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 中短篇小说(2)-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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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卡尔?!〃好像她看着卡尔,证明了她是卡尔的占有物,而卡尔一点也不看,在那么厚的燥热的被盖下,感到不舒服,这是她给卡尔盖的。她向他靠拢,想知道他的隐私之处,但他不告诉她,她生气了,既讽刺,也认真,摇晃着他,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接着又是胸贴胸的动作。然而这也不能动摇卡尔,于是她用光溜溜的小腹靠着他的身子,又用手来寻找,使人大为反感。卡尔从被盖中伸出头颈,她的手伸向他大腿之间,然后在他小腹上顶了好几次,卡尔觉得她就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也许正因为这样,他这时急需帮助。在女方多次要求重新见面之后,卡尔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当然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这位舅父却善于从中构思出一篇伟大的小说来,而这个厨娘也想念卡尔,并且把卡尔来美国的事告诉了议员。她这事干得还真漂亮,议员或许会一再地感谢她的。〃而现在,〃议员大声说道,〃我倒要问问你,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舅父?〃
〃你是我的舅父,〃卡尔说着吻了他舅父的手,而议员又吻了他外甥的额头。卡尔接着说,〃我很高兴见到你,如果你认为我的父母只说你的坏处,那你就误会了。除此以外,你刚才的叙述中有些不准确的地方,也就是说,我认为,事实上,发生的事情并不都如你所讲的那样。另外,你从自己的观点出发,对此事的评价的确不怎么好。我还认为,各位先生知道了事情的细节,即或有些叙述不大合乎实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不起,因为他们并不多么重视这些。〃
〃说得差不多了,〃议员说着将卡尔引向明显地参与了此事的船长并且问道:〃我是不是有一个很出色的外甥?〃
船长以训练有素的军人风度鞠了一躬,说道:〃我很荣幸地结识您的外甥,议员先生,能够在这里聚会也是我们轮船的光荣。不过这次航行,您外甥屈居下等舱的确是很不好受的事情,可谁又知道会出现这种事情呢?我们也曾经作过一切努力,想使下等舱的旅客能尽可能的方便一些,例如我们就曾经想使德美这条海上航线的旅行成为一种享受,但我们一直尚未作到。〃
〃不要紧。〃卡尔说。
〃他不要紧,〃议员重复卡尔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我只担心我的箱子丢了。〃卡尔说着,回忆起丢失箱子的全过程和他所采取的补救措施以及后来误入伙夫船舱等等一系列情况,他环顾四周和在场的先生们,这些人出于重视和惊奇,沉默地坐在原来的座位上,他们都在看着卡尔。听说箱子丢了,大家又都看着海关官员和放在他们面前的一只怀表。海关官员严肃自满的脸上露出了一些可惜之情,不过,这种表情来得并不是时候。至于那只表,也许比起目前发生的和尚待发生的事情更为重要。
在船长表示关怀之后,第一个讲话的是伙夫,这倒是令人注目的事,〃我衷心地祝贺您,〃他说着便握了握卡尔的手,正当他要向议员表示同样祝贺的时候,他往后退了几步,好像他的告状要移交了,要撤诉了,于是苏巴尔也向卡尔祝贺,卡尔也接受了并且表示感谢,房间里重新恢复平静。这时,卡尔向海关官员走去,并且跟他们说了几句英语,使人觉得顶滑稽的。
议员现在的心情完全是在品味认出卡尔的这种乐趣,在这剩下的,不怎么重要的时刻,他重新提起刚才的情况,使大家不但顺水推舟而且乐于听取。他着重说道,女仆在信中提到卡尔的外貌标志,他在笔记本里已尽可能地作了必要的记录。当伙夫正在唠唠叨叨使人难以忍受时,议员转过身去掏出笔记本。当然,厨娘的观察并不怎么准确,议员此时就试图根据厨娘的描述来印证卡尔的外貌,以此当作玩儿,〃于是找到了我的外甥!〃议员就这样结束了他的讲话,他说话的声音,使人觉得,好像还希望有人再次向他祝贺似的。
〃那伙夫的事怎么办?〃卡尔在他舅父讲完最后一句话时问道,他认为以他目前新的地位,他是能敢想敢说的。
〃伙夫的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议员说。〃船长认为怎样办好就怎样办,我觉得,伙夫够了,够够的了。我相信,在坐的各位都会同意我的看法。〃〃问题不在这里,应该主持公道。〃卡尔站在舅父和船长之间,他想,以他的地位施加影响,掌握决定权。
尽管如此,伙夫似乎不再希望什么,他把双手一半插在裤腰带里,由于这一动作太重,裤带和衬衫的破烂之外都露出来了。可伙夫一点也不在乎,他已将全部苦恼倒出来了。何妨再看看他褴褛的衣裳呢。卡尔想,苏巴尔和侍者在这里,地位是最低的,他们也应该向伙夫表示一下最后的善意。苏巴尔安然无事,像主管出纳表示的神情一样,不再失望。船长本来就可以让罗马尼亚人担任职务,现在到处都在谈论罗马尼亚人。罗马尼亚人任职,也许情况真的会好起来,伙夫也不会再到总会计室胡闹,他刚才的一阵唠叨给大家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因为这事情如议员明确解释的那样,间接提供了认识议员外甥的机会,而这位外甥原先也试图一再为伙夫辩护,作为报答伙夫,卡尔做的已绰绰有余。伙夫也想不起再向他提什么要求,说不定他也想作议员的外甥呢,要当船长还得很长的时间。但是船长的嘴里最后可能会吐出不吉利的话。出于这种考虑,伙夫也不朝卡尔望去,可惜在他的眼里,上司们的这个房间,不是一片净土。〃不要误解了此事,〃议员对卡尔说,〃既要主持公道,也要维护纪律,两者,主要是后者要由船长来评价。〃
〃是这样,〃伙夫嘟哝着,谁要注意并听懂了伙夫的话,他就会惊奇地笑起来。
〃此外,船进纽约港,船长的公务令人难以置信地繁忙,我们已经干扰了他的公务,是该离开轮船的时候了。我们完全没有必要介入两个师傅之间的微不足道的争吵之中,把这当作一回事情,过多的影响船长。顺便说一句,亲爱的外甥,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和作为,正因为这样,我有权领你立刻离开此地。〃
舅父的话体现了一种谦谦君子的风度,使卡尔感到惊奇的是,船长对舅父的话并未提出丝毫异议,他说:〃我让人立刻为您准备快艇。〃主管出纳立刻匆忙地走向写字台,向快艇领班挂电话,传达了船长的命令。
卡尔心里想:〃我不整一下这些人,我就不走。舅父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我,我现在不能离开他。船长固然很客气,但仅此而已,在纪律上他就不客气了。我不想给苏巴尔说话,令人遗憾的是我还和他握过手呢,至于其他那些人都不算什么东西。〃
卡尔就这样想着,慢慢走向伙夫,从腰带上抽出伙夫的右手,并将它放在自己手里玩着,〃你居然不说话了,为什么?〃
他问,〃为什么你对一切都喜欢?〃
伙夫只是皱着眉头,好像他正在寻找表达的词汇,他也看着卡尔的额头并朝下看着他的手。
〃船上还没有一个人受到像你一样如此不平公的待遇,这我很清楚。〃卡尔的手指在伙夫手指之间移来移去。伙夫明亮的眼睛向四周扫去,好像他异常地兴奋。而这种兴奋,别人是不会给他的。
〃你必须保卫自己,说行或者不行,否则人家不知道真情实况,你必须答应跟我保持联系,我有很多理由担心我今后一点也不能再帮助你。〃当卡尔吻着伙夫的手时,他哭了。他拉着伙夫的巨大的、苍白无力的手,如同拿着一件宝物,而别人是不会拉这只手的。卡尔将伙夫的手压着自己的额头。这时议员舅父站在旁边,拉着卡尔,虽然那强迫性是很小的,但他还是要拽着卡尔走的。
〃伙夫把你给迷住了。〃议员说,他心领神会的眼光越过卡尔的头朝船长望过去。〃你曾经感到孤独,于是找到了伙夫,直到现在不感谢他,这表现实在值得赞赏,我很喜欢。但是不宜走得过远,要善于理解你的地位。〃
房门外人声鼎沸,可以听到叫喊声,甚至好像有人被挤,而且猛烈撞击着门。一个海员进来了,带点野气,系着一条女人的围裙。〃外面有人!〃他叫着,晃动着胳膊,好像他仍然处于拥挤之中。终于他若有所思,他要向船长敬礼,这时他意识到自己系着一条女围巾,他便将围裙扯下来,扔在地上,并且叫道:〃这的确很讨厌,他们给我系上一条女围裙。〃把脚后跟拍地并拢,敬了一个礼。有人想笑,但船长严厉地说:
〃我把这称之为'心情愉快',外面到底是些什么人?〃
〃外面是我的证人,〃苏巴尔上前一步说。〃他们表现不好,我诚恳地请求谅解。这些人航行达港以后,有时候就像发疯一样。〃
〃立刻叫他们进来!〃船长命令道,并且转向议员,亲切但快速地说:〃尊敬的议员先生,请您和令甥一起跟着这个海员,他会把您带到快艇上去。也许可以这样说,结识您议员先生对我来说极为愉快,也是一种莫大的荣幸,我希望很快能有机会和您,议员先生继续我们这次中断了的、关于美国舰队情况的谈话,然后,也许将像今天一样的愉快。〃
〃目前,我的这样一个外甥对我来说已经满足了。〃舅舅大声笑着说,〃对船长的盛情,我表示衷心的感谢,祝您生活愉快。我们在下次的欧洲旅行时说不定还能有段较长的时间在一起呢!〃说着他将卡尔诚挚地拉向他自己。
〃那将使我高兴。〃船长说。于是两位先生握手道别,卡尔也只好默默地、敷衍地将手伸向船长。因为船长现在忙于接待大约15个所谓的证人。在苏巴尔率领下,这些人固然有的吃惊,但进来时响动很大。那位海员请议员先行,然后为他和卡尔开道,他们就在这些躬身致敬的人群中走过。好像这些人怀着愉快的心情把苏巴尔和伙夫之间的纠葛当成一种游戏。甚至在船长跟前他们仍然面带微笑。在这些人中,卡尔也发现了厨娘妮丽,她向卡尔高兴地眨眨眼睛。她系着海员扔下的围裙,因为那是她的。
议员和卡尔正跟着海员离开办公室,接着便拐入一个小的过道,经由过道再走几步就到了一张小门,再从小门往下是一张小梯直达快艇。
快艇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快艇领班跳上快艇,艇上的海员起立致敬。当卡尔在梯子第一级大哭起来时,议员提醒卡尔下来时要小心。议员的右手端着卡尔的下巴,拉着他紧紧地靠着自己,用左手轻轻地抚摩着他。他们就这样慢慢地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往下走,紧挨着走到艇上。在艇上议员为卡尔在自己的对面找到一个好位置。根据议员的示意,海员们将快艇撑离轮船后便开始全力划艇,艇离轮船不过几米远,卡尔意外地发现小艇就在轮船的那一边朝着轮船总出纳室的窗口前进。所有三个窗口全是站的苏巴尔的证人。这些人向小艇致敬并且眨眼睛,甚至舅舅也表示感谢,小艇在继续匀速前进,一个海员用手向上面窗口的人群发出一个飞吻,这是他的一个杰作。窗口上那些人中好像已经没有伙夫了,这是真的。卡尔拉着舅父,他们两人的膝盖几乎碰到一起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卡尔心里升起了一股疑虑,这个领他们上快艇的海员是否已经取代了伙夫,舅父也回避他的目光。只看着海上的波浪,波浪使小艇左右摇摆。
(陆增荣 译)
变形记
当格里高·萨姆莎从烦躁不安的梦中醒来时,发现他在床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跳蚤。他的背成了钢甲式的硬壳,他略一抬头,看见了他的拱形的棕色的肚皮。肚皮僵硬,呈弓形,并被分割成许多连在一起的小块。肚皮的高阜之处形成了一种全方位的下滑趋势,被子几乎不能将它盖得严实。和它身体的其它部位相比,他的许多腿显得可怜的单薄、细小,这些细小的腿在他跟前,在他眼皮下无依无靠地发出闪烁的微光。
〃我怎么啦!〃格里高心里想道,那不是一个梦。他的房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凡夫俗子的房间,只是略为小些罢了。房间里静静的,四周是熟悉的墙壁,桌上摊开着收集得来的织物样品,往上看挂着一幅画,那是他不久前从画报上剪下来的。镶嵌在一个美丽的镀金的相框里,这是一幅夫人的画像。画上的夫人头带毛帽,颈脖套着狭长的毛围巾,一幅端坐的姿态。胳膊的下部隐藏在毛暖筒里。这幅画高高在上,对来访者显示出一种俯临人世的气派。
格里高望着窗外,那是一种灰暗的天气可以听到雨点打在窗棂上这使他心情抑郁。〃如果我现在睡一会,忘记所有的傻事,那会怎么样呢?〃他心里想。但是这根本实行不了,因为他习惯于朝右侧睡,而现在却是仰天睡的,翻不到右边,尽管用了很大的力量,仍然无济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