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猫-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别忘了先切成小块,放在干净的盘子里再送过来。
在吃这些东西…她份内的餐点,专门由她独享的美食…的时候,她可就一点也不客气了,她会一面摆出准备攻击的蹲伏姿态,怒目瞪视她的儿子,一面不慌不忙地享用美食。等她吃够了,她就会就停下来。她很少会把我给她的食物吃光;几乎都会剩下一点…这是郊区高尚人士的良好礼仪,但在眼前这样的情况下,看到灰咪咪表现出这类习惯时,我才首次意识到,这种礼仪事实上是源自于一种恶意的挑衅心态。「我才不会把这些食物吃光哩…我肚子又不饿,你却煮这么多,所以浪费食物全都是你的错喔。」「我可以吃的食物多得很,我才不希罕吃这烂东西哩。」「我可是一头精致优雅的高等生物,像食物这种粗俗玩意儿,我才不放在眼里呢。」最后一段话是灰咪咪的宣言。
这时可算是灰咪咪这辈子的黄金时期,不仅是她最幸福快乐的一段时光,也是她最美丽迷人的时候。她并不孤单;她的同伴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因为她可以任意支配他。同时她又是如此美丽…美得难以用笔墨形容。
当她坐在床上眺望窗外时,显得特别美丽动人。两只银白色的小脚掌踏在地上,有着淡淡黑斑的奶油色前腿并拢在一块儿,笔直地搁在身前。她那镶着一圈银白亮毛的耳朵高高竖起,专注地倾听、感觉,并不时前后移动。每当察觉到有异样迹象时,她就会机警地微微偏过头来。她尾巴移动的方式跟其它部位完全不同,就好象她的尾巴尖端,可以接收到其它器官所无法察觉到的讯息似的。她轻灵灵地坐在那儿,看起来就像空气一般轻盈,她不停地观看、倾听、感觉,与嗅闻,而她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她的皮毛,她的胡须,她的耳朵…全都在轻轻颤动。若说鱼可算是流水的具体塑像,那么猫就等于是风的图饰,描绘出那难以捉摸的风的姿态。
喔,猫咪;我总是忍不住赞叹:好美美的猫咪!好香香的猫咪呀!精致优雅的猫咪!披着一身光滑绸缎的漂咪咪!像一只软绵绵猫头鹰玩偶的猫咪,脚掌如飞蛾般轻巧无声的猫咪,如宝石般珍贵的猫咪,不可思议的梦幻猫咪!猫咪,猫咪,猫咪,我最心爱的猫咪。
她刚开始根本懒得理我;然后她会傲慢地稍稍偏过头来,每听到一句赞美,就微微眯起眼睛。而等我一说完,她就会故意装模作样地打个呵欠,露出她那像草莓冰淇淋般的粉红嘴巴,和微微卷曲的粉红舌头。
要不然她就会故意蹲坐不动,用她那对迷人的双眸静静望着我。我凝视那对镶了一圈漂亮黑眼线的杏形猫眼,黑线外环绕着第二圈奶油色的绒毛。每只眼睛下各有一抹淡淡的黑晕。碧绿无比的眼睛;在阴暗的地方看来,仿佛是一种雾蒙蒙的暗金色…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黑眼猫咪。但在明亮的地方,她的双眼却显得碧绿璀璨,就像是两颗晶莹剔透的翡翠。在那透明的眼球后方,有着一对纹脉清晰并闪烁发光的蝴蝶翅膀。如宝石般璀璨的翅膀…那是翅膀的精髓。
在乍看之下,这对叶翅看起来就跟真的叶子一模一样。但你只要再多看几眼,就会发现:这个叶子的仿冒版,甚至比正版还要逼真…翅膀收起来叠在一起,上面有着细密的翅脉,显得精致无比,就像经过珠宝匠细心琢磨过似的。只不过,这位珠宝匠似乎很喜欢开玩笑,总是忍不住要挖苦讽刺一番,所以这只长着叶翅的昆虫。看起来简直就是一种尖刻的嘲弄。你们看呀,那个长着叶翅的冒牌货似乎在说:其它叶子会有我这么精致优雅吗?哎呀,我虽然是在模仿那不够完美的叶片,但我自己可是完美无缺的唷。在看过我,这个毫无缺点的仿冒品之后,你们难道还想要去看一片粗哩粗气的真叶子吗?
灰咪咪的眼底透出一抹有如玉蝶翅膀般的碧绿光晕﹐创造她的艺术家仿佛是在说︰世上有什么事物跟猫一般精致优雅?什么动物比猫更有资格自称为有如空气般轻盈的生物?有什么会飞的东西跟猫在气质上十分类似?蝴蝶﹐当然是蝴蝶啦!而在那里﹐在猫的眼底深处﹐艺术家以一种略带戏谑的态度﹐隐隐暗示出这个想法;但却把它巧妙地隐藏在那浓密的眼睫之后﹐隐藏在那精巧的褐色内眼睑﹐隐藏在猫族娇痴媚态的烟幕之后。
精致高雅又完美无暇的灰咪咪﹐是位天生的女王;她身上隐约可以看出花豹和蛇类的影子;她令人不禁联想到蝴蝶与猫头鹰;灰咪咪是一头有着杀戮钢爪的迷你小狮﹐她就像是一个谜﹐浑身散发出强烈的吸引力与浓烈的神秘气质十八个月大的灰咪咪﹐这位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奶奶﹐又怀了第三胎小猫﹐这次小猫的父亲,就是那只在老国王统治时期﹐吓得甚至不敢跳下墙来的灰白猫。她产下了四只小猫﹐而在她生产时﹐她的儿子一直坐在旁边陪伴她﹐在她阵痛暂时停歇时替她舔理皮毛﹐舔理刚出生的小猫。他企图挤进小猫窝里,跟他们待在一块儿﹐但他这种退化的幼稚行为﹐让他狠狠挨了他母亲一记耳光。
第六章
春天翩然来临,后门又再度敞开,灰咪咪、她的成年儿子,和刚出生的四只小猫,在花园里玩得不亦乐乎。不过,灰咪咪不太喜欢照顾小猫,反倒爱跟她的儿子待在一块儿;事实上,她的行为又再次让S忍不住义愤填膺,她一生完小猫,就立刻拋下他们,直接投入儿子的怀抱,任由小猫在那儿呼噜呼噜地满地打滚。
他对这窝小猫担负起父亲的责任:他叼他们上楼的次数,就跟灰咪咪一样多。
在这段时间中,灰咪咪作为家中独裁者与唯一女王的命运,已悄悄蒙上一层阴影,但就像未来初露征兆时一般,这个不祥的预兆,当时仍相当隐约不明。在上面的人类世界中,正上演着一场戏剧性十足的情感风暴;而在那年夏天,一名美丽而忧伤的金发女孩,带着一只端正优雅的小黑猫来到我们家。那是一只尚未完全长成的半大小猫,而这个外来的访客目前是住在她家的地下室里,但当然只能住一阵子,因为她家不能养猫。
这只小黑猫有一个红色项圈和一根红色带子,在她生命的这个阶段,她所扮演的只不过是这个美少女的附属品和装饰物罢了。我们把她跟女王隔离,让她待在楼上:绝对不能让这两只猫碰面。
没过多久,灰咪咪的世界就在一夕间风云变色。她的儿子早就被人订下,现在他的主人终于表示要把他接回家,于是他就这样离开母亲,搬到肯辛顿去住了。四只小猫已全都找到了新家。我们决定就到此为止,以后绝对不让她再生小猫了。
我当时并不清楚该怎样替母猫做结扎手术。我只晓得有人会替猫「去势」,不管公猫和母猫都是用这同样的字眼。我去询问英国皇家防止虐待动物协会,而他们一口咬定这个手术非做不可。这种态度是可以理解的:他们每个礼拜都得除掉好几百只的流浪猫…它们过去可能都是某人的「心肝宝贝小猫」,只可惜一长大就失宠了。不过,英国皇家防止虐待动物协会那些小姐们的语气,倒是跟我们街角杂货店的老板娘一模一样。每当我顺道弯到杂货店,设法替家里的小猫找主人的时候,她总是说:「可怜的东西,你怎么忍心让她受这种苦咧,我觉得这实在太残忍了。」「母猫生小猫,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嘛,」我嘴巴虽硬,暗地里却心虚得很,因为到目前为止,灰咪咪所展现出的每一项母性本能,全都是在别人威胁强逼下,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我跟街坊邻居们的社交往来,全都跟猫脱不了关系…有哪家猫咪掉了,又有哪家跑来一只陌生的猫;要不然就是隔壁小孩到家里来看小猫,或是探望他们准备领养的小猫。而他们每一个人,全都毫不例外地坚决表示,让猫这样接二连三地生小猫,实在是太残忍了…有些人是热心激动地努力劝诫,有些人是歇斯底里的愤怒指控,另外还有极少数人,会用我母亲那种下最后通牒式的不悦语气冷冷讽刺:「是啊,又不是你自己受苦,你当然无所谓啦!」 当时在我们街角有一家蔬菜店,现在这家店早已关门大吉,主要是因为超级市场所带来的竞争压力,但老板自己坦承,这是一间家传老店,而他并没有子女可以继承家业,所以只好把店收起来。这位老板是个老光棍,看起来活像是个胖嘟嘟的老男孩,他的面颊紫红得几近泛黑,就跟那位摆蔬果摊的老女人一模一样,而他经常唠唠叨叨地数落女人:「她们就像母鸡下蛋似的,一胎接一胎生个没完,却从来不肯好好照顾他们,你说是不是啊?」他自己连一个孩子也没有,却老是自以为公正地批评别人家的小孩。
但话说回来,他家里有一位八十几岁的老母亲,她长年卧病在床,事事都需要别人照顾…这些苦差事全都落到了他的头上。他的兄弟和三个姊妹全都结婚了,他们家里有孩子要养,因此他们一致决定让他来奉养母亲。光是抚养孩子,就已经让他们忙得喘不过气来了,所以照顾老母亲,当然就是那个未婚兄弟的责任啰。
他待在他那狭小的店铺中,站在摆满瑞典芜青、大头菜、马铃薯、洋葱、胡萝卜,和包心菜…在我们这种区域,其它蔬菜就算有钱也买不到,除非是被冻伤的烂货…的架子后面,望着那些在街上冲来冲去的孩子,嘴里叨叨念个不停,用尖酸刻薄的言辞狠狠数落他们的母亲。
他大力赞成把灰咪咪给「阉了」。这世界上已经有太多的人,太多的动物,而食物却这么少,你看这几天根本没人上门来买东西,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呢。
我打电话询问过三位兽医,想知道是不是非得把母猫的子宫和输卵管全都切除…他们可不可以只替她结扎输卵管,让她至少还可以保有正常的性生活?三位兽医全都坚决表示,最好还是要把所有器官全都拿掉。「所有生殖器官,」其中一位兽医说;我有位女友的妇产科医生也是这么说的。「我会替你把所有生殖器官全都拿掉,」他说。
真有意思。
H和S是葡萄牙人,他们说,在葡萄牙,每当中产阶级妇女去参加午茶宴会的时候,她们总是爱讨论她们动过的手术和各种妇女病。她们在谈论这些器官时所用的名词,就跟在提到鸡内脏时毫无差别:「我的内脏,你的内脏,我们的内脏。」 真的是很有意思。
我把灰咪咪装进猫篮,带她去看兽医。她这辈子从来没被关过,她一路上不停地抱怨…她的骄傲和自尊心都受到了伤害。我把她留在兽医那里,直到下午才去接她。
她窝在猫篮里,浑身散发出麻醉剂的药味儿,神情呆滞,虚弱无力,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她腹侧的毛被剃掉一大片,露出灰白色的皮肤。而在那光秃秃的皮肤上,有着一道大约两吋长,用鱼肠线逢合起来的红色伤口。她望着我,那对巨大的黑眼睛中充满了惊恐。她知道她遭到了背叛。出卖她的人是她的朋友,也就是那个平常喂她,保护她,跟她同睡一张床的人。她受到非常大的伤害。我不敢正视她的眼睛。我带她坐出租车回家,一路上她不停地呻吟…用一种绝望、无助,被吓坏了的嗓音喵喵哀叫。回到家以后,我把她放到另一个篮子里,因为我担心原先的猫篮,会让她不断回想起兽医和她所经历过的痛苦。我替她盖被子,把篮子放到暖气旁边,坐在她身边陪伴着她。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她伤势严重或情况危急。她已经被吓傻了。我想世上任何生物,在经历过这种惨痛的经验之后,是绝对不可能会真正完全「复原」的。
她一动也不动地在篮子里整整躺了两天。然后她才非常困难地爬出来,到猫砂盆去上厕所。她喝了一点牛奶,再爬回去,躺下来休息。
过了一个礼拜,她的毛就重新长出来,遮盖住那片有着丑陋疤痕的裸露皮肤。没过多久,我就得带她到兽医那儿去拆线了。这段旅途比第一次还要惨烈,因为她现在已经明白,猫篮和汽车的律动,所代表的就是痛苦与惊恐。
她在猫篮里拼命的尖叫挣扎。根据我的经验,出租车司机向来都非常帮忙,而我碰到的这位好心司机,还特地把车子停下来,让我试着安抚她。但接着我们两人都看出,长痛不如短痛,最好还是尽快赶路把事情给办完。她拆线的时候,我站在一旁等待。她用力挣扎,死都不肯进猫篮,我只好用蛮力把她塞进去,带她搭同一辆出租车回家。她吓得尿了出来,凄厉地不停哭号。这位出租车司机是个爱猫人,他忍不住说,那些兽医怎么不想办法替猫发明一种节育方法呢?光只为咱们自己方便,他说,就任意剥夺他们真正的天性,这根本就说不过去嘛。