惟翰手臂愈收愈紧,胸口那种很难过很难过的郁闷感却愈演愈烈。
「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啊……」糟糕,鼻音都出来了。
「逊咖,你到底是怎么交到女朋友的?」
我这叫真情流露──虽然很想这样反驳,但王惟翰在说出那句「喜欢」时,眼泪已经不小心跑出来了。他偷偷把泪水擦在姚津云的衣服上,努力忍住哭声的脸却怎么样也无法抬起来。
肩上的衣服被浸湿了,身后那个呆子即使拼命压抑,那一波波明显的颤抖仍不停传了过来。紧紧贴附在背脊上的体热,很温暖。
「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